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別去,不會有事的?!苯駡猿植凰?,俞梨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只能隔著一條路不停的勸他們別打了。 然而兩個人已經打紅了眼,誰也聽不進去半分勸。 “你他媽早就想打我了吧?偽君子裝大度,其實早就恨不得弄死我了對不對?!”霍鎮予把霍沉壓在下面,一拳打了過去。 霍沉屈膝還擊,在他躲避的時候直接調轉姿勢,把他摁在了地上:“是!老子早就想弄死你了!混蛋玩意兒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只想著自己,從來沒考慮過家人!” “我他媽怎么沒考慮?要不是因為一直考慮,我會這么反對她找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嗎?!”霍鎮予憤怒還擊,“倒是你,她要做什么就讓她做什么,有沒有想過她會被騙!會染一堆亂七八糟的???!” “媽這么大歲數了什么不知道,需要你擔心這些?與其說是關心她,不如直接說自己是恨別人分走了她對你的關注!”霍沉冷笑一聲,唇角的傷口流出鮮血,“承認吧自私鬼,你只是恨媽沒有像以前一樣為你犧牲,所以你才這么恨她!” “我他媽從來沒有恨過她!” “那你現在是什么態度!” “我現在做的都是你以前做過的,你他媽有什么資格管我?!” 兩個人在地上滾來滾去,最終還是霍沉占了上風,跨坐在霍鎮予身上一手拽著他的衣領,一手狠狠的扇了上去:“我他媽就是后悔了!所以才會這么管你!” 霍鎮予的臉猛地被打偏,巴掌和拳頭比起來更有屈辱感,他瞬間更激烈的反抗,只可惜體力不支,被霍沉摁在地上后沒有還擊的余地,最后怒火攻心厲聲質問:“你后悔就跟你2020的媽認錯去!為什么要來管我?!為什么要跟我搶我媽!” 他話音剛落,霍沉舉起的拳頭突然僵住,霍鎮予看準時機猛地反撲,直接把他按倒在地上?;翩傆枰е?,高高揮起拳頭。 “因為我沒有媽了……”霍沉仰躺在地上,安靜的看著霍鎮予,眼底是被切割成碎片的燈光。 他的聲音近乎低喃,卻每個字都鉆進了霍鎮予的耳朵?;翩傆枵麄€人都愣住了,許久之后啞著嗓子問:“什么意思?” “mama!” 路邊的俞梨驚叫一聲,霍鎮予和霍沉愣了一下,再也顧不上打架了,跌跌撞撞的沖了過去。 十分鐘后,他們再次回到了醫院,治療鎮痛之后,俞梨幫著護士把姜玉推進病房,霍沉去辦理住院手續,而霍鎮予則安靜的站在醫生面前,怔怔的聽對方說話。 惡性腫瘤,病變,手術……每一個詞他都認識,可組成句子之后,他卻仿佛怎么也聽不明白了。 霍沉辦完一切手續回來時,就看到他安靜的站在病房外,整個人都好像靈魂出竅了一般。 霍沉靜了一瞬,平靜的走了過去:“醫生怎么說?” 霍鎮予仿佛生銹的機器,聽到他的聲音后遲鈍的看向他,眼底布滿了疲憊的血絲。他好像不會思考了一般,和霍沉對視許久,才一字一頓的開口:“說已經止痛了,目前沒有大礙,要留院觀察幾天,還有……腫瘤有擴散趨勢,要盡快手術?!?/br> “嗯?!被舫链瓜卵垌?。 霍鎮予安靜的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才啞著嗓子問問:“你說你沒有媽了……是什么意思?” 霍沉指尖輕顫,半晌抬頭看向他:“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吧,醫院都被我們搞臟了?!?/br> 霍鎮予愣了一下,低頭看向醫院的地面,原本干凈的地板上,此刻遍布沾了油污的鞋印。 病房里,俞梨收到霍鎮予發來的消息:你先守著媽,我們回去洗一下就回來。 她就坐在姜玉床邊,手機一亮姜玉就掃到了霍鎮予的名字,于是立刻問:“他說什么?” 俞梨看向已經用過鎮痛藥物、此刻只是有點虛弱的姜玉,靜了靜后回答:“是霍沉發的,說他們回家洗一下,換件衣服再來?!?/br> “讓他們洗完澡涂一下藥,如果哪里疼的厲害就來醫院檢查?!苯穸?。 “好?!庇崂纥c了點頭,給霍鎮予發了消息。 “還有,我這里沒什么事,讓他們別來了,”姜玉垂下眼眸,“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在這兒就行?!?/br> 俞梨盯著她看了半晌,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媽,你這張床真大?!?/br> 姜玉頓了一下,撩起眼皮斜她:“什么意思?” 俞梨露出一個乖乖的笑。 一分鐘后,姜玉不情愿的往旁邊挪了挪,臉上全都是嫌棄,卻在俞梨躺下后把被子分她一半,兩個人躺在同一個被窩里。 俞梨熟練的往姜玉懷里蹭了蹭,雙手抱住她的腰。姜玉不悅:“你這都什么毛病,我們才第一次睡一起吧,你都不害臊的嗎?” 俞梨深吸一口氣,滿足的閉上眼睛:“mama的味道,一點也不陌生?!?