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球沒跑掉 第72節
他從小說普通話長大,一輩子沒去過錦城,卻莫名地感覺鄉音親切,或許因為,那是母親的聲音。 “……是我?!?/br> 江禮揚起頭,強迫自己把眼淚收回去,等聲線正常了才說:“你是……mama嗎?”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驚天動地的哭聲、模糊不清的中年男人的說話聲。 電話被周律接過去,“江禮,是我,恭喜呀!親子鑒定報告出來了!”他笑著念道:“依據現有資料和dna分析結果,支持江建宴與米紅霞為江禮的生物學父母親?!乙粫喊央娮影娼o你發過去?!?/br> 電話又被女人奪過去,她帶著哭腔,“幺兒,你再叫一聲mama?” 江禮聽話地輕聲說:“mama?!?/br> “你讓我說一句,哎呦,紅霞,公放嘛!”一個男人的聲音闖進來。 江禮試探道:“爸?” “哎!哎!小寶,爸爸終于找到你了,爸爸找了你二十年!”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闊別多年的認親,場面總是難以控制,即便隔著電話,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江禮逐漸濃重的鼻音也終于被他們聽出來。 激動是難免的,大家不能抱頭相擁,痛哭一場,對著手機默默垂淚已經算克制,然而,江禮始終無法回答最后那個問題,他想報喜不報憂,可“過得好”三個字,就是沒辦法說出口。 就好像在外受盡委屈的孩子,終于找到mama,只會鼻子一酸,撲上去哇哇大哭,再也沒辦法假裝堅強。 他想起江雄杰夫婦多年來的打壓、不公,想起上輩子獨自一人生產、流浪,多少次窮到沒錢付房租,險些流落街頭。 沒有爸爸mama,他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然而,畢竟父母找他也吃了這么多苦,他不想讓他們擔心,最終還是強行粉飾太平,“你們別擔心,我挺好的,就是工作比較忙?!冗^一陣子,我去錦城看你們?!?/br> “工作忙點好,不著急,”江建宴說,“你畫的海報我看到了!構圖啊,人體結構啊,都特別漂亮,配色也好,大膽、奔放……” “你做啥子跟幺兒說這些?”米紅霞忍不住笑著埋怨,“你爸他高興傻了!職業病,別他!” 一通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一家三口又哭又笑的,最后情緒才稍稍平息。 然而掛掉電話,米紅霞的笑容就立即收起來,“老江,走,收拾東西,去單位請假,咱們立即就去帝都,找兒子!” 江建宴:“不是說好了,過幾天他來找咱們嗎?小寶最近工作很忙?!?/br> “你還真信?”米紅霞氣勢洶洶地說,“問他過得好不好,就支支吾吾的,還非要過幾天再回來!明擺著的,小寶受欺負了!咱們現在就走,去看看哪個龜兒子欺負咱們寶貝!” 第68章 江教授本來就想快一些見到朝思暮想的兒子, 聽妻子這么一說,很容易就被說服了,立即回學校請假。 他的本科課時本來就不多, 讓其他老師和研究生幫忙代一下, 一口氣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而米紅霞作為臨退休職工, 為單位奉獻了一輩子,家里有事想請假, 領導也不為難, 聽說她找到親生兒子,還叮囑年假用完了就當請事假,什么時候回來都行。 兩夫妻買了第二天的機票,米紅霞裝了一大袋子臘rou,層層密封, 塞進行李箱里, 江建宴抱怨:“拿那個干什么?帝都什么買不到, 我們去了請兒子到高級餐廳吃飯?!?/br> “那能一樣嗎?這是你親手腌的, 小寶還沒吃過呢?!?/br> 江教授頓了頓,“那你把泡菜拿上嘛, 我覺得那個腌得好?!?/br> 兩口子已經存了江禮的手機號,又加了微信,米紅霞問他的具體住址,江禮沒多想, 只當是他們要給他寄臘rou?!裉祀娫捓锾岬搅?,mama一直夸爸爸臘rou腌得特別好, 要給他嘗嘗。 “明天我不去上班了?!被丶抑?,江禮對霍慕東說。 