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七茜兒驚的身軀都在搖晃,腦袋里就一直想,咋過來的?如何來的?怎么弄過來的…… 她看看這兩人,再看看那院墻,到底,她咽了一口吐沫,強維持住尊嚴,回身揭開門簾道:“趕緊進來?!?/br> 這兩人便提羊舉鍋的進了正房。 松枝旺火,正堂兩個小凳上坐著成師娘與小師姑,她倆托著下巴,具是滿目崇拜的看著七茜兒。 這是高人?。?! 這小娘子忒厲害,都不用戥子,什么都是伸手一抓,就是恰恰好的合適。 她們的抓藥功夫也能這么利落,可那是扎扎實實練過的,是有名師指導的,是家傳淵源自有竅門的,這小娘子何等厲害,何等果斷,何等的…… 咕嚕?!?/br> 成師娘與小師姑被迫一起捂住了肚皮。 七茜兒無奈的搖頭,回身去了里屋,抓了一簸籮老太太藏的芋頭干遞給這對,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姑侄? 成師娘接過吃的,感恩的不成,她現在也不裝了,就跟自己小師姑坐在那,也不知道是餓了幾頓,反正,吃的一點都不貴夫人。 三下五除二的下好調味,七茜兒把案板上的咸鹽拿捏好劑量,放進一個粗瓷碗后,就抬臉對她們笑著說:“成了!弄回去吧!回去看差不多,就把鹽味倒進去,再翻均勻了,小火燜鍋一個時辰就妥,那會子成先生回來,正好你們揭鍋……” “何為差不多?” “如何翻均勻,是木勺翻,還是鐵器?勞煩小娘子說清楚,左邊多少下,右邊多少下?” 前面那句是小師姑說的,后面羅嗦的是成師娘問的。 這到底都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活成人的? 七茜兒真是給逗笑了,她無奈的拍拍案板罵到:“怎么就這么笨呢!這是做飯不是熬藥!木勺也使得,鐵勺也隨你們,找不到東西,不是不怕燙么?下手攪合也沒人說你們! 差不多,呃,差不多……就是你撈出一塊rou咬咬,若爛了就能加鹽味兒了,翻均勻,翻均勻……算了,左邊你貼底兒三十下,右邊貼底兒三十下,最后你便拿勺正轉三十圈,反著再來三十圈,這樣可明白了?” 這次便真的懂了。 這對站起,認認真真的給七茜兒福禮道謝。 七茜兒看小師姑可憐,又回屋就給她找了幾個粗糧餑餑塞她懷里道:“小師姑先拿著墊墊肚子,明兒,你要是餓了就~盡管來尋我……沒事兒呢!” 還是個孩子呢。 小師姑接過東西,仰腦袋看了七茜兒好半天,方認真的說:“你!可要拜我為師?” 她的一句話,好沒把端著鍋出去的成師娘嚇死。 虧七茜兒立刻搖頭拒絕到:“不好,不好!好好的我做你晚輩,我是吃飽了撐的?我才不想找個人管著我呢,小師姑還是趕緊把你這兩個師侄調理好了吧,也免得你以后餓肚子呢?!?/br> 小師姑很認真的跟七茜兒解釋:“只有一個師侄,阿檸是在我家外門花錢學藝的,他不好指派……,哎,現在又是女婿了,女婿只能哄著,更不好指派了!” 恩?雖然聽不懂,可七茜兒依舊認真點頭道:“知道了,那小師姑就好好的調理你這不成器的女弟子吧,真不像話!看把我們長輩兒餓的……” 門口傳來大力咳嗽,七茜兒便忍笑送了這兩人出去,這回漲了一次眼福。 真,墻頭,弱女子飛鍋! 彼夜,七茜兒提著飯籃給老太太送飯。 進門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隔壁。喬氏房頂的煙囪寒涼,想來沒有開火。 都這個時候了?哼,這是覺著她當家的回來了,自己合該孝順? 管他的,自己反正就給老太太做了一份兒。 七茜兒推門進院,喊了一聲自己來了。 等到進了正堂,老太太依舊不許她進去,這母子倆的賬目也好像依舊沒算清。 中年男人嘶啞的抽泣聲蓋不住的傳到外屋。 七茜兒不便看長輩挨訓,便大聲說,她回去了。 老太太里面應了,卻說今晚她也不過去了。 七茜兒心疼,卻也沒有辦法。 她一人回轉,插了院門回到正堂灶前,一個人生火,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刷鍋…… 等到天地白茫茫徹底蓋住,她便一個人坐在灶坑前,沒有點蠟,就抱著膝蓋看著忽明忽暗的柴火燃燒。 隔壁院子里的吵雜聲很大,勸酒的聲音,說笑的聲音,還有……成先生竟當眾高歌,仔細聽聽,一會詩經一會藥經,最后竟然還有香譜? 成先生果然學識高深??! 灶下劈柴噼啪一聲大的。 七茜兒收拾心神繼續看,她想,有多久沒有一個人了?自己竟然害怕一個人了?可真是矯情呢。 她自我奚落的輕笑起來,門口卻傳來小姑娘的詢問道:“你明明不高興,卻為何要笑?” 七茜兒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卻是那小師姑,她抱著紅布裹著的一個人形,不知道何時來的,就站在門口看她。 七茜兒笑著站起來問她:“可吃過飯了?” 人吃飽了,脾氣便總是好的。 小師姑抱著經絡銅人進屋,語氣軟綿綿,還很是抱歉的說到:“這是阿檸的經絡銅人,他現在已經不用了,就與你吧?!?/br> 那銅人落地,發出沉悶一響。 