第244節
人間道理,心里多憋屈,錢都掏了,常家兩個兄長便滿面笑容的站在棋盤院正門。 也沒人跟他們搶。 人間道理,添丁進口高興的事兒,對吧! 第170章 禮書有言,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常連芳晌午迎親出行,數十燕京公子盛裝相隨,黃昏迎回賢婦。 那新人迎接回來,家里便熱鬧的不像樣子,都去后面觀禮,陳大勝自也想去,可是,去不得啊。 不然怎么辦呢?他是不在意的,可親衛巷的小媳婦們很在意,都說,從頭忙到尾就憑什么常家兩個老壯站門口迎客。 當誰是傻子呢? 老壯是本地鄉下土話,就是最有力量長兄的意思。 七茜兒她們的眼睛很小,不管男人心胸多么寬廣,多么不想計較,她們就不吃這個虧,老壯位置不能讓,大家只得輪班上唄。 真真是迎來送往接了三天客,便是身經百戰,一身蠻力,能斬馬頭的陳大勝都覺著腦子疲憊不堪。 他現在跟從前不一樣,來客知道根底的,先與他見禮,這就尷尬了,還是那種不間斷的尷尬。 小花兒是什么人,典型的邵商背景,又是陛下養子,自己更是爭氣。 他成婚,必然老邵商這一派都得來,便是山高皇帝遠的,都不敢在這場婚禮上失了分寸,人不到,禮可收了不少。 且,甭管常免申做事多么不靠譜,大家也不看他啊,大家看的是那群圍繞在武帝身邊的小小少年,他們一批來的,隨著陛下四處征戰,人是越來越少……最后也就是這幾個了。 這是大梁邵商臣心里一塊很柔軟的地方,如此便都來了,哪怕是只露一臉。 就怪不得人家常家的兩位老壯累死了都舍不得坐,就門房擺恭桶竟尿都舍不得撒去,更怪不得常侯為何生那么大的氣。 身后院里,人聲沸騰,陳大勝笑著接過春分遞來的茶盞,剛喝了兩口便有些驚。 那街口體體面面來了一隊車馬,到了家門口,他才看清楚掛著的譚家燈籠。 這京里有多久沒有看到這個姓氏活動了,時光真快啊。 陳大勝心里自有各色滋味,可臉上卻立刻露出樸素誠懇的笑容。他將茶盞遞給春分,站起來尾隨在有些急迫的常連起,常連旭身后迎接過去。 并不多說一個字,也不多露一分情緒,他很自然的把自己隱藏了。 要說交情,陳大勝與譚家這些人面上不厚,倒是人家常家兩位老壯實實在在與人家一起長大的。 過去打仗就常常聯合,這群人自有自己的圈子。 常連起看著從車上,馬上下來的譚唯同,譚唯爭,譚唯心三人,便滿面高興的上來施禮道:“哎呀,哎呀,譚大!你好大的快哉風,哎呀~幾位小侯爺又何處來呀?如何這個時辰方到?快,請進,請進……我這就安排他們預備一桌上席……” 從前見面也是互相調侃的,誰還沒有個少年的時候,都是將門之后,武勇不缺,手段也有,各有勝仗,不如意也有,大人們打哈哈,可他們私下里卻是誰也不服誰的。 只可惜,這一頓慣熟的哈哈打出去,他們心里曾脾氣很好的譚唯同,面上憨厚的譚唯爭,機靈嬌憨的譚唯心已經變了。 人家沒有接這個話,卻為自己遲到而再三致歉。 沒人知道守孝這三年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武將的孝期是與文官不同,尤其在外任職的將士,一般喪假一百天,何況圣上對譚家向來寬余,是并不計較的。 可人家硬是舍了開國最好的時候,為家中亡故三人守了實孝,后并未遞申請要求圣上重新安排職位,而是舉家一起去了金滇。 