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因當年的兩位產婆早就被滅了口,被帶到堂上的便是,管事,曾氏陪嫁的幾個婆子,還有豐氏族人,趙氏的家主,甚至她一直不想見的趙長溪…… 一直很冷靜的曾氏起先看誰都是滿面淡薄,甚至趙長溪死死盯著她,她都回已冷笑,絲毫不見愧意。 直至有人在她身后悲戚的喚了一聲娘……曾氏便猛的抬臉,對堂上的大老爺說了一聲:“大人這是何意?此案是我一人做下!又與我的孩兒何干……” 然而她未說完,卻有人凄厲的喊了一聲:“曾氏!毒婦!我殺了你,我來殺你了??!” 宮夫人李氏從堂外卷了進來,她今日原本是被傳喚作證的,聽到曾氏已經帶到,便掙脫開人沖進大堂。 曾氏先被左右開弓打了兩個大耳光,接著便被李氏按到地上一頓連掐帶咬。 “你也配說孩兒這兩個字?你是畜生么?” 李氏悲憤,打了也覺著不解恨,她與曾氏做了多年的鄰居,知道她最愛臉,最后,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想法,這個半輩子與人為善,總是很溫和的女人忽伸出手,抓住曾氏本就破爛的衣服就是一扯罵到:“你也配穿人衣……待我扒了你皮,露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叫你,叫你欺負我的孩兒……” 曾氏本任她打罵,此刻也不得不反抗起來。 宮先生看不像話了,就上前阻止,卻被老妻抓了個滿面花,李氏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宮先生罵到:“滾!你滾,連自己的孩兒都認不出來的傻子,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宮先生捂臉羞愧,左右看看一眼看到低頭不語的趙長溪,他怒上心頭,瞬間忘記臉上疼痛,彎腰脫了自己的鞋,跑過去按住趙長溪,騎在他身上就打,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虛偽至極的偽君子,老子就不相信你不知道?!?/br> 趙長溪心里愧疚,萬念俱灰任他打:“師弟!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曾氏這般惡毒……” 宮之儀聽到更加生氣,手下出力,打的更狠:“老夫可去你祖宗的師弟,呸!你還有臉喊師弟?我讓了你半輩子,你卻偷我的孩兒……” 唐九源看管四兒爹媽沒吃虧,人家有大委屈了,總得讓人出氣不是,就沒管。 那趙家的幾個孩子看父母吃虧,正要上去阻攔,管四兒的兩個哥哥卻十分靠得住,也是脫了鞋,絲毫不畏懼對方人多,也是上去就打……趙家有虧欠,便不怎么敢反抗。 甚至管四兒那乳名叫阿貓meimei。她也撲到曾氏長子的身邊,抓住人家兩把頭發不撒手。 李氏使勁打曾氏,就怎么都不解氣,最后她竟上手要掐死這惡婦,誰知這手伸出來還沒上脖子呢,卻被一只很有力氣的手抓住了。 李氏愣了下回頭,卻看到一張年輕英俊,她該認識了最少一千年的臉。 瞬間她就知道是誰了,甚至她想,若是兒子被她看到,根本不用旁人破案,她看到就知,這定是自己的……孩子啊。 管四兒出來,這堂內便安靜了。 一切人都看向這對母子。 管四兒艱難的笑笑,嘴張了半天,回憶了旁人怎么做的無數遍,才學會叫娘,還叫的好艱難。 他說:“……那,娘~您別打了,仔細手疼?!?/br> 李氏慢慢站起來,哆哆嗦嗦伸手想摸自己的孩子,看到手上有臟血,她就在衣服上使勁蹭。 一邊蹭一邊哭著說:“我也不配做個娘,孩子被人換了我的都不知道,我就是個傻子!” 說完,李氏左右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打完抱住管四兒嚎哭:“怎么辦啊,怎么辦啊,兒啊,你千刀萬剮了我吧……” 管四兒抱住自己的娘,看著她滿腦袋花白,就特別小心的,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后背說:“……娘啊,你莫哭,不怪你,我不怪你啊,您看,我好好的呢?!?/br> 第117章 李氏緊緊抓著管四兒,滿心滿眼只有他,這世上所有的東西一剎那都幻滅了,她也看不到世上。 管四兒把她扶到一邊,讓她坐下,握住她的手。 他心里對自己說,吖,這就是娘親的手啊,跟哥哥們不一樣,跟一切暖和的物件都不一樣。 