現在他眼睛還有點紅, 說話也帶著一點鼻音,霍慕東知道他是激動,但還是忍不住心疼:“早該這樣,你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业桨謰屖呛檬?,不哭啊。什么時候去看二老?我陪你一起?!?/br> “我也不知道?!苯Y嘆息一聲,腦袋一歪,順勢靠在霍慕東肩膀上。 雖說道他都懂,但這個樣子去見爸爸mama,江禮還是覺得不妥當,但還有四個多月才生產、再加上術后恢復,他總不能拖上小半年再去見他們。 如今也只是拖一天算一天。 霍慕東知道他發愁什么,可這事兒只能等江禮自己想通,他不想沒完沒了地提,以免江禮不停地琢磨,反而更難受,霍慕東于是東拉西扯地逗他開心,又問身上還疼不疼? 因為心不在焉,江禮軟軟地應:“尾椎還是疼?!?/br> “那我再幫你按按?!?/br> 他們產檢的時候就問過醫生,說是zigong逐漸增大,容易對肌rou造成牽拉,尾椎疼是正常的生現象,可以靠適當的按摩來緩解,同時要注意補鈣。 按摩這事兒對于霍總來說是把雙刃劍,他倒不怕累,只是饑餓了四五個月的人,見到香噴噴的佳肴擺在眼前,只能看不能吃,不免更煎熬;但假如沒這個機會,他連看看的福利都沒有。 作為常年坐辦公室的社畜,江禮一直沒什么機會鍛煉,身上的rou都很軟,年輕的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霍慕東按著按著就偏離了尾椎。 江禮扭頭責備:“你按哪兒呢?” 因為肚子漸漸大了,他側躺著,行動不是很方便,也只能口頭抱怨,霍總仗著這一點,很是囂張,直氣壯地胡說八道:“這叫全套服務,把全身的肌rou都放松一遍,血液流通,也就不疼了?!?/br> “……”江禮懶得聽他胡扯,但說實話,無論按哪里,按摩還是挺舒服的,便干脆閉上眼睛假寐。 結果某人嘴也不停,還要點評:“醫生說你太瘦了也不見得,rou都長這上頭了?!?/br> “真軟,跟白饅頭似的?!?/br> “你說閨女會像誰?我覺得像你好,女孩子白一點好看?!?/br> 江禮忍無可忍:“……你能不能別一邊動手動腳,一邊談女兒?再給朵朵教壞了!” “她又聽不懂,別說她還是個小胎兒,就算生出來,兩三歲之前也什么都不懂,”霍慕東忍不住嘆息,“十月懷胎太久了,真想趕緊把這小家伙生出來,到時候請兩個育兒嫂照顧,咱們過二人世界?!?/br> 暢想到這里,霍總忍不住半躺下,貼著江禮的耳朵悄聲商量:“前三月后三月不行,中間這倆月可以做壞事的黃金時間,真的要浪費嗎?” 江禮也被他又按又揉弄得有點心動,但還是堅決地推開某位總裁的俊臉,“你少在網上查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安全第一?!?/br> 霍慕東反駁:“不是網上查的,是華醫生親口說的!” 江禮:“?” 霍慕東鄭重點頭,一臉的科學嚴謹。 “……” “……” 江禮支起身體,面對霍總,然后狠狠擰上他的耳朵。 “哎、哎疼!” “你再問那種讓人尷尬的問題試試呢??!” 江禮覺得自己以后都沒臉見華老了,難怪上次產檢的時候,華老不斷地提醒他不要勞累,運動也不要過量。 當時他還納悶兒,自己頂多加班辛苦,什么時候過量運動了?敢情是指這個啊。 霍總倒是經常鍛煉,臂力強、手勁兒大,單手就能把江禮抱起來,可他絲毫不反抗,任由江禮把耳朵給擰紅了,才委委屈屈地給他展示。 “……很疼嗎?”江禮也有點后悔,剛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其實不疼,江主美那雙敲鍵盤的手,能有多大力氣?但霍慕東演技不錯,又痛苦又隱忍地點頭:“特別疼?!?/br> 江禮心軟了,反過來給他揉耳朵,霍慕東倒用不著,順勢握住江禮的手,一邊把玩他修長柔軟的手指,一邊給自己討要損失費:“那等你生完、身體恢復了,好好補償我?!?/br> 江禮半推半就:“……好?!?/br> 霍總得寸進尺:“說好了是補償,我覺得滿意了才能停,說不定幾天幾夜才能滿意,你不能反悔?!椿谝矝]用,現在已經答應了,到時候喊破喉嚨我也不放過你?!?/br> “……”江禮被說得耳朵都紅透了,抽出手捂住臉,“行了,別耍流氓了。你趕緊回沙發睡覺去吧,明天不是還要早起上班?” 