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慕衿只說:“就算我如今能讓他回來,也不復當初了?!?/br> 慕衿知道朝歌說的不無道理,也知道自己如今這樣撐著對他避而不見沒有任何意義,可她心里就是過不去那個心結。 初冬的時候,也是慕衿將要臨盆的時候。 因著病,慕衿身子比往常略差了些,夜里總容易咳嗽。恰逢甄墨也懷了孩子,容珩難免不太能顧及她。 在一個雪夜里,她生下了個男孩。 這一次沒有生岑兒時那么疼,只是渾身冒著虛汗,覺得虛軟乏力。她不記得生這個孩子的過程,甚至不記得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失去意識,等醒來時,已經是一片天昏地暗。 她失明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雙目終于在這次生育時徹底摔下深淵。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一個極度恐懼黑暗的人徹底走向了永無止境的黑夜。 朝歌說,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容珩因為事情耽擱雖開場沒能作陪,但是好在最終也及時趕到。他給這個孩子取了一個’岸’字。偉岸的岸,是好名字。 他來與不來,對她來說,又有什么區別。 她清醒的時候,沒能見到他來。她醒后,也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他。 好在她的孩子很健康,并沒有因為母體的孱弱而受到影響。她們都說這是個奇跡。 確實。這本該是一樁喜事,但是在子憑母貴的縱橫,別人慮及的只會是這個孩子會給縱橫的新秀甄墨帶來多少威脅。 不過,本本分分的帶著這個孩子過在棲鳳臺,倒是遂了慕衿的心愿。 近來還有一樁喜事。聽說將到年末,趁著眼下還不算太忙,打算將言慎與柔桃的喜事辦了。慕衿身子不好,也就由甄墨親自搭橋牽線為二人促成一樁喜事。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也是了了言慎的一樁心愿。 不過這些都是慕衿從朝歌那里聽見的。慕衿自己大多時候是孤零零的居住在棲鳳臺,身邊留了朝歌等幾個親近的侍女服侍。 雖然她眼下不再盛寵如初,但是終究是正妻,衣食住行上從不曾被虧待過,那些下人對她倒也還是畢恭畢敬。 原本日子倒也安閑,可今日卻出了一樁始料未及的事。 “少夫人,不好了!岑公子不小心學走路的時候摔倒,不小心碰著了甄夫人。甄夫人本就胎氣不穩,這一撞,竟給小產了!”朝歌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匯稟道。 霎時,慕衿只覺天旋地轉,有些重心不穩,半晌才撐著額頭道:“怎么可能,岑兒他還那么小……” 朝歌神色慌張道:“是真的,已經沒了懷孕的脈象了!” 岑兒不過是個孩子,何以輕輕一撞就小產了?甄墨她精通醫理,難道原本就無喜脈,不過是編造了個騙局為了讓他…… 慕衿被自己心底萌生的陰暗想法也嚇了一跳,頓時駁了回去,問道:“岑兒呢?” 朝歌唯唯諾諾道: “岑公子,他被扣在了甄夫人那里?!?/br> 出于母性,慕衿聽完之后不等朝歌,就慌忙的跑到甄墨的住處。 她憑著記憶找尋著路,因為焦急步伐越發不穩起來,聽聲辨氣也忘得一干二凈,過幾步便摔倒一次。 外邊下了雨,道路上滿是泥淖。 顧不得裙上的泥濘與膝蓋上越來越重的傷口,她只能不斷的摔倒,又不斷的爬起來。 等到她好不容易趕到了甄墨的住宅,卻被她的侍女拒之門外。 甄墨的侍女語氣中已帶了埋怨與怒氣: “少夫人,岑公子這回撞的我們夫人小產不說。且胎死腹中,怕是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了!” 慕衿自知理虧,自然也不能硬闖,只得低聲道: “我知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擔,請你們不要苛待我的孩子?!?/br> 那名侍女語氣更輕慢了起來: “少夫人,這喪子之痛,您能如何承擔?” 慕衿聲音微微顫抖: “請你轉告甄meimei,我自知無法彌補,但也想盡些微薄心意。倘若她要是愿意,我可以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她。也可以帶著岑兒住的遠遠的,我不和她搶……求求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br> “少夫人,您這就是為難奴婢們了。您的正妻之位我們夫人萬萬不敢肖想,不過既然害得我們夫人沒了孩子,您拿自己的孩子彌補就是。 岑公子往后由我們夫人撫養,這是得了少閣主的首肯的?!?/br> 聽到是容珩的意下,慕衿身子頓軟,哽咽道: “求求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我真的就只有他了?!?