他甚至認真的盯著李氏的小腹,心想我,我在那里頭住過十個月呢。 母子連心,李氏瞬間就懂,她伸出手握住管四兒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管四兒臉上瞬間就紅了。 堂上,唐九源從地方官基礎上復審案件,便十分順利,曾氏犯罪證據確鑿,然而一切人如今都弄不明白的是,凡舉犯罪,這就總要有個原由吧? 曾氏這是為什么呢? 她的娘家與趙家門當戶對,進入趙家也是十分得公婆重視,趙氏族中老少對她少有不稱贊的。 她有豐厚的嫁妝,有不論學識還是樣貌都上乘的夫婿,她有爭氣的子女,那她還求什么呢? 曾氏挨了李氏的打,她也不反抗,不言不語,任人折騰,甚至唐九源這個輕易不動刑具的人,氣的都給她上了拶刑,她疼暈過去都是不聲不響。 一桶冷水激下去,再打便出事了。 甚至二皇子都在后面說,也不必問了,既證據都全,此案到此為止,便呈報御前吧。 然而李氏不愿,這二十多年她常常噩夢中驚醒,她看不清夢里發生何時,可是每次清醒坐起,就捂著心哭的肝腸寸斷。 從前她不懂這是為何,現在她知道了,她與她的孩兒血脈相連,他被人欺負她會疼,他被人侮辱她會疼,他在戰場搏命她滿腹委屈夜不能寐。 人家都說她日子美,可她就始終有一種不完全的感覺,老是覺著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剜心割rou的東西? 人這輩子有的事情要糊涂,獨這件事,若是糊涂的結束,她想,她死不瞑目! 然而這是大堂之上,心有不甘李氏難免就露在了臉上。 管四兒小心翼翼的看著娘,她難過,管四兒就心碎,到底母子連心,如此他松開李氏的手,就對她安慰的笑笑,又抬頭對唐九源說:“唐大人,能否讓我這個苦主問一問?” 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唐九源辦案多年,也是頭回遇到這樣剛的女子,曾氏身上本有舊傷,今兒還上了大刑,他也是沒辦了,只得擺擺手合起卷宗,隨管四兒了。 有人搬來一把座椅,管四兒慢慢走到曾氏面前,撩開下擺款款坐下。 曾氏虛弱,感覺到管四兒過來,便努力用劇痛的手指撐起自己的腰,她想維持一些儀態,卻疼的找不到借力,就狼狽側身軟在地上。 管四兒看著這個算得上瘦弱的女人,心里只覺不可思議。 從前他在趙家受罪那會子,最愛躲著人去五房,家里的奴婢都說,五夫人是最仁善的,凡舉有些錯誤隨便哪一房都不好躲,若是在五房便沒甚事兒。 他記的,小小的他就躲在樹后,看著這位高貴夫人每天都起的很早,她守在庭前送自己五個孩子去家學,她會笑著幫他們整理衣衫,笑著檢查他們的筆墨,偶爾還會從孩子的書袋里尋出一些蟲兒,玩具,點心,她也不怪,就跟孩子們笑成一團兒。 她耐心十足,每次整理都會打開孩子們的衣擺,一層一層的摸索厚薄,天冷便命人加衣,天熱便千叮萬囑孩子們不敢貪涼。 她總在笑,笑的就像個觀音菩薩。 而小小的自己那時候也巴望過,若是,若是這也是自己的娘便好了。 可這哪兒是菩薩啊,這是一只披著袈裟的鬼! 因他不說話就默然坐著,曾氏到底沒忍住,就順著他的靴底緩緩往上,往上,最后便停在那張帶著笑意的臉上。 他在笑?這小崽子為什么要笑? 管四兒的笑容令曾氏慌張,她不敢與他對視,便又迅速低下頭。 如此管四兒噗哧便樂了,他終于說:“其實你也不必說了,爺我沒興趣聽……”他覺著有些口渴,便對那邊抄錄口供的小吏道:“把你的水勻我一盞?!?/br> 小吏一愣,趕緊取來未用的杯子,反復燙了兩回,這才雙手給管四兒捧了一盞茶過去,還很抱歉的說:“小的這種是劣等茶葉沫兒……” 管四兒搖頭表示無事,端著這茶飲了幾口才道:“我呢,到底是個苦主,是吧?” 曾氏垂首不動。 “那,咱兩家便是仇家了,對吧?” 曾氏身軀一動想抬頭,卻忍耐住了。 管四兒無所謂她的態度,只說:“想必這一路你早有消息,也知道我如今是什么人了,那我倒要謝謝你了,沒有你一番折騰,許我就是個家中老幺,也不必支撐門戶,也不必有什么遠大的想頭,頂梁不用我,光耀門楣也不看我,我娘生我辛苦,折騰兩天我才落草,這就難免偏愛幾分,便,隨便我淘氣……” 李氏猛的抽泣一聲,怕打攪孩子,咬住了下唇,她的長子走過來,輕輕抱住母親安慰,李氏便扎進兒子懷里默默掉淚。 宮先生想過來扶住老妻安慰,卻被她一把推開。 管四兒看了一眼母親,扭臉繼續笑著說:“他們說,我爺爺家是有名的商戶,那我家指定不缺錢的……”他扭臉認真看著宮先生:“爹?” 宮先生猛的一僵,眼淚瞬間從眼眶暴涌,瞠目半晌才掙扎艱難的說:“哎,哎!