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她輕咳了聲,快步走過去,從鞋柜里拿出一雙男士拖鞋,不是新的。 陳宴的視線順著她的身影落在鞋柜里,看到兩雙淺藍色的男士拖鞋,一冬一夏,都有穿過數次的痕跡。 他的眸光倏忽黯淡下去,像是蒙了塵霧的夜色。 “算了,”周知意忽然改變了主意:“丁以南的拖鞋好久沒洗了,別玷污了陳總的腳。你穿這個吧?!?/br> 一句不怎么客氣的嘲諷之后,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丟在眼前,陳宴卻莫名其妙地勾了勾唇。 “謝謝?!?/br> 周知意被他這點莫名的笑意驚得怔楞一秒,一言不發地扭頭走開了。 陳宴坐在沙發上,盯著杯口裊裊的熱氣,清了清干疼的嗓子。 “有沒有胃藥?” “你不是發燒?”周知意腳步一頓,朝他沒什么血色的臉上看一眼:“胃疼?” 答案不言而喻,發著高燒一天兩頓酒,哪疼都不奇怪。 陳宴薄唇淡抿著,沒說話。 周知意早習慣了他這副模樣。不舒服永遠不說,不想說的事情永遠含糊帶過。 現在能主動問她要胃藥,估計胃已經快要疼爛了。 她嘆口氣,想說“我去找找”,陳宴卻忽然垂下眼瞼“嗯”了聲。 “一天沒吃東西?!?/br> 周知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坦誠打斷了思緒,她張了張嘴巴,“呵”了聲。 “胃沒爛么?” 她轉頭就走,不再理他,沒一會又沒好氣地走過來,停在隔著沙發一米遠的位置叫他:“你先別吃藥,我……” 話音未落,就見陳宴已經仰頭咽下了退燒藥片。 周知意一陣胃疼,剩下的半句話已經覆水難收地說出口:“……弄點東西吃?!?/br> “……” “……” 兩廂沉默,周知意眨了眨眼睛:“既然你已經吃了那就……” 陳宴:“那就麻煩了?!?/br> 周知意:“……” 她條件反射地想要反唇相譏,然而陳宴已經疲累至極地靠在了沙發上,他微仰著頭,抬手覆住了眼睛,露出的半張臉慘白如紙。 周知意將話咽下,轉而走向了冰箱。 打開冰箱,對上半壁的啤酒,保鮮層里空空如也,連個雞蛋殼都沒有。 周知意深吸口氣,低頭去開冷凍層。 不出所料地空蕩。 她無語地拍了拍額頭,沒留意到背后的男人早已睜開了眼睛,正直直地望著她的背影。 周知意一臉鎮定地去了廚房,隔一分鐘,陳宴起身跟了過去。 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到她站在空空蕩蕩宛如被打劫過的廚房里來回翻找,櫥柜一個個打開,最終只翻出半箱泡面和一袋大米。 陳宴的心重重地落下去,胃部又是一陣刺痛。 尚武巷的那個老宅雖然樸素無華,學校后街的那個花店縱然小而簡陋,可她喜歡的和她需要的、甚至是不需要的東西從來都沒有短缺過,桌面上永遠擺著她喜歡吃的水果和零食,冰箱里永遠塞滿了她喜歡的酸奶和食材。 陳宴清楚自己不擅長照顧人,對女孩子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和奇奇怪怪的需求他都難以理解,只會粗暴又霸道地強塞過去。他以為她離開了他會過得很好,以為她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想到目睹的竟是這樣的一幕。 那分因為她身邊沒有旁人而悄然涌出的“幸好”就這樣沉沉地落了下去。 他的小朋友早已沒人照顧,日子過得粗枝大葉,潦草含糊。 …… ****** 找不到能吃的東西,周知意只得洗凈鍋碗幫陳宴煮粥。 她平常沒耐心做這個,今晚卻是慶幸有粥可煮。 至少還能找到一件事,稍稍平復一下她那顆不安定的心。 等周知意端著米粥出去時,陳宴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溫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沿著瘦削的下頜描摹出朦朧而流暢的弧線,他微微偏著腦袋,鼻梁高而挺直,被燈光打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神情看上去消沉又疲憊。 碗底有些燙,周知意渾然不覺,目光幾乎有些貪戀地在他臉上流連,繼而順著側臉輪廓落在他凸出的喉結上。 他的皮膚冷白,喉結顯得性感又禁欲。以前兩人親密時,她總喜歡親他的喉結,然后欣賞他愈來愈深的眸色。 可惜,時過境遷,現在竟只能借著他睡著時裝模作樣地偷看。 周知意收回視線,把粥碗放在陳宴面前的桌上。 碗底挨著桌面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陳宴緩緩睜開了眼睛。 周知意:“喝點粥吧,陳總現在身價不菲,萬一在我家燒出個好歹,我也不好交代?!?