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連他的一點點水果都不能接受,更何談照顧。 “對?!敝苤庹Z氣坦蕩:“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尤其是想同情施舍我的人?!?/br> 陳宴放在桌上的手指倏然曲緊,唇角抿得筆直,不動聲色地把手拿了下去。 沉默半晌,就在周知意坐不住想要起身的時候,他忽而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深,“你很缺錢嗎?” 周知意笑了笑:“怎么?你要給我捐款?” 陳宴問:“你mama這些年沒給你轉過錢?” 齊青當然給過她錢,她查都懶得查,直接把銀行卡交給徐碧君保管。 周明溫不靠譜,拿家不當家,心里沒女兒也沒媽,她要讀書,她和徐碧君要生活,她以后還要讀大學,徐碧君還要養老,徐碧君身體也不大好,家里進錢的渠道單一,花錢的地方卻多如牛毛,她總要未雨綢繆,多攢些錢。 周知意覺得人類的大腦真的很神奇,能在一秒之內分神想出這么多東西,而且還沒耽誤她敏感的自尊心被戳到,渾身的尖刺又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她眼角微微向上一勾,浮起一個混不吝的笑,抬手抽出一瓶啤酒在桌邊撞開,“陳宴,你看,我會開啤酒?!?/br> 陳宴看著她,沒說話。 她又抽出一張紙巾,把桌面上浮起的油污擦了擦:“我還會擦桌子?!?/br> 把手機拿出來擺在桌上,“我還會打電話、發短信、上網?!?/br> 把書包拽過來拍了拍:“我會讀書,會識字,還能應付考試?!?/br> “你之前也見到過,我會走路,會吃飯,會睡覺,會交狐朋狗友會打架?!?/br> “……” “我是個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的正常人,”她眼睫顫了下,目光執拗地看著他:“真的不用你來可憐?!?/br> “……” 夜幕降臨,廣場上逐漸沸騰起來。 又一陣熱風吹過,吹散沉默,陳宴清了清嗓子,沉聲、認真地開口:“你誤會了,我沒有可憐你的意思?!?/br> 周知意揚眉看他。 陳宴忽而偏過頭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前說想要照顧你,只是想租你家的房子,我在南城除了你們,沒有其他熟識的人?!?/br> ?? 周知意迅速抓住他話里的重點:“所以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是騙我的?” 陳宴低咳了聲:“……也不算騙吧,我和向宸是兄弟,自然也愿意幫他照顧你和奶奶?!?/br> 不是騙是什么? 周知意側目審視著他,心里笑了聲:全都是套路。 為了住她家房子就無恥地用苦rou計來套路她,套路不成就對她愛理不理,現在看她自作多情地當了真才不得已承認。 果然,在這個連親爹都不靠譜的年代,怎么可能有放棄自己的生活來替別人照顧家人的義氣傻瓜? 有的不過是各懷目的的狗男人。 不過這樣也好,他既有所圖,她就不必再有負擔。 周知意盯著陳宴看了好幾秒,借著明亮的燈光,這么多天來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真實了些。 她松了口氣:“你和家人關系很差?” 陳宴蹭了蹭鼻尖,“嗯”了聲。 周知意又問:“所以你是為了逃開家人的管控才到南城來的?” 陳宴不置可否。 “所以……”周知意咬住話頭,已經懶得再問下去了。 想到他昨晚套路丁以南時那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她沒好氣地把菜單捧進懷里:“這瓶啤酒請你,飯就免了,咱倆這次徹底兩清了!” 她起身要走,陳宴的手機忽而響了起來。 他接起來,低聲應了句:“王警官?!?/br> 周知意只遲疑一秒,便拽起了書包,在錢包里翻起了零錢。 沒等她把啤酒錢拍在桌上,陳宴起身看了過來:“王警官想找你了解些情況?!?/br> 第7章 07 出租車在派出所門前停下,周知意率先下了車。 熱風滾滾,路燈下,數不清的小飛蟲在飛蛾撲火般撞著燈泡。 陳宴走到她身側,看了她一眼:“進去吧?!?/br> 周知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一周前,他不請自來,把她從派出所領了出來,一周后,他又親手把她送了進去。 哦不,準確來說,這次是他們一起進去。 其實周知意也不清楚小王警官找她的用意,不過她也沒有很擔心。一來,警察不可能出爾反爾,因為一周前的事情再次把她叫進去翻舊賬;二來,陳宴接電話時的表情十分平靜,平靜到讓她無端生出一種確切的篤定。 