七茜兒本想道謝,卻聽小師姑又問一次:“我看你不高興,可為何要笑?你可以悄悄哭,反正沒人看到的?!?/br> 長長呼出一口氣,七茜兒慢慢蹲下,把這小師姑當做小孩兒般的摸著她腦袋說:“你不是看到了!小師姑記住啊,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喜怒哀樂里面有一件你是不能學的?!?/br> 小師姑歪歪腦袋:“那件?” 七茜兒捏捏她臉蛋說:“不能哭!也別學會這個東西!哭只能讓你軟弱,它對你遇到的一切難處,除了讓你更狼狽,起不到半分作用,如此……越是難,咱越要笑!你記住了么?” 小師姑認真的想想,最后抬頭道:“恩!言之有理!你,你是對的!” 說完,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忽眉目輕彎,就咧嘴跟她笑了起來。 笑完,她認真的對七茜兒施禮道謝。 謝完,就笑瞇瞇的就離開了。 院子再次安靜,天氣寒涼,雪片落地沙沙作響…… 七茜兒伸手拿了一根蠟燭,對火點著,舉著來到銅人面前,就一把揭開了紅布。 好半天之后,七茜兒輕嘆道:“原來~你們長在這里??!” 霍七茜,年十五,如加上她前生的所有歲數,許她心里住著的就是個差點百歲的老太太。 有經歷的老人對世上的一切事,都有自己的認識。且她們還會耿直的覺著,旁人沒有她們歲數長,自然不如她們懂的多。 七茜兒就是這種人,她是自信的,雖活人活到現在,她才知人身上竟有這么多說法,從前也知道經絡,xue位,卻不知道有這般的多,原來,這些玩意兒組合起來才算是個完整的人啊。 從那廖太監送了她兩本書起,她已經反反復復看了不下百次,并按照字面的意思有了自己的領悟。 是的,就是她自己的領悟,就像從前沒有人愿意給她單獨上課,她就反復,常常背誦自己領悟般,她也是這樣領悟這兩本秘籍的。 加之當日那瘟神廟里,有個叫谷紅蘊的人對她說過,只要找到銅人,按照傳承的方法找對路數,跟著練就成了。 谷紅蘊認為七茜兒家中必有成法,隔壁的一對師侄也是這樣想的。 這樣的舍命拓脈,若不是家中有實在的傳承,誰人又敢什么都不說的,就稀里糊涂的拓脈灌頂? 如此,這些人便各自在心里給七茜兒補出家譜,補出傳承故事。 旁人是如此,七茜兒如何不是這樣!她是完全不知道厲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對她而言就是,我按照這個練練,明兒我就長頭發了。 沒錯,她就是為了生發練的。 那修合真經上說,須得赤足踏地,方能感受大地真元。 那真經又說,須得子午,那午時已過,現在就只有夜里的子時了。 深夜子時,七茜兒便脫了鞋,赤足踏地去感受,站好半天兩腳冰涼,她啥沒感受到,便想,許是感受就是把那些氣拽上來,我才能感受到? 此人上輩子對著牌位寂靜慣了,是個入靜便能立刻心無雜念的。 如此,她迅速入了靜,想著我從大地拽一口元氣感受到它,感受它,感受它……有了! 再按照這些經脈去運行它…… 一股子從地底冒出的氣還真被她生生感知到了,那氣被她拽到足心,又與她從前身上本就有的氣合并在一起。 然后,這兩股氣合并一處,就規規矩矩沿著書上,那銅人上標注的脈絡開始運行…… 如此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那氣兒越來越多,便慢慢變成奇怪的東西……先是從左足開始走的是熱氣了,又從右邊開始走的是寒涼之氣了? 七茜兒不知道這些氣為什么變化,便認為它們本該如此,就是這樣。 氣雖不同,然則,按照修合真經的辦法,它們自有循序,就這樣互不干擾的一圈一圈的游走起來。 隔壁喝到下半夜,便開始送客。 七茜兒能聽到足夠的吵雜,卻絲毫不會分心。 她此刻是愉快的,愉悅的,并歡喜的。 講不出為何這樣歡喜?就是能感覺到,那身上蔓延著一種奇妙的生機,生機是協調的,平衡的,還任她掌控,又如沃土遇到了種子,種子遇到了水,季節恰恰合適,那樹苗兒便發芽了,從大地慢慢探出頭,啪的一下…… 世界便發出喜悅的一聲哼,又是一聲哈…… 七茜兒知道自己低低發出了些聲音,這不重要! 倒是隔壁小師姑盤膝坐在蒲團上點頭道:“果然家學淵源!” …… 種子變成樹苗,樹苗抽出枝蔓,枝蔓長滿綠葉,受著恰恰好的和風細雨,滋滋潤潤當中那樹苗便開始抽條,越來越高,越來越壯…… 七茜兒看不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經一會熱氣升騰,一會滿是寒霜。 這是個壓根不知道武林,更不知道江湖,聽都沒聽過絕世武功這個詞兒的后宅婦人,她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哦,她知道自己在練生發的功夫。 她一人走出了從前一切人都沒有走過的修煉之路,然而事情也真非她所想,是一帆風順的。 如一個氣囊,一直往里面添加大地一口真元,雖有那廖太監給她拓寬過經脈,然而這經脈總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