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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郅看到她視孩子如命的緊張模樣,感覺十分復雜。遲筠兒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她只是容不得其他人威脅到她的地位。他不禁想到元熙帝。孟皇后掌管后宮那么多年,不知坑害了后宮多少妃嬪皇子,彼時孟太后勢大,元熙帝又孝順,只能忍氣吞聲,但他心里肯定對孟皇后充滿怨恨,不然不會那樣冷落她,一朝翻身反擊,立刻把孟家嫡支殺得一干二凈。孟皇后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個毒婦,但她對自己的孩子極盡寵愛,打殺其他妃嬪皇子,只為保障他們的地位。孟皇后一倒,她的兩子一女立刻變成無根的浮萍,即使有個皇帝父親,也只留住了性命,其它什么都沒了。 所以遲筠兒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的所作所為無可厚非。 但這次遲筠兒算計人,連自己也算計進去了,并且深受其害。太醫已經說了,她這次身體受寒,風邪入體,引發的急病已經傷及胎兒,也損傷了她的根本。雖然孩子勉強保住了,但她必須一直臥床靜養直到生產,而且生產過程風險大,生下來的孩子也會比一般孩子弱。打掉孩子的風險和生下孩子的風險一樣高,而且因為損了根本,她日后會子嗣艱難。這一胎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孩子。 太醫的診斷結果和當初染香診出有孕的情況何其相似,令聶郅不禁想到一句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那個身帶福運卻無緣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間的孩子,回來報復了…… 聶郅緊緊握住遲筠兒的手,在心里默念: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若你要回來報復,就報在我身上吧。是我沒有保護到你。 他和遲筠兒不是元熙帝和孟皇后。元熙帝和孟皇后沒有男女之情,他卻愛遲筠兒至深。他不會讓她落得和孟皇后一樣的下場。 遲筠兒大病初愈,身體虛弱需要休養,聶郅沒有把她身體的真實情況告訴她,瞞著哄著寵著,還把蘭依三人打發到莊子上,讓遲筠兒眼不見為干凈。因此,四皇子府里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和諧起來。 聶郅還私下求了遲萱兒,讓她放過遲筠兒,不要再找她麻煩。他承諾無論將來如何,他一定會好好奉養她,拿她當母親一樣尊敬。另外,他還告訴遲萱兒,當初她想入宮,是他暗地里幫她運作的,當是償還當年她的生母陳姨娘對張貴人的援手之恩。 遲萱兒沒想到聶郅心里一直記著陳姨娘對張貴人的恩情。她曾經認定投靠寧氏和遲筠兒的他背叛了她們,忘恩負義,對他深惡痛絕。但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愛憎分明的小姑娘,對于聶郅的選擇,她漸漸明白到底是為什么。說白了,就是她和陳姨娘在承慶侯府勢單力薄。聶郅的生母出身卑微,臨死前把他托付給陳姨娘,只是走投無路的無奈之舉。聶郅和所謂的姨母表妹素未謀面,沒有感情,再見她們在寧氏和遲筠兒手底下過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完全不是寧氏和遲筠兒的對手,自身難保,更別說給他支持給他助力了。恰好遲筠兒對他示好,堂堂侯府嫡長女,對他這個地位卑微的皇子沒有半點瞧不起,無微不至地照顧他。聶郅當然選她。 事實上,聶郅也確實靠著遲筠兒,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若遲萱兒沒有重生,她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 至于陳姨娘的死和遲萱兒入宮前的絕境,都是她們技不如人的結果。無論宅斗還是宮斗,成王敗寇,古來如是。聶郅無法插手,也不能插手。他一直很懂得審時度勢,明哲保身。 但說到底,他最終也沒有眼睜睜看著她死,給了她一次搏一搏的機會。他不會不知道一旦她翻身成功,會對他們造成什么威脅——她翻身之后也確實沒讓他們好過。但他還是做了。 聶郅在提醒她,凡是留一線。 遲萱兒想到遲筠兒那自己折騰自己折騰出來的糟糕的身體狀況,比死去的染香生前還差,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腹部。 她也可能有孩子,也怕報應。她決定只要遲筠兒不主動招惹她,她就收手,不再針對她。 對此,聶榮自然喜聞樂見。 紙包不住火。遲筠兒終究還是知道了自己真實的身體狀況,被打擊得差點再一次暈過去。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時疏忽,竟醞釀出這樣的苦果,后悔得腸子都青了。后悔完之后,她開始恨元熙帝和遲萱兒。若不是他們逼著她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她怎么會受寒得如此嚴重? 但形勢比人強,她就是恨得眼睛滴血,暫時也奈何不了最尊貴的兩個當權者,只能狠狠記在心里,收斂心神先養好自己的身體。 遲筠兒在四皇子府閉門靜養,遲萱兒也偃旗息鼓,不再盯著她和聶郅不放,彼此終于消停了。 六個多月后,遲筠兒拼著命九死一生地生下一個女兒。女兒早產,出生后只有三斤六兩重,像一只小貓似的,哭聲低弱。遲筠兒產后大出血,但命不該絕,被搶救回來。聶郅放下手上的差事,精心照顧元氣大傷的妻子和好像隨時會夭折的女兒。足足半年后,遲筠兒才能像正常人一樣下地。她和聶郅的女兒也養住了,漸漸有了正常嬰孩的模樣,雖然依然帶著自娘胎出來的弱癥,但不會隨時危及性命。 又過了三年,寶皇貴妃遲萱兒依然得元熙帝獨寵,也依然一無所出。四皇子妃遲筠兒也得四皇子獨寵,但膝下只有一女,同樣沒有再懷上孩子。 這時三皇子和四皇子聶郅的儲位之爭已經有了塵埃落定的苗頭。聶郅精明能干,能屈能伸,有情有義,風頭漸漸蓋過狗茍蠅營的三皇子,元熙帝和大多數朝臣都傾向于立聶郅為太子。不過他們最擔心的是聶郅的子嗣問題。不愿三妻四妾,代表不好女色,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就問題大了。一個掌權者,必須后繼有人才得人信服,能保證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