不過不管會不會倒霉,進派出所都讓人高興不起來。 周知意跟著陳宴來到了她上周被批評教育過的那間小談話室,室內十分安靜,只有小王警官捧著個茶杯坐在桌前。 “陳先生,知意,這邊坐?!毙⊥蹙傩χ泻魞扇俗?,端來兩杯水。 陳宴頷首:“叫我陳宴就好?!?/br> 小王警官:“陳宴,麻煩你大晚上帶你meimei跑來一趟?!?/br> 周知意一口水喝到一半,險些嗆住——差點忘了,在小王警官這里,陳宴就是她哥。 她裝出一副老實臉,假模假樣地拽了拽陳宴的衣擺。 “知意同學,不用緊張?!弊⒁獾剿膭幼?,小王警官安撫地笑了笑:“今天找你來,是想了解一些關于柳思涵的事情?!?/br> 柳思涵? 周知意想到放學時和柳思涵在走廊上的擦肩而過,又想起她包里異常鼓起的一塊,她又作什么死了? 她險些口隨心動把潛臺詞說出來,臨門縮腳收斂了措辭:“她又作……做錯什么事了?” 小王警官正色道:“打架,欺負同學,校園暴力?!?/br> “哦?!敝苤獠懖惑@地應了聲。 陳宴側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沉。 周知意不在意地笑了笑:“這不是她的常態嗎?” “看來你一直都知道?!毙⊥蹙賳枺骸吧洗卧谂沙鏊?,你為什么不說呢?” “說了你就會信嗎?”周知意聳聳肩,語氣很平靜:“你們警察辦案不是要講證據嗎?我又沒有證據?!?/br> 小王警官怔了一秒,“雖然沒有證據,可如果你反映了,我們就會留意?!?/br> 周知意又“哦”了聲,沒說話。 “今天下午我們接到匿名報案,說是有人打架斗毆,趕過去的時候,柳思涵一伙人正對著一個女生錄像?!?/br> 小王警官干咳了聲:“她對自己犯的過錯全部承認了,唯獨不承認對你使用過暴力,我思前想后,怕你受了委屈,還是想親口問問你?!?/br> “她確實沒有單方面對我使用過暴力?!敝苤庵毖圆恢M:“因為是我先動的手?!?/br> “咳咳……”小王警官語塞,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臉憋成了豬肝色。 陳宴眼瞼輕抬,淡聲道:“好好說話?!?/br> “知道了,哥、哥?!敝苤馄^對他扯出營業假笑。 “你……”小王警官緩了口氣:“我能不能問一問你當時到底為什么和她打架?” “因為她欺負了我朋友?!敝苤饷蛄嗣虼?,她本來不打算說的,可看著小王警官坦誠的眼神,還是決定說出來。 “她校園暴力了我朋友,給她起難聽的外號,往她椅子上潑紅墨水,學她走路說話,糾集小團體孤立她,編排她和班上男同學的笑話?!?/br> 小王警官問:“她沒有向老師反映過嗎?” “您覺得反映有用嗎?”周知意反問:“反映之后她們又能收斂多久呢?像柳思涵這種人,上周剛進了派出所,這周就敢在校外圍毆其他人,一貫的欺軟怕硬,您覺得向老師反映之后她會不會變本加厲呢?” 事實上,別說向老師反映,就連周知意也是偶然中才發現的這些事。 那天中午蔚思突然請假回了家,下午給周知意發短信,讓她幫忙取一下新發的試卷,周知意進了他們班,一眼看見她板凳上、桌面上已經干掉的紅墨水。 柳思涵前擁后簇地從走廊上經過,陰陽怪氣地笑:“來找‘喂屎’???她不在,不知道和誰逃課約會去了呢?!?/br> 她們給她取了個侮辱性至極的外號,還肆意造謠敗壞她的名聲。 周知意向其他同學了解了個大概,當晚就把落單的柳思涵堵在了后巷里。 小王警官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就算是她有錯在先,你也不能以暴制暴,法治社會,凡事要用法律說話,只要你反映,我們警察不會不管的?!?/br> 周知意心說,那如果她沒有觸犯法律呢?如果她永遠只搞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只是在精神上折磨別人呢?法律也會處罰嗎? 但她沒說,因為她知道,這不是小王警官的錯。 小王警官問:“你那個同學叫什么名字?!?/br> 周知意說:“蔚思?!?/br> “蔚思……”小王警官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機——他在柳思涵的手機里的確看到了一段關于蔚思的視頻,柳思涵也親口承認了那個女孩子叫蔚思。 視頻里的蔚思是個很干凈的女孩子,外貌清秀,看上去應該會是在學生里受歡迎的那一類。 小王警官不理解:“蔚思因為什么事情得罪過她嗎?” 他實在想不通像蔚思那樣的女孩為什么也被會孤立欺負。 周知意掀了掀眼皮,唇角浮起一個諷刺的笑:“一定要得罪過別人才會被欺負嗎?受害者一定是因為犯過過錯嗎?” “有一個愛喝酒愛打人的爸,有一個生病跛腳的媽,也是她的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