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那個媽子沒說出,就挨了一頓鞭子。 披風越來越近,胡有貴今日出門又熏了淡雅的香料,就襯的這披風成了裹尸布。 他捂著鼻子閃躲,這夜叉笑的更歡:“哎呀,哎呀,是我們的失誤,小公子且忍忍,好好的就跟咱們回去吧,咱們給你保證,回去綾羅綢緞就隨你穿,咱們將軍的私庫就隨你折騰,咳……那啥,天不也早了,就下來吧!你,你不下來就……” 她忍耐了一下,想著這到底這是燕京,到底這又是將軍長到二十六歲,看到就想嫁的人,她就忍了。 如此,她假模假樣一揮刀說:“就,真的打你了……吖?” 胡有貴長長呼出一口氣,便緩慢站起,扶著敞車的邊兒他一步一步就走到車外,伸腳他想下去,卻沒人給他送木屐。 他左右看看,本來想找人拿鞋,卻看到自己練出來的斥候,正一個個的假裝暈去,偶爾修煉不到位的,正面部扭曲的在那邊忍笑。 堂堂長刀衛,正兒八經的城門侯,就被人當成小乖搶了? 怕這些混蛋破功笑出聲,胡有貴就伸著一雙膚色雪白的腳要往泥里踩,然而他是個小乖呢,腳又那么嬌嫩,那母夜叉就又大喊起來。 “等等,等等,來人啊,都趕緊過來,給咱~那啥,把路弄干凈了,這腳要破一點,回去小心將軍就抽死你們……” 如此軍士們紛紛跳下馬,都解了身上火紅的披風,就墊在路上給胡有貴踩。 這是前線歸來將士的披風,胡有貴自己就出身于此,又怎么可能踩上去。 他直接蹦下車子,雙腳就毫不顧忌的踩在泥地里,不急不緩的走到那四面不見風的小棚車前,卻不等他爬上去,有人便從身后把他舉了起來,又小心翼翼放瓷器般,就給他放到車里,還給他手里塞了個果子。 車子緩緩動彈起來,他又聽到那夜叉說:“爾等回去就跟你們府上老爺夫人說,就說你家公子被我們將軍看上了!咱們是伯益關守關大將軍宇文崇德家的,咱們小將軍深得圣上器重,乃是大梁第一的女將軍宇文小巧。 憑你們什么出身門第,就配你家門綽綽有余,咱們將軍,還那啥,還貌美的跟天仙一般,大雁看到她都會從天上掉下來……對,都掉下來!利利索索能掉一大堆! 咱們將軍又會心疼人,手里還有俸祿,也不吃你家飯,不穿你家衣,咱自己管自己! 還有我們老爺夫人,諸位少爺給預備的十大庫嫁妝,也不吹牛,單咱們將軍在伯益關的上田就有三千畝!只要你們少爺乖巧,哄的我們,咳!那啥高興了,就吃香喝辣……” 那一刻,凄風冷雨,蕭瑟難耐,胡有貴萬念俱灰就十分想死。 第109章 “吃!吃吃吧!吃吧!不,不夠還有吖?!?/br> 宇文將軍府內, 太太沓毋氏強撐著笑容,就將面前的火燒蹄髈慢慢推倒胡有貴面前,讓他多吃點。 從這人被搶回來,她們全家就嚇一跳。又聽到這嬌花般的小公子是被嚇?;貋淼?,宇文家就全家不好了。 自己家的孩子什么胎相她們一清二楚,甚至來燕京之前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說過利害關系。 可誰能到呢,這萬年鐵樹不開花,這一發春便不可收拾的皇城根下強搶民男了? 想到明日上朝,許面對的是一群鐵骨錚錚的御史大人,宇文崇德將軍就萬念俱灰,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咋辦?心有愧疚,就先招待人家一餐飯吧。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人肚子飽了才能說旁個不是。就這樣,掌家太太號令廚官,就給胡有貴上了一桌子實在飯。 胡有貴看看面前賠笑的宇文夫婦,再看看靠著墻角,眼神惡狠狠的六個大胡子,還有這一屋子滿面抱歉的女人,他才不會客氣呢,一般給食兒就會吃,如此,便低頭儀態十足的胡吃海塞起來。 他這一吃就把宇文全家嚇了一跳,都就想,娘哩?這莫不是搶了個飯桶回來么? 也奇怪了,這么大點個子,還嬌滴滴白嫩嫩的,這東西都吃到哪兒去了呢? 靠著墻角的六個大胡子也覺著奇怪,就蹭到胡有貴后面使勁打量,心說,這小郎吃東西好看倒是好看,可是兩三口一個大包子,眨巴眼睛七八個就下去了? 這是餓了幾天??? 又看了一會兒,這家的大兒媳婦良哈氏便對自己婆婆使個眼色,婆媳一起站起,就笑的干巴巴的離了廳堂。 