/br> 姜玉氣笑了:“你在家跟你媽也這么黏糊?” “也不是,只有跟她睡的時候會?!庇崂婊卮?。 姜玉嘁了一聲,嘴里嘀咕一句:“幸虧我生的是兒子,沒這么麻煩?!?/br> 俞梨揚了揚嘴角,安靜的枕著她的胳膊。 經過晚上這一場,兩個人都累到了極致,卻偏偏沒有一點睡意,于是只能安靜的躺著,一時間病房里只剩下兩道輕微的呼吸聲交錯。 不知過了多久,姜玉突然開口:“我是不是錯了?” “……嗯?”俞梨仰頭看向她。 姜玉安靜的看著天花板,半晌才緩緩開口:“剛查出來腫瘤那會兒,鎮予剛高考結束,按照我跟霍德的約定,要在那個暑假把我們早就離婚的事告訴他?!?/br> 俞梨默默抱緊了她,無聲的給予她力量。 “我是大學的時候認識了霍德,大二那年意外懷孕,只好輟學結婚,從那之后就安心在家做家庭主婦,剛開始那幾年還挺開心的,霍德能賺錢,對我也體貼,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撞了大運才能嫁給他,后來才發現是撞了大運,可惜撞的是厄運?!?/br> “他一直都沒有忘了自己的初戀,從跟我交往的時候就是,知道我懷孕后還去找過初戀,是人家不要他,他才退而求其次跟我結婚,”姜玉說起這些事時一臉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他演技真好,這么多年我都沒發現,直到他初戀回來找他,我親眼看到他們躺在我的床上?!?/br> 俞梨頓了一下,光是想到那個畫面就涌起一陣憤怒,很難想象mama當時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氣,難過的懇求:“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要說的,我都沒人聊這些,都快憋瘋了,”姜玉輕笑一聲,接著緩緩道,“當時是挺難過,但也不算吃虧,因為我是一個母親,我要為我的鎮予考慮,所以我趁他愧疚分走了他大半的家產,還提出等到鎮予高考結束再說出真相,以免影響他考試?!?/br> “我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正不正確,因為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覺得煎熬,每次看到那張床都感覺惡心,所以我跟霍德裝了四年的夫妻,我就在地上睡了四年。鎮予的高考對我來說,是解脫的信號,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盼著我兒子趕緊長大,趕緊考個好成績,只是他考好了,我卻沒有解脫,在他出成績的那天,我發現自己ru房里長了硬塊?!?/br> 以為的解脫成為了新的噩夢,希望變成了絕望,俞梨光是聽她說,眼角就泛起陣陣酸意。 “我太崩潰了,我太恨了,出軌的人什么事都沒有,我卻得了這樣的病,所以當時我一直處在很偏激的狀態,直到現在也有一點。我厭惡過去的主婦人生,厭惡當初的忠誠與循規蹈矩,更厭惡眼里只有兒子的自己,所以我選擇放縱,選擇報復,選擇豎起一身刺,等我發現這樣不對時,鎮予已經遍體鱗傷了?!?/br> 姜玉揚起唇角,眼底卻隱有淚光:“他是因為一次一次來抱我,才會受傷的,如果我當初沒有推開他,如果我沒有因為生病遷怒他,甚至如果我沒有離婚……” “他會理解的,”俞梨小貓一樣蹭了蹭她,“mama在成為他的mama前,首先是一個正常的人,只要是人,在經歷人生最大的難關時,都會有情緒失控的情況,他會理解的?!?/br> 她說完坐了起來,一臉認真的看著姜玉:“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養病,聽醫生的話,這樣他才會放心知道嗎?” “……嗯?!苯駝e開臉,輕輕拭去眼角的淚。 俞梨盯著她看了片刻,重新回到她的懷抱里:“mama的懷抱真溫暖?!?/br> 姜玉被她撒嬌的語氣逗得一笑,語調輕松的說一句:“幸虧我生的是兒子?!?/br> “要是閨女的話太麻煩了對嗎?”俞梨調皮的接出下一句。 姜玉輕哼一聲,靜了許久后才小聲說:“幸虧生的是兒子,可以弄個會撒嬌的閨女回來,要是生的閨女……” 剩下的話沒有再說了。 俞梨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陣暖流,她含笑看向姜玉,對方卻一臉煩躁:“看什么?” 俞梨知道她這是害羞了,眨了眨眼睛后一本正經的說:“我在想,要是閨女的話,女婿要怎么撒嬌才討人喜歡,總不能像我這樣鉆懷里吧?!?/br> 姜玉揚眉:“你好奇這些干嘛?” “因為如果霍沉是女孩的話,我就是你家女婿了呀?!庇崂鎿P唇。 姜玉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合著不管我生了個啥,你都不放過了是吧?” 