/br> 那名侍女大約也不想再理她,掩了門進屋去照顧甄墨了。 朝歌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已是慕衿身子虛軟在地上,渾身只有虛脫感,可她還是不住的去拍打門板,求甄墨能讓她見見岑兒。 她還是第一次看少夫人哭成這樣。以前少閣主納妾的時候,少夫人也不曾如此。 初冬的雨刺骨的如刀子一下下的割在人的臉上,料峭的風更是凄神寒骨。 她跪在那里,任由雨水將衣衫淋得濕透。濕冷的衣裳貼在身上,冷的仿佛要把人凍成一具尸骨。 朝歌想拉走慕衿,慕衿卻不肯: “朝歌,退下。你跟了我這么久,若是還念著一些主仆情分,今日就不要攔我?!?/br> 朝歌又是心疼又是無可奈何,站在一旁束手無策。 初冬的雨水冷的刺骨,就是尋常人也受不住這樣的風寒,何況少夫人還在月子里呢。 可里面的人愣是不松口。 求到后來,慕衿的嗓子都喊啞了。 直到最后,她暈倒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還倔強的掙扎著想要起來,不肯放棄。 慕衿神志不清的時候,似乎感到一個溫暖的懷抱正在緊緊抱著凍僵的自己。 她本能的想去汲取一點的溫暖,卻無力的手都抬不起來。 許久后。 容珩急急將慕衿放在床上,她依舊呢喃著孩子。侍女們嚇得不輕,一遍遍的端著熱水進出,以衾擁覆。 容珩更是震怒: “都跪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早些過來稟報!難道要看著人死在你們面前么?” 眾人皆知甄夫人敢扣下岑公子,必是得到少閣主的首肯,可屆時都唯唯伏地不敢回答。 朝歌有些懼怕的回稟道: “少閣主,少夫人醒了?!?/br> 容珩拂袖進了里間。 作者有話要說: 容珩x慕衿這篇文大概也快結束啦,he是必然 ,下一篇寫宮廷,也就是卿城與蘇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嘿嘿嘿 ☆、江風 慕衿正緊緊抱著岑兒。 甄墨那邊跟來的侍女還有不會看臉色的,試圖要從慕衿處帶走岑兒。 慕衿抱著正在懷中熟睡的岑兒。 此刻柔弱如她,為了護住懷里的孩子,她只能成為一頭兇狠的母狼::“他是我生的孩子,你們憑什么帶走他!” 容珩輕步走到慕衿床前,在她身旁坐下:“子衿?!?/br> 久違的聲音讓她身軀微微一顫,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本能的將岑兒抱緊。 他輕聲道:“子衿。韶書承諾過,會視岑兒如己出。這一次,就把岑兒讓給她好么?韶書她終生都不會再有孩子了,我們以后還有機會?!?/br> 聽到容珩的聲音,慕衿的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她將臉背過去,生怕他看見眼中搖搖欲墜的淚。 他們還有機會?他們之間還有什么機會。 他的始亂終棄,究竟是因為甄墨的出現,還是因為他本身就厭倦了她一個盲女,不過借此作個借口。 就算沒有甄墨,也會有別人。 他從來沒有過問過,她嫁給他的初衷。所以她也從未對他說過,這雙眼睛,是因為跟了他才丟的。 慕衿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背著他一滴滴的順著臉頰落入棉被中,像是控訴:“懷胎十月的是我,生他時死去活來的也是我。為什么一定要搶走我的孩子?” 容珩的聲音更加輕微:“子衿。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把岑兒讓給韶書,以后我不會再有別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培養他,讓他將來繼承家業?!?/br> 慕衿將岑兒松開了。 容珩將岑兒從慕衿懷里輕輕的抽出來 ,動作輕微的都未驚醒還在安然睡著的岑兒。 慕衿是哭著讓容珩將岑兒帶走的。 她是盲女,無法照顧好孩子。如今又冷落失寵,讓岑兒連見父親一面都難。 岑兒性子隨他。慕衿雖有意帶著岑兒過與世無爭的生活,可岑兒自己卻未必甘心取湮當代。身為一個母親,她已經虧欠岑兒太多,不能再耽誤他的錦繡前程。 她知道外人怎樣譏誚她??伤龔膩頉]有把岑兒當成自己復寵爭位的工具,于她而言,只是自己與心愛的男人的骨rou。 但也并非全然沒有怨恨。 慕衿承認自己心存僥幸??傆X得他撇開利益,從前待自己還是有幾分真心,也猜測他或許有什么難言的苦衷,幾乎是想方設法的為他開脫??伤@樣奪走自己的孩子,她不能原諒他。 因甄墨小產的事,柔桃與言慎的婚宴便往后延了一月,留到明年春天。 這樣倒也不錯,能留出更多的心思來準備他們的終身大事。 慕衿不喜出去,也懶怠打聽。這些事,不過是朝歌平日里絮絮和她說著。 容珩倒來過一兩次,多半是為了岑兒的事,慕衿每回都擇了緣由回避了他。如今這樣的境況,相見爭如不見。 霽雪初晴。經了一場雪,兩聯朱紅已褪了些顏色。竹葉上尚堆著雪,蒼翠寒碧上累著冰潔清韻曳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