宇文家世世代代都守在邊城伯益關,為邊關安寧,宇文家便世代與當地土人結親,沓毋與良哈一聽姓氏便是當地土人大族。 這婆媳二人一起走到院子,找了三圈才在角落找到,正在親兵傘下摳泥土的宇文小巧。 這貨動心就是瞬間的事兒,那搶人也不客氣,然而人搶回來了,她就慫的要命,連跟前都不敢去,就只敢趴在窗戶邊兒伸脖子鬼鬼祟祟偷窺,至今不敢直面胡有貴。 沓毋氏出身邊城,舉止自也不優雅,看閨女這個沒出息樣兒,她就撩起精致裙擺,直接就蹲在地上與女兒說:“我說閨女吖,你別妄想了,不是一套鎖的人啊,娘就覺著,這個,這個怎么看,都不成??!” 宇文小巧滿心的愿意,二十六年她難得動心一回,誰成想母親卻不愿意。 她聞言當下便急了,就蹦起怒道:“娘!您從前不是這樣說的啊,那會子你說我就搶一頭公驢回來,你都貼十庫房嫁妝,敲大鼓打發我出去……” 她這話沒說完,就被她娘蹦起一掌拍到地下嘀咕:“我說我不嫁,你非讓我嫁!現在我想嫁了,怎么你到不愿意了?” 沓毋氏不客氣的說:“你就歇心吧,可別妄想了!咱招待一頓好吃的,再陪個不是,就好好送人家回去啊,這可是燕京的小郎,不是外爺寨子里的憨貨見個母的就走不動,還隨你搶……” 宇文小巧又蹦了起來:“咋不成了,咋就不成了?他哪兒不好?邊城是個公的就算,這有一個算一個,滿伯益關的爺們合起來,您就給我找一個比他好看的!” 看小姑子又蹦起來,良哈氏便伸手按住她肩膀,姑嫂又一起蹲了下來,三娘們一起開始摳泥。 良哈氏嘆息道:“小姑子,嫂子我好歹是個過來人,這方面你可沒我懂!你看人那個奶皮子,一碰就破那脆樣兒,這找爺們好歹得實用唄,難道人能一輩子少年俊俏? 這不當吃不當喝,更是啥忙也幫不上,咱也別跟別人比,就說你哥當初那也是伯益關第一的美男子,可你現在再看他,十幾年過去,還漂亮?一碗雞湯他都喝不利落,一半就都便宜了他的大胡子,他還好看么?我看他我就……我就,我就……是吧?” 看自己婆婆忽抬頭翻她,良哈氏就沒再敢詆毀人家兒子。 宇文小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入了魔,反正今兒看到人,她就滿天都是云彩,心都要爆炸開來了。 她就不可能聽爹娘的勸,便不甘不愿的嘀咕:“我哥?呵!我哥丑死了,能跟人家比么?要是嫁給我哥,我早上睜眼我看他那張臉我肝疼!再看我哥那肚子,哼,比你懷八月身子還大,還美男子?” 聽小姑子說自己男人不好,良哈氏當然不愿意,這一家都是直腸子,良哈氏便也譏諷到:“我是沒見過美男子,可當初我搶你哥,他在我家干活那兩年,我五個哥哥合起來忙活一天,都沒他做的實在生活多,他們膀子合起來都沒他力氣大!那時候就多少人想跟我搶,那要不是我厲害,你哥早就被我meimei們誆騙走了!” 說到這里,她就有些氣憤的站起來指著屋里小聲喊:“這個倒好,進屋連個人話都不會說,吃了咱家那么多東西,笑臉他都不給一個!你就看吧,楊柳腰,小細脖兒,斧頭他都提不起來,這一看就是家里嬌生慣養的,你還指望他給咱家干活?不干活也就算了,咱家有的是幫忙的,嘿!他還挺能吃的,這打進門就吃了咱家二十多個大包子了,對!外加半鍋湯,那配包子的八個菜,他就盡挑rou吃,你就說,他除了一張皮,哪兒比你哥好?” 沓毋氏就幽怨的加了一句:“還有一只大蹄髈,那是晚上預備著給你爹下酒的?!?/br> 伯益關那邊的規矩,女子成年若相中一個男人,便集合族人搶去,若這男子愿意,便留在女家給人干兩年苦力,這才能帶人家閨女走。 雖沓毋,良哈這些土人望族代代都受朝廷敕封,也讀關內書,甚至還有族人參加科舉,可每一代宇文家的小將軍要結親,那也都是守規矩,是要給人家干活的。 至于干的好不好,那就要看對聯姻的媳婦兒滿不滿意了。 母親嫂子不愿意,宇文小巧很愿意,她喜歡上了,便是一坨屎她也覺著香,如此她站起來,就拿出軍中的強硬態度道:“不管,這又不是伯益關,都換防到燕京了,就按照本地規矩走,這可是宇文將軍府,不是伯益關阿土寨子,反正,他不能給咱家干活,我也舍不得!” 她說完就幾步走到窗下,躡手躡腳的又攀上窗欞,滿心滿眼的愛意,就趴在那又看了起來,看了一會還贊嘆:“你們看,他,他吃的多好看??!” 胡有貴終于吃舒服了,也沒有那么生氣了,他就端起濃茶喝一口去去油膩,站起來溜肚子。 