俞梨被她的語氣逗笑了,趴在她懷里好半天才起來。姜玉看到她的傻樣子也忍不住樂,笑了半天后兩個人都累了,不知不覺的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姜玉緩緩開口:“鎮予比我還死心眼,認定了誰,那就是誰,一輩子都不會變的?!?/br> 俞梨頓了一下。 “說實話,我不喜歡他這樣,太冒險了,把一輩子壓在一個人的愛意上,愛意消失他這輩子就完了,”姜玉說完停頓一瞬,“可如果他喜歡的那個人是你,我還挺放心的?!?/br> 俞梨好奇:“為什么?” “因為你也很愛他啊,”姜玉側身面朝她,低著頭溫柔和她對視,“你愛他的一切,他的過去和他的現在,你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時候是有光的,我相信你會愛他一輩子?!?/br> 俞梨怔怔的和她對視,不知過了多久,才一本正經的跟她保證:“嗯,我會愛他一輩子,不論富貴與貧窮,不論健康或疾病?!?/br> 姜玉樂了:“你都哪學的詞兒?電視上嗎?” “不是,是我們結婚那天的誓詞,我就記住了這兩句?!庇崂婀怨缘男?。 姜玉聽到結婚,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過,接著笑了起來:“挺好,記住這兩句就行了,媽相信你們會好一輩子的?!?/br> “嗯!”俞梨認真的點頭。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母女倆低低的說話聲,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聊著天,漸漸的有了困意。 臨睡之前,姜玉問:“他們倆回你消息了嗎?” “沒有?!庇崂婀怨曰卮?。 姜玉抿了抿唇:“都這么久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br> “應該是在說你生病的事吧?!庇崂嫱茰y。 姜玉垂下眼眸:“有可能?!?/br> 俞梨明顯感覺到她情緒沒那么好了,猶豫一下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一開始瞞著鎮予,是因為不想讓他擔心,但后來已經見到霍沉了,就該知道他之后也知道了,為什么還一直不肯主動告訴他呢?” “就是因為見到26歲的他了,才更不愿意說了?!苯褫p聲回答。 俞梨蹙眉:“為什么?” “我去b大給鎮予送生活費的時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姜玉含笑看向她。 俞梨愣住。 “也許你聽說過我,也看過我的照片,但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因為你在見到我時,并沒有跟特別熟悉的人見面的反應,”病房里昏暗,姜玉的表情若隱若現,“明明你和鎮予已經結婚了,為什么沒有見過我呢?是不是因為,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俞梨嘴唇動了動,卻連半個音節都無法發出。 姜玉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得輕笑一聲:“按照你的說法,你只是十八歲這一年的記憶是空白的,而那次送生活費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所以你從有記憶的十九歲開始,就沒見過我了?!?/br> 她靜了一瞬,聲音輕得快要消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應該就是這幾個月走的吧?” “媽……” “別難過,我早就想明白了的,”姜玉輕笑一聲,只是笑意漸漸消失了,“只是可憐我兒子,才十幾二十歲就沒有媽了?!?/br> 她打起精神:“所以我才一直不想這么快告訴他,霍沉很好,可太成熟了,而變得成熟的條件之一就是經歷錐骨之痛,我心疼,而這種痛既然是他早晚要經歷的,自然是要能晚一天是一天的?!?/br> “……有心理準備,總比沒有的好?!庇崂媛牫鏊捓锏倪z憾,哽咽著安慰她。 姜玉微微搖頭:“不是的,親人離開這種事,就算有心理準備,痛苦也不會減少半分,只會讓痛苦的時間線拉長?!彼o了靜,狡黠的朝俞梨眨了眨眼睛,“其實要不是霍沉的出現,我本來還想著一輩子不告訴他,哪怕死了我也假裝出國享福去了,這樣他對我只有恨沒有愛,也就沒那么痛苦了?!?/br> 俞梨聽出她在活躍氣氛,勉強打起精神笑了笑:“不管怎么說,你的這個計劃注定失敗了,所以要努力活著,好好聽醫生的話,霍沉再怎么說也是經歷過一遍的人,相信一定可以幫我們避過所有錯誤答案,改變你的命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