親親熱熱地跟愛人膩歪半天,霍總最后才心滿意足地滾了,他躺回沙發上,美滋滋地給自己倒計時:還有四個月,他就能重新跟江禮同床共枕,真是充滿希望! 這沙發其實對他來說有點短,霍總的大長腿根本放不下,得把扶手放下、再將另一側的單人沙發橫著拼過來才夠長,總之睡得不舒服。 一口氣賴在這里幾個月,連他自己都驚訝,不過他沒白遭罪吃苦,江禮的態度越來越軟,追回老婆的進度條感覺已經走了80%,簡直勝利在望。 可惜他還得上班,不能一直膩在江禮身邊,等忙完這一陣子的吧,項目正式上線,公司走上正軌,把當初緊急融資時簽約的那些對賭協議一一兌現……或許是時候增發股票,稀釋一下后來者的股權,總之青銅科技是自己的心血,他不可能把成果拱手讓人。 這回老爺子突然撤資,陰差陽錯的,倒是讓他因禍得福,有機會完全掌控公司。 沒了霍氏集團這個大股東,現在公司最大的股東和實控人就是他,青銅科技從霍氏集團交給他練手的子公司,變成了他的私產。 他是早晚要回到集團的,有了這次的漂亮仗,估計回集團很快就能升任副總,肯定無暇顧及青銅科技,霍慕東盤算著,到時候就把公司送給江禮,他正好喜歡做原畫,公司業務很符合他的興趣,江禮想練練手學著經商就讓他親自管青銅科技,假如還是想埋頭畫畫,那就只做大股東,兼任美術總監,這樣誰也不敢在職場欺負他。 至于公司由誰來管,聘請專業職業經人、跟在他身邊歷練許久的董聞……選擇太多了。 . 第二天霍總悄悄去上班,生怕吵醒江禮,然而生物鐘是很強大的,不管人休不休假,該幾點醒還是幾點醒。 江禮賴了會兒床,感覺連日來加班、看病、往返于兩個城市的疲憊感消失了不少,但習慣了快節奏的人閑不下來,他刷了一個多小時手機反而感覺無聊,躺得腰也疼尾椎也難受,干脆爬起來,戴上口罩帽子(為了避免被同事發現,他請的是病假)下樓買了份早點,當做晨練。 回家之后又打開電腦,遠程辦公。 只是他作為部門小領導,又有大boss霍總罩著,所以身上沒背什么kpi,干多少活兒全看他喜歡,并沒什么壓力。 江禮感覺這種狀態挺好的,電腦敲累了就可以去臥室躺平,還能隨時盯著進度,不算荒廢業務。 只是,他剛躺下,就聽門鈴響。 午飯外賣這么快就到了?不是預計半小時送達么? 不過外賣軟件的算法邏輯復雜,模型預估時間有可能跟實際有出入,這會兒還沒到用餐高峰,可能會早很多,江禮習慣性琢磨是哪塊算法邏輯出了問題,一邊踩上拖鞋去開門,結果赫然映入眼簾的不是遞到門縫的外賣,而是一個大行李箱。 ……? 江禮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果然,把門徹底推開,他看到了照片里的人。 “……” 江禮張了張嘴,竟然沒把“爸”、“媽”的稱呼順利叫出來,他愣愣的,下意識捂住肚子,脫口第一句是:“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咋個不能來哦?”米紅霞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他,眼眶又紅了。 他們兩口子身材都不算高大,江建宴比江禮還矮上幾厘米,米紅霞更要抬頭看他,電話里雙方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可真見了面,面對闊別二十年的、完全沒印象的親生父母,江禮其實有些局促,都忘了把他們迎進門。 不過米紅霞眼眶只濕了片刻,便直接抓住江禮的手,跟女主人似的,把人往屋子里拽,“快進來,讓mama好好看看你?!?/br> 然后不忘指揮身后的江教授:“把行李拿進來嘛?!?/br> 江教授不用她吩咐,已經任勞任怨地做起苦力。 關上門,兩口子便拉著江禮左看右看,米紅霞根本不放開江禮的手,問東問西,問他小時候過得好不好,問他工作辛不辛苦,問他有沒有上過大學……血緣是件很神奇的事,即便時隔多年沒見,即便從前沒一起生活過,可那種溶于骨血的熟悉感,很容易就被激發出來。 米紅霞拉著江禮的手嫌棄他太瘦,又好奇:“你肚子怎么回事?” 江禮四肢細細的,只有肚子格外凸出,怎么看都不正常,江教授嚴肅地推推眼鏡:“你說你請病假,不會是腎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