看宇文家似乎也不想為難他,他便試探著往外走,這一出來,便看到滿院子宇文小巧的女親兵,正在那邊抬箱子,擺箱子。 恩,這就是她們路上嘮叨的十庫房嫁妝? 這是預備對自己利誘呢? 哼!沒用的!他就心如磐石,絕不會屈服的。他依舊沒鞋穿,兩只腳上的泥巴都干了。 宇文小巧在邊上看了他一會子,見他站在廊下,衣袖被風吹得飄飛,就宛若謫仙人一般,心馳神往,她就更加用了力氣去摳廊下的柱子漆皮。 邊摳柱子,她還鼓足勇氣,怪不好意思的問:“小公子,你,你吃飽了么?若不夠,就讓他們再給你做。?!?/br> 這人吃飽了,心情總是好的,胡有貴心里那股氣卸去不少,卻依舊不愛搭理宇文小巧,只安靜的看著正廳堂那條路,等自己哥哥帶兵來救他。 宇文崇德看自己女兒小心翼翼,人家還不稀搭理她,便有些心疼。 他生了六個兒子就得了這一個丫頭,后來丫頭要去戰場,他也沒反對過。皆因他家從來與旁人不同,打有了宇文軍就是監視草原,穩定邊疆,抵御外敵的。 簡而言之,呆的地方不一樣,行事風格就不一樣。 拿他老婆家來說,是丈人一個寨子,丈母娘一個寨子,且她丈母娘那個寨子還挺大,管著好幾萬人,還有好幾萬畝的山林地呢。 他丈母娘稀罕丫頭,就說以后小巧可以繼承寨子,那邊族老也是應允愿意的,為了女兒以后會管理,宇文崇德是把女兒當男子養大的。 他是萬萬沒想到,武帝會把宇文家從伯益關調入燕京,也不止女兒,這段時日他全家對燕京都喜歡不起來,這里的人,說話腸子都是拐彎的。 可他到底是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君主調兵遣將他就得回來??烧l能想到,丫頭來京就陷進來了。 宇文崇德心很累的走到廳堂門口,先看看花癡般的閨女,他就深深嘆息一聲道:“少年,吃好了沒有,沒有我家rou管夠!” 對于一個不管哪朝哪代帝王在位,都本本分分守在邊關,庇佑黎民的忠烈人家,胡有貴是不能失禮的。 聽將軍問話,胡有貴便回身施禮道:“多謝大將軍,吃好了?!?/br> 哎?總算說話了,倒也沒有那么矯情啊。 再看這一院子箱籠,宇文將軍便有些憂愁的說:“少年,對不住啊,你是哪個府里的?” 問清楚人家來路,也好送人家回去。 宇文小巧一聽就急眼了,她蹦起來走到宇文崇德身邊,就推著他往屋里去:“爹你進去!這事兒你別管好不好?” 宇文崇德瞪了閨女一眼,心里想著,反正也是早晚要吃虧,看這少年郎軟和和的,就吃個軟和虧,不然……明兒出去再搶個皇子回來,怕就要滿門抄斬了。 他無奈的搖搖頭,只能扭臉對胡有貴道:“少年郎,你莫心慌,你要走她也不能留你……” 宇文小巧氣憤不已,將自己老爹推入廳堂,反手就關了門,回身抬眼,卻見這玉人正冷冰冰的瞪著她,鹿就跑進了她的心里,腳就軟的不成。 她扶著墻,訕訕的強笑道:“你,你別聽我爹的!” 胡有貴見宇文小巧也沒幾次,然而,面前的這位,嘖,就怎么形容呢? 也不知道她聽了誰人的話,就把自己徹底變成了夜叉了。 這一轉身,人家就穿了艷紅的裙子,還戴了滿頭的首飾,她許是想展現美麗,偏就面皮不容白粉,臉上就一疙瘩一疙瘩的掛出一張面糊臉。 胡有貴對這家伙心有提防,也沒啥好印象,他便后退一步。 宇文小巧看他躲避,便走過去巴結說:“你,你,你別怕我吖,我,我不做什么!你,你那啥還挺能吃哈?” 站在院子邊緣的沓毋氏與良哈氏聞言,心里便徹底輕松了,她們面露嘲笑想,穩了! 肯定嫁不出去了! 走到胡有貴面前的宇文小巧,本比胡有貴還要高上一些,她還尋人還梳了燕京流行的發式,發髻高的就像護國寺墻上的飛天,只飛天沒這般丑。 胡有貴最恨旁人比他高,他就躲避,這兩人便一個不斷倒退,一個就步步緊逼,從廳堂臺階下去,又于雨中繞著箱子轉悠起來。 宇文小巧臉上淋了雨,一條一條就更加不能看了。 轉了兩圈,她就大聲問:“我,我不好么?” 這話問的,當然不好了。胡有貴住步點頭:“恩!” 好個屁! 在邊關很吃香,深受壯漢追捧的宇文小巧聞言,臉上便露出些許受傷來,然而她是女將軍,心胸向來博大,就是受到打擊也能立刻恢復,就強笑追問:“我哪兒不好?”又繞箱子一圈兒:“你嫌棄我黑,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