兒,你說,你說……” 管四兒呲呲牙:“爹,咱家有錢么?” 宮先生確定點頭:“有!有!良田幾千畝呢!” 管四兒點點頭:“那我最小,也沒出息,沒被人偷了,指定紈绔一個,那,能分幾畝?” 宮先生一愣,又哭又笑:“那,那你沒出息,啊,那,那我兒沒出息,就,就要偏愛幾分,不然,死了也不放心啊,怕你沒本事餓死呢,少說也得貼補你一半啊……” 管四兒笑的特別開心,又去看早就滿面是水的兩個哥哥,這是親哥,長的與他這般相似,萬千人海,隨便誰去看,就親親的骨血哥兒三。 他笑著問:“大哥,二哥!” 這倆吸著鼻子,啥話也說不出,就只會點頭了。 管四兒語氣有些犯了小的問:“咱爹嫌棄我沒出息,我紈绔了,想偏些家財,那你倆咋辦?” 這兩位愣怔,憋了半天,與管四兒生的一模一樣這位便酸著嗓子道:“那是爹娘自己的東西,愛給誰就給誰,你,你也別怕,不夠了,哥給的起?!?/br> 管四兒輕笑:“那可不成,嫂子不依呢?!?/br> 他大哥便說:“不依也沒辦法,???是吧,誰叫咱家就你這一個不成器的呢,攤上了唄,對吧……” 管四兒最后看看早就趴在哥哥肩膀,已經開始抽抽的小阿貓,便肯定的點點頭道:“我就這一個妹兒,便不與你爭了?!?/br> 阿貓本好難過,聞言卻哧的笑出了聲,嗔怪道:“小哥~!” “……哎?!?/br> 管四兒應的甜,笑完看著愕然不知何意的曾氏說:“你看,你不偷我,我大概就是這么一個蕓蕓眾生,碌碌無為的命數了?!?/br> 他把空了茶杯隨手遞給一拿著板子的衙役,那衙役一愣,忙丟下板子弓腰接過茶盞退下。 管四兒道了勞煩,這才低頭笑瞇瞇的對曾氏說:“所以吖,人人恨你,我倒是得感謝你的,拜夫人所賜,我現在官拜兵部六品主事,兼禁軍刀術總教頭,身上還有個一鼎食的虛候。 皇爺看我如看自己家子嗣,來往皆是京中高門,更有待我如骨rou血脈的哥哥,我在這邊也最小呢,行七!所以有點什么好處,他們都要讓著我,哦,對了……我還有個有錢的未婚妻,她家有財,良田萬畝只是她嫁妝的一部分,而我這一切,都是你給的?!?/br> 曾氏眼睛里滿滿染了恨意,她死死盯著管四兒道:“到了現在,你在我這要死的人面前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 管四兒輕笑:“怎么沒意思,意思大了去了,知道么,從此你是我的仇家了,我與你是仇家,當朝瑞安郡王便是你的仇家,郡王是你的仇家,那么當今圣主便是你天然仇家,不信?會讓你信的,你到想死,我呢,卻不會讓你死……” 他忽站起,走到大堂邊,將滿面驚恐的曾氏子嗣看了一圈,他估摸下年紀,一把抓起一個清秀書生打扮的青年,拎雞雛般把他拽到曾氏面前,一把將之甩到地上,曾氏倒吸一口涼氣。 伸出雙手無力阻止,卻看到這,這,這惡人抬腳就踩在她兒的臉上,他笑的極陰損道:“這是你的小兒子吧,看這摸樣?是不是還是個有出息的?” “啊~!”一直很冷靜的曾氏忽然瘋魔了,她沖上來,雙手紅腫的就抱住管四兒的腳使勁抬:“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要殺要剮你沖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做的!跟他們沒關系……” 她怎么可能搬的動管四兒的腳,管四兒就譏諷笑道:“沖你?那多沒意思,老子就是個虛候,那也是個候爺,你家又算作什么東西,而今可是永安年了,你也敢偷了老子賣了,你還想一人抗這罪過?美夢做多了吧? 就憑你手里的人命,該被你牽連的,有一個算一個,就一個別跑……便是逃脫了這回,有老子在朝堂一日,便沒你姓趙的前程了,欺負嬰兒算什么本事,你且安心,你這五個崽子,教育出你這樣毒婦的娘家,老子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在意的被威脅,曾氏便完全崩潰,她看自己心愛的孩子,被碾壓的掙扎不得,而她無力反抗,便一直喊救命,她求一切人救命,她的丈夫躲了,她的兒子不看與她對視…… 提淚橫流,她趴在地下四處求援,想抱李氏的腿,哀求說:“meimei,meimei,咱們好過,你忘了?我還給的阿貓做過裙兒,給你媳婦兒見面禮從來不小氣,我就這一樣對不住,求求你,我下輩子做牛馬贖罪,就罰我永世不得托生成人都可以,什么罪過都是我一人做下,跟五兒無關啊,求求你,你千刀萬剮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