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艷骨確是西涼人不假。 西涼本就比南柯豪放,他們信仰神鷹教,國王便是鷹主。 拋開一切來說,艷骨是愿意的,不論將來如何,左不過是給了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在神鷹教的傳說里,這樣最終會得不到幸福。艷骨深信不疑。 她在他耳邊低低一笑:“眉眉身子不方便?!?/br> 身子不方便是真是假不清楚??伤褪窃傧胝加兴?,也還舍不得對她用強。 楚敘舟臉色算不上好看,將她放下,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沐浴?!?/br> 在他將離之際,艷骨突然從后拉住了他的手,誘惑一笑。 文淵閣年久失修,昏暗的燈光下,殘破的書籍遍地,下雨后霉味在整個屋子內飄散開來,有些壓抑。 長孫綾輕哼一聲:“你就這么看不起我?” 蘇覆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未離開過書籍,冷冷淡淡道: “隨你怎樣想。我說了,師父的事情與我無關,你嫁給弘景也是師父的意思。不過你要是覺得認為是我做的能讓你舒服一些,我無所謂?!?/br> 長孫綾冷冷一笑:“少來這套。就算師父的事情與你無關,那我父母呢? 你父親貪得無厭,把南柯弄得半死不活不說,怕被檢舉,還要陷害我的父母。我長孫一族就算只剩下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你蘇氏?!?/br> 蘇覆置若罔聞。 長孫綾的語氣卻突然輕松起來:“軒轅劍現在在玄桀手上。不敗神話是么? 你就不怕我去蠱惑他,讓他和你反目成仇?你就這么有自信,再創造一個新的不敗神話?” 聞言,蘇覆也只是輕輕一笑,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看向她。 長孫綾卻突然偏過頭去,似乎不愿接受他的目光。 半晌,她才咬牙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不過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你父親當年的齷齪下流我才望塵莫及。 現在他死了,只能你來替他償還?!?/br> 蘇覆的語氣很淡卻字字鏗鏘有力: “以前顧忌世子,不過現在軒轅劍已經到手,告訴你也沒關系了。 真正的蘇覆,在七歲那年就被人暗中害死了,他父親生前樹敵眾多,別人又怎么會容忍他的幼子成活。而我,不過是李代桃僵罷了?!?/br> 長孫綾一驚,情緒陡然激動起來,下意識的否認道:“不可能!” 蘇覆神色平靜而漠然:“蘇覆七歲那年墜馬受了傷,右臂留下傷疤是人盡皆知的事情?!?/br> 他微微抬起手,褪開衣袖,當著長孫綾的面,用力的撕下右臂上那條猙獰的傷疤。 '呲啦'一聲,原本丑陋的傷疤下只有一條因長久受壓而殷紅的印痕。 觸目驚心。 “你說謊,我不相信……”長孫綾的指甲幾乎都要嵌入了手心。 她不肯相信這么多年她處心積慮,卻恨錯了人。 蘇覆知道她會信。 長孫綾雖然脾性不好,卻并非冥頑不靈。 “那你是誰?”她問。 尋常人絕不會有這樣的手段偷天換日,這么多年,不僅是她,就連世子弘景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 蘇覆并不打算告訴她,不僅是對自己,這對她也沒有好處,只會引禍上身。 蘇覆推門打算離開的時候,長孫綾突然喊了一句: “蘇覆!” “對不起?!彼曇艉艿?,有些顫抖,輕的幾不可聞。 蘇覆頓下腳步,語氣極淡:“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畢竟我也從來沒有把這放在心上?!?/br> 這么多年積壓的痛苦,像重擔一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壓的她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 到頭來卻恨錯了人,他甚至都沒有把這回事放在心上。 她以為的值得她用一生去背負的國仇家恨,在別人眼里,大概就像個笑話。 卿城到閣門前的時候,發現閣門是敞開的,而且內間只有蘇覆、長孫綾兩人。 卿城知道他們二人素來不睦,可是此刻站在這里,誰也沒有說話。 長孫綾看上去臉色很蒼白,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卿城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境況。 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門口不敢說話。 “誰讓你半夜一個人出來的?” 蘇覆先開口,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帶著卿城一起,就要往回走。 卿城本就不大敢招惹長孫綾,也不敢多問什么,干脆就不說話,跟著蘇覆走了。 蘇覆帶著卿城離開內室時,玄桀側身到轉角處,回避了一下。 踏出文淵閣后,卿城才開口問道: “蘇覆哥哥,長孫綾怎么了嗎?她臉色好像很難看的樣子?!?/br> “沒什么。這樣晚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就出來了?” 卿城剛想回答,卻見文淵閣門外一眾朝臣將士迎了上來。 這樣眾目昭彰的情況下,說體己話本就多有不便。更何況蘇覆哥哥在那些同僚面前一向正言厲顏,說這些更是違和。 于是卿城把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卿城默默的跟在后邊。 蘇覆哥哥是真的很忙。 這樣晚了。 旁人不是在歇息就是在把酒慶功,蘇覆哥哥剛剛在文淵閣理完文書,轉眼就要和這些文武朝臣談論政事。 蘇覆淡淡問:“弘景那邊有什么動靜么?” “他安插在瀛洲的細作確實有所動靜,已經被臣等攔截下來了?!?/br> “人呢?” 他身后幾個幕僚面面相覷,又看了看卿城,半晌才諱言道:“已經解決了?!?/br> 蘇覆神色一變,回過頭來斥責道:“誰讓你們做的?我不是說過活著才有價值?” 那幾人也是驚了一驚,沒想到相國會這樣震怒,紛紛跪了下來請罪道:“是下官失職?!?/br> 蘇覆還欲開口,看了一眼默默垂立在側的卿城之后,按下性子,冷冷道:“起來吧?!?/br> “謝相國大人?!?/br> 蘇覆定了定心思,問道:“處理干凈了?” “是?!?/br> 卿城總是見蘇覆哥哥私下的模樣更多,所以以往除了覺得性子冷些以外,沒有別的感覺。 如今接觸的久了,才愈來愈發覺蘇覆哥哥功業心是真的很重。 他已經身居高位,但精進不止。 尤其是處理公務的時候,更是雷厲風行,容不得一點差錯。 剛剛蘇覆哥哥那副嚴詞厲色的模樣,就是她看了也不敢嬉笑的。 那些人更是戰戰兢兢。 夜風漸涼。她只穿著寢裙,在外頭走的久了,難免有些冷。 可是離她住的寢宮還遠著呢。 ☆、月光 卿城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想要取暖。 一到這樣的節氣,她的手總是冰涼。 卿城抬頭望了蘇覆等人一眼,瞧著他們一時半會好像沒有要散的意思。 那些人比她要緊張的多,正頷首跟在他后頭,小心翼翼的回稟各項事宜。 沒有人敢隨便說話,甚至沒有人敢將頭抬起來。 卿城并不想打斷他們。于是她又低下了頭默默走路。 氣氛很是壓抑冷凝,似乎都不太愉快。 夜風吹來,卿城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 她的手本就很寒涼,在風口里站了一會,已經凍的有些紅了。 她嘗試用另一只手裹住自己凍的發紅的那只手??墒菦]過多久,另一只手也冷的僵硬,開始漸漸失去知覺直到麻木。 卿城開始后悔,今晚出門前要是多披一件披風就好了。 瀛洲的天怎么這樣冷呢?望一眼風起云涌的晦暗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該多披一件衣裳才是。 到最后,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回寢宮。 快一點。再走的快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