如今,便變成猶如餅模摳出來的世家公子,有著一模一樣的謙和穩重,高貴優雅,一派君子風度。 因家里都是侯爵,外面人提起也都是喊小侯爺的,如此常家老壯們才如此調侃,誰想到,人家譚家三兄弟卻認真施禮口稱不敢。 屬實陛下并未下旨,將譚士澤那個位置給了,甚至世子也是沒給的。 常連旭訕笑:“幾位世兄如此行事?卻是為何???” 譚唯同卻笑笑說:“從前不懂事,難免張揚,其實本就該如此的,如何是多禮?” 常連起能說什么,只能捏捏鼻子,請他們趕緊進去,卻不想人家并不進門,倒是由最小的譚唯心說:“兩位世兄莫怪,咱們從金滇一路過來,是到了慶豐府地界才聞聽府上有連枝之喜,就匆忙預備了一些薄禮至此。 照咱們兩府交情,本該入內祝賀方是兩家該當之禮,可咱們身上有差事,未曾面圣交差,實不敢入內,恐耽誤了正事,連累世兄受掛落便是不美了,還請世兄千萬勿怪?!?/br> 他代表譚二這一房,現在也要出來支撐門戶了。 常連起聞言,就嘴角抽抽,看看譚唯同,又看看譚唯心,雖然父輩都是一樣的侯,人家譚家從前兵馬就比他們常家的雜燴軍多。 也不止從前,如今也一樣,人家是金滇的封疆大吏,而常家早交了兵權,譚家手里的兵權可是未動的。 這興師動眾到了家門口了,這是什么意思??? 看哥哥有些呆滯,常連旭便笑著說:“原來是這樣,不怪,不怪~!世兄們差事要緊,幾位世兄只管忙去就好……” 他還要多多寒暄幾句,顯示自己比哥哥有本事,卻不想,一直不動聲色的譚家幾人,卻看到了門口始終安靜施禮的陳大勝。 雖陳大勝現在是虛候,兵部五品官身,都知道他要繼承郡王府,然,郡王府是以后的事,在這之前……譚家卻是他的舊主,他是必不會露出一點點疏漏,給人抓住得志便猖狂的小辮子的。 人家會裝,他更會。 譚唯同眨巴下眼睛,蓋去一些思緒,做出剛認出陳大勝的樣子。 誰能怪他呢?一個少將軍,怎么會把眼睛落在家里的工具上面,卑賤契約奴而已。 他本就該不知道的。 雙方認識,不熟,只偶有交談,因心里各有思考,便拉開了距離……客客氣氣,禮數更是周全。 所謂相由心生,人漸變。 都變了…… 譚唯同趕緊協弟弟們來陳大勝面前施禮,這不是譚家在金滇一手遮天的地界,這是在今上面前的父子兩代寵臣。 未來他便是承繼爵位,照樣低人二等。 郡王與侯爵中間可還有個公爵呢。 三年多的時間給了大家足夠深刻的成長,再擺不清位置也就白受那么多罪了。 譚守義漸老,生怕死之前調理不出后代,手段幾近殘忍。 譚唯同笑瞇瞇的給陳大勝深深施禮:“天昏夜黑,未看到貴人當面,失禮了?!?/br> 他與弟弟們身上現下沒有官職。 陳大勝趕快壓低身軀,按照從前的規矩喊人道:“小將軍萬不敢如此,陳某等出身譚家老刀營,又怎敢在諸位小將軍面前自稱貴人?!?/br> 不忘本是從上到下都在意的品格,這品格連著忠誠,他怎么敢給人遞小辮子。 如此,雙方頭便越來越低,腰也是越來越曲,一直到后院哄堂大笑起來,他們才順勢站起,互相謙和有禮的笑笑。 譚唯同又見了一圈禮,扯了一下袖子笑著看院子遺憾道:“真想進去啊,哎,太不巧,早知三郎好事,我們該連夜動身的?!?/br> 陳大勝笑的溫柔:“小將軍莫要難過,咱們~來日方長?!?/br> 譚唯同點點頭:“正該如此,咱們~來日方長,今日天色已晚,我們照報備的時辰,便是入不得燕京也要在燕京門口扎營,那,便告辭了,咱們改日再聚?!?