/br> 陳宴捏著眉心,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端起粥碗:“謝謝?!?/br>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喝著粥,周知意去廚房轉了一圈,轉身去了陽臺。 過了會,她又走過來,把放在桌角的錢包推到他面前:“你的錢包,記得帶走?!?/br> 陳宴沒應聲,整齊的睫毛倏得垂落下去,遮住眼底淡淡的難堪。 錢包是他在換衣間時故意“遺落”在她包里的,在她接電話的時候。 等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陸巡的車,他才猛然清醒過來,暗嘲自己真的是燒得神志不清,鬼迷心竅,才會使出這么見不得人的把戲。 比他當年每晚在巷口假裝偶遇護送她回家時還要幼稚,上不得臺面。 陳宴慢條斯理地喝完了粥,又不緊不慢擦了擦嘴巴,周知意始終沒有反應。 他挽起襯衫袖口,端著碗起身走向廚房,周知意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陳宴?!?/br> 她這次總算沒有再不冷不淡地叫他陳總,可說出的話卻更扎人。 “太晚了,你回去吧,別讓……”她咬了下舌尖:“別讓嫂子等急了?!?/br> 陳宴回頭:“嫂子?” 周知意掐了掐掌心:“或者叫季芷姐?” 陳宴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嘲,“我幾點回家和她有什么關系?” 周知意聽見自己偷偷松了口氣,隨即又自我鄙視地咬了咬唇。 久別重逢的人之間總是隔著千溝萬壑的,那被時間挖出來的溝壑讓人不敢貿然上前,深怕一步走錯,便跌入看不見的深淵,于是便學會了拐彎抹角,在每句看似不疼不癢的字縫里摳出想要得到的信息。 周知意:“我還以為你們……” “我們只是陌生人?!标愌缟袂閲烂C,眼底透著嫌惡:“我最討厭自作主張的人?!?/br> 周知意扯了扯唇角。 在他們曾經的那段關系里,她又何嘗不是那種人。 陳宴也是。 結束了這個不甚愉快的話題,陳宴轉頭進了廚房。 他剛將空碗放進水池,周知意就走了進來,“不用麻煩了,怎么能讓病人洗碗,我……” “周知意,”陳宴轉頭,皺眉看著她:“你非要和我這樣說話嗎?” 水龍頭還開著,水聲嘩然。 陳宴面沉如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就這么討厭我,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說,連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愿?” 男人身材高大,發燒使他的眉眼愈加深沉,渾身上下充滿了難抵的侵略感。 周知意被他逼退到墻邊,他低下頭,深深地看著她,額頭幾乎與她相抵,周知意皺著眉向后仰頭,后腦勺將將觸到冰涼的墻面上,被他guntang的掌心擋住。 他壓著她的后腦勺貼向自己,一字一句幾乎咬牙切齒:“對,你恨我。你恨不得當時死的人是我?!?/br>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在周知意心口重重劃上一刀,刀尖所過之處凜冽刺痛。 陳宴躬身,肩部無力地塌陷下來,他的額頭終于貼住了她的,一片guntang。 他似乎難耐地閉了閉眼睛,聲音沉下來,幾不可聞:“如果可以,我寧愿死的人是我……” 周知意緊緊咬著唇,指甲幾乎陷進rou里去。 她張了張嘴,發現除了滿肚子的嘲諷譏誚,竟然找不出其他的話可說。 當年那場分手任性又慘烈,千頭萬緒,又該從何說起呢? “可是來不及了,”陳宴低笑了聲,笑得消沉又頹喪:“向宸回不來了,我們也回不去了……” “我不止一次想你和坦白,又不止一次臨陣脫逃,就是害怕會有這么一天……” 他睜開眼,眼底赤紅一片,像只窮途末路的野獸,透著不顧一切的暴烈與偏執:“如果早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我當初就應該再混蛋一點?!?/br> 察覺到男人緊箍在她腰間、幾欲起火的手,周知意嗓子發緊:“陳宴,你做什么?” 陳宴蒼白的唇已經貼了上來,這一次,卻略過她的雙唇,直接貼上了她的脖頸。 guntang的氣息和急促的喘/息聲激得周知意腦子瞬間一空,男人的聲音發著狠,帶著不容抵抗的決絕:“你不是問我敢不敢要你?” “我敢?!?/br> 與其被你厭棄放逐,我寧愿把你綁在身邊,用一生去償還。 第79章 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