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與此同時,妖物的五條長尾相繼萎縮、枯竭,它團起身體瑟縮著,從一只能隨意主宰人生死的妖,慢慢變回了普通的獸。到最后,它甚至連獸形也無法保全,正一點點腐爛、死去。 “嗚……嗚……”是悲切的狐鳴。 一聲比一聲哀戚,真正告訴了他們,什么是萬物有靈。它像是在訴說著,又像是在怨懟著,時而凄涼,時而狠戾。 “很悲傷的感覺?!庇徙懷筻?,“雖然我聽不懂它的意思,但……心里難受?!?/br> “嗚……” 一只手落在了它漸漸變得枯黃的毛發上。已經縮小到正常大小的狐貍微微睜眼,視野中,倒映著姜啟寧布滿爪痕的臉。 “不是我發善心,只是不想聽哭聲?!?/br> “你這只……算了?!?/br> “別哭了?!?/br> 有風吹來,拂起黃塵蓋在狐貍身上。它定定地注視著姜啟寧,終是一點點消弭了戾氣,閉上了眼睛。 氣氛有片刻的安靜。 拉基反身提起雙面斧,道:“……想不通你,明明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還要發善心送送它?你是白癡嗎?” 換成他,一斧頭劈死了事,難不成搞音樂的都這么多愁善感? 姜啟寧搖搖頭:“就像老俞說的那樣,說不出啥,就很悲傷。當我從心伸出手,才不難受了?!?/br> “怪人……”拉基罵了一聲,反身就走。沒走出百米,一回頭發現倆吉祥物全蹲在死狐貍旁邊,還特么刨土! “你們干嘛啊你們!” “死都死了,葬了它吧?!?/br> “……”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拉基木著臉拿斧頭劈了個坑,并聽姜啟寧禿嚕了幾句:“一邊罵我們傻叉,一邊幫我們刨坑。真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他特么才是個怪人!” 俞銘洋:“加一加一!” 拉基:……加尼瑪一??! …… 是夜,姜啟寧做了一個冗長又黑暗的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奔跑在雪地中的北極狐,踩著冰雪拼命狂奔,而身側擦過子彈的嗖嗖聲。他聽見了偷獵者的狂笑,他看見同族慘叫一聲栽倒在雪地里,殷紅的血染透了白色。 “有錢人喜歡!雪狐皮大衣,一件這個數,懂了嗎?” “哈哈哈!那些有錢人喜歡養幾只,精致,有抓到小狐貍崽嗎?聽說上流的圈子在推崇‘美狐湯’,要用狐崽子煲,慢火燉……” “牙留著,飾品?!?/br> 他瘋狂地跑,卻不知雪地留下了腳印,而獵犬記住了他的味道。等他循著記憶折回自己的巢xue,才發現洞xue中的幼崽已經一只不剩了。 一陣天旋地轉,他被抓了起來! 之后,他親眼見到了同族如何被抽筋扒皮,用刀剁成一段一段。他又看見了幼崽被摁住放血,扔進器皿熬煮的畫面。 這一個個金發的、黑發的、白的黑的人類??!全被他記在了心理!怨恨猶如毒藥,從五臟六腑生出,侵蝕了他所有的神智。 沒多久,它被裝進了籠子,塞上了一輛車。跟它一樣倒霉的動物不在少數,但其中一只黑豹算是幸運兒。 那是一只黑豹幼崽,在一個大雨之夜被頂出了籠子,落在黝黑的公路上…… 命運的十字路口,它被賣給了一戶富商。半月后,它因野性不馴咬傷了富商的獨女,被富商轉手送進了一個動物園。 這一呆,便是許久。久到仇恨扎根,久到生死無解。 直到那一天,它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不知為何,但它能肯定足以殺死人類了! 那時,它近乎迫不及待地咬斷了飼養員的咽喉,當腥咸的血液順著喉管流入胃袋,它再也克制不住心頭的快意,仰天爆發出第一聲獸吼。 這是向人類復仇的信號…… 向人類復仇! 復仇! 仇…… 【別哭了?!靠擅\的盡頭,落在它身上的依舊是人類的手。 它曾被人類傷到至深,它也曾傷人類至重。卻不料到了最后,打成死結的是人,解開死結的也是人。 【別哭了……】 “別哭了!喂!”俞銘洋推搡著昏睡的姜啟寧,活生生把他推醒。 后者睜開朦朧的淚眼醒來,才發現糊在臉上的藥草一塌糊涂,已經跟眼淚鼻涕混在了一起。姜啟寧隨手一抹,就是烏漆墨黑的玩意兒。 “我……咋了?” “你問我,我問誰???你夢里失戀了???”俞銘洋遞給他一塊破t恤的布料,“擦擦你的兩泡貓尿,咱們要啟程了?!?/br> “誒?誒!哦,我來了!去哪兒?” “去內城,祁辛黎找到糧庫了?!庇徙懷蟮?,“還有你和邵修的傷得養養,內城的廢棄醫院還有藥和設備,可以治?!?/br> 兩人叨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拾完東西啟程。他們跟在隊友身后一路往前,偶爾,會不自覺地回頭,看向那片被雷暴毀去的地方。 “看什么呢?” “明年……那里會長出芽,開出花吧?” “當然了,有毀滅才有重生嘛!廢墟都會開花的?!?/br> 聞言,姜啟寧一笑,釋然離開。