/br> “好好好……且去,且去,老三也不能說什么?!?/br> 常家兄弟也是心累,跟這樣的譚家第三代打交道,很直觀的感覺自己家是輸了的,如此心便更累。 心想就趕緊走吧……我們也要進去招待人呢,還差事,狗屁的差事,嚇唬誰呢…… 如此那些人來了又去,丟下一車所謂薄禮,隨便打開一盒,卻是整盒的鐵皮石斛,嘖! 陳大勝親送他們到泉后街巷子口,一直目送他們的車馬不見蹤影,這才返回泉后街。 半路卻看到等著他的常連旭。 這人也有意思,想顯擺自己如今的地位只送了半路,偏又忍耐不住要數數人家的車馬行李。 陳大勝心累,卻撐著笑過去招呼人走。 他一路無言,耳邊就聽到常連旭對自己哥哥說:“哥,你說這才多久不見,人怎么變化這般大?” 就挺震撼的,最起碼這些譚家公子的態度,言行舉止,對常家公子來說是一種觸動。 常連起背著手走了一會,忽想起一人,便笑著問陳大勝:“阿弟可知烏秀此人?” 陳大勝是常家的干兒子,他自然是人家的弟弟。 陳大勝怎么會不認識烏秀,聞言便點點頭笑說:“怎么會不認得,從前在譚家軍,我與烏秀打的交道卻要比幾位公子要多的,大哥如何問起他來?” 常連起卻笑道:“也沒什么,心有所感罷了,從前那烏秀就跟在我們后面吃馬糞都沒資格,可他現在的派頭你可見過?” 知道,卻沒去見過人。 陳大勝搖頭:“我那邊事兒忙,顧不得見他,再說,雖都在兵部,太仆寺的幾個衙門都在城外,弟,呵!兵部其實也是不常去的?!?/br> 他說完,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至于這幾天私下里為家長里短生的那些氣,就怎么說呢? 反正人家常家老壯們覺著不是個事兒,時間長了早晚會好。 那人家都覺著不是個事兒了,且小花兒也沒有帶在臉上,陳大勝便與他們依舊是好兄弟,只這兄弟么,心有等級,這兩位絕對在不在前面,著實過于看重利益了。 說白了陳大勝看不起他倆,卻依舊能與他們很好的說笑,面上親如一家人般。 咱這幾年也不是白過的。 一人一性兒,誰也別掰誰才是真自在。 他們笑,卻因陳大勝不愛去兵部熬著,他倆其實也不去。 大家公子做官那是很舒服的,比沒有背景的那些官兒簡單的多了,起碼點卯這事兒,誰敢點出來他們壓根不上坐班? 常連起頗為自得的嘆息一聲道:“你還好說,宮里的主差,旁人也不敢碰長刀衛,甭說直屬大人,便是尚書孫大人也不敢動親衛所的,可哥哥們就慘了,咱爹那樣,我們又身兼好幾樣差事,每天就腳不沾地的四處補洞,嗨,啥時候哥哥們也混進親衛,最好也領一所,那才是神仙日子了?!?/br> 常連旭在一邊撇嘴:“哥你說這作甚,不是說烏秀么?” 常連起笑了起來:“對,那個烏秀,人家這幾年可有名了,甭看他家是依在譚家身上蹭油的,哼~老弟你是不知道內情,誰刮誰還說不清呢,憑老侯爺那老jian巨猾的勁兒,咱爹在他面前都不夠三個照面的。 我們也是在外聽了一耳朵,人家原來是前朝大將軍烏益生之后,他家雖敗了,這個卻有的是呢,哼!怪不得譚家要與他家做親,真是誰也不傻呢,你說是不是?” 常連起做出顛銅錢的手勢,就滿面的羨慕。 這倆兄弟就這樣,一輩子改不了了,入土都這樣。 打小他們爹四處潑財八面救濟,人都長成了,你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