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縷光 伊萬城, 棄置醫院,新收拾的病房。 俞銘洋搗完藥,將褐色的混合物放入紗布中裹緊, 拍平瀝干汁水, 再小心翼翼地敷在姜啟寧臉上。和著對方的嘶氣聲, 他取過紗布包住他的頭, 纏得像個木乃伊。 “動物都喜歡舔爪子, 那只狐貍也不例外。它的爪子上沾了唾液, 等于抹了毒素?!庇徙懷蠼忉尩?,“我天克這類東西,所以我好得快。你就不行, 被它抓過的地方都得敷藥,不然你這臉就毀容了?!?/br> 姜啟寧生無可戀:“毀就毀了吧!男子漢大丈夫,疤痕是最閃耀的勛章。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沒準留了疤, 氣質就變得陽剛了, 還招妹子喜歡!” “拉倒吧?!庇徙懷蠓藗€白眼, “像拉基那種肌rou男,留了疤是‘猛男’。像你這種就剩個肚腩的, 留了疤叫‘丑逼’。還招妹子喜歡呢, 以后別是連大院里的三花貓都嫌棄你?!?/br> 姜啟寧:……內容過于真實,引起極度不適。 “好好敷藥吧,別因為怕癢就取下來, 我去看看邵修的情況?!庇徙懷笫帐八幭?, 說道, “他比你慘多了, 左頸部到右下腹被劃了一道口子, 又是失血又是中毒。要不是卓無涯通點藥理,他沒準就掛了?!?/br> “司老大用金線給他縫合了傷口,等著我給他敷藥吶。見效快的話,今天能轉來跟你住一屋,明兒就能拆線了?!?/br> 絮叨完,俞銘洋推門外出。而姜啟寧頂著偌大的繃帶頭坐在窗口,看向下方忙碌的海島聯軍。 由于紀斯的雷暴波及范圍太大、威力過于剛猛,不僅導致伊萬城的走獸四散奔逃,就連地皮都被掀飛了三尺有余。 藏匿于地下的糧庫直接暴露,且飛禽走獸的遠離也保證了伊萬城的安全。機不可失,祁辛黎聯絡了附近的海島聯軍,讓他們盡快帶走物資和怪物尸體。 此后,從軍隊到來至今,已經忙活了三小時。 “鱷魚!對,這是澳洲鱷,你沒看錯!它就是長得奇怪了點!”在螺旋槳的轉動聲里,祁辛黎扯著嗓子安排事項,“把它送到中洲,盡快!再不經過處理,這皮子要爛了。把糧食送到中洲大疆,放那里最保險!” “別問我怎么全送中洲,你們特么的一張嘴就會嗶嗶嗶,有本事給我找個比中洲更安全的地方??!” 在祁辛黎的罵聲中,一群持不同意見的人立刻閉嘴,趕緊認真辦事。 倒是沈云霆走來,說道:“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糧食放南洲極地不易腐爛。況且,大澳離南洲極地也不遠,倒是省油?!?/br> 祁辛黎意有所指:“大澳的怪物距離南洲極地也不遠?!?/br> 沈云霆臉色一變,不再多言。 裝滿貨的直升機相繼起飛,很快成了天邊的數個黑點。許是雷劫的余威尚在,沒有怪物敢在這塊地皮找茬,倒是讓直升機順利回歸了海島。 須臾,沈云霆帶著剩下的幾支軍隊分散到伊萬城各處,開始細致地搜索日用品、工具、器械,以及存活率微乎其微的幸存者。 “感覺大家好忙啊,連個叨的人也沒有……”趴在窗邊的姜啟寧喃喃道。 “你想叨什么?”是江梓楹的聲音。 “誒,梓楹姐?” 姜啟寧驚訝回頭,發現江梓楹拿著一盒軍糧放在桌上,公式化一笑:“今天你養傷,我姑且負責你的安全。他們幾個太忙了,騰不出空。這盒軍糧是你的午餐,你……” 她看著他偌大的繃帶頭,嘴角一抽:“好像不是很方便進食的樣子?!?/br> 那繃帶纏了很厚的一層,連他的上下兩片嘴都繃得有些緊實了。如果讓他單獨進食,或許能找準嘴在哪兒,但不一定能塞對地方。 姜啟寧含淚點頭。 江梓楹嘆道:“算了,我喂你吧?!闭f著,她拿起了食盒和筷子。 這一刻,姜啟寧感受了莫大的幸福!啊,第一次!第一次有妹子主動給他喂飯,這簡直是人生最高光的巔峰時刻! 一個正常的、屬性為人類的妹子,他真有了一種猛男落淚的沖動。 是梓楹姐的到來,治愈了他不可說的ptsd!是梓楹姐的喂飯,拯救了他失足的靈魂! “梓楹姐,你太好了!”姜啟寧淚眼婆娑,雖然非常感動,但一點都不耽誤吃飯,“為了報答你的一飯之恩,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br> 江梓楹一愣:“???” “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毙⌒÷?,姜啟寧四下溜了幾眼,確定房里只有他和江梓楹后,敞開了他的大好瓜田。 “我給你講,這件事還要從城哥愿意給一個男人花錢說起……” …… 森林之中,紀斯帶著司諾城和拉基同行。 他們走過空蕩蕩的叢林,發現此地除了植物、昆蟲和螻蟻還沒跑,其它的生物幾乎都跑干凈了。一路行去像是在山間野游,入目只有草木溪石,以及水中的魚蝦。 不知是要去哪,但跟著紀斯的步伐已屬習慣。司諾城和拉基不語,沉默地攀援、登高,數小時后,他們站在了伊萬城的邊緣。 “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