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林木榕,快起床?!?/br> 單小雨拍了拍床上睡死了的林木榕。 “唔…?” 林木榕眼瞇成了條縫,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她,后又裹緊了被子,哀怨道:“什么事啊…” “我們得走了,馬上離開莊子?!?/br> “???這大半夜的走啥啊…” 單小雨嘆口氣,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從被子里扒了出來。 林木榕像個癱瘓在床的,半邊身子被單小雨拉了起來,另外半邊軟弱無骨,泥一樣灘在床上。 “困…” 林木榕穿著一件白色睡衣,白日里扎起的頭發如今披散在腦后,露出幾分女孩子家的可愛來。 她閉著眼,十分不滿單小雨打斷她的美夢,但又沒力氣反抗她,只能嘟著嘴巴,喉嚨里發出唔唔聲,與單小雨反方向發力,就是不聽她的話。 “林、木、榕!” “豬都沒你能睡?!?/br> 單小雨拉了半天一點效果都沒有,反而把自己累得大汗淋漓。 林木榕超她伸出一只腳丫子,在她眼前揮舞了幾下,后翻身抱住了被子繼續睡覺。 “好你個…”單小雨要死了后牙槽,憤憤道:“你就睡這吧!” “虧我好心來叫你走,等到抓人的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哼!” 單小雨看著這人半張著嘴睡得口水都快流下來的樣子,更加生氣,提起裙擺就是一個流暢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出了門。 “可惡的林木榕,萬惡的林木榕?!?/br> 單小雨氣鼓鼓朝門口做了個鬼臉。 沒等她想到對策,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從背后突然響起: “姑娘,半夜還在照顧你的jiejie嗎?” “?!” 單小雨心猛一跳,仿佛被抓包了似的,她立馬定了神,回頭時已經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來人正是許知文,她還穿著道袍,右手持一把拂塵搭在手臂上。黑夜讓她臉上的表情不甚清晰,但語氣里的冰冷暴露出此人的心情有多遭。 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單小雨拉了下衣襟,虛聲解釋道:“jiejie她夜半容易踢被子,我怕她著涼?!?/br> 許知文從下至上重新打量了她一眼,關切道:“那姑娘可要穿多些,夜里確實涼,別為了照顧jiejie,把自己搭進去了?!?/br> 單小雨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只扯了一個禮貌的笑臉。 “道長,這么晚了,還未休息?” “今日多飲了茶水,夜半無眠,來散散心?!彼谝慌缘氖紊?,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微弱的黃色光線在她臉上躍動。 許知文看了眼對面的位置,示意單小雨坐過去。 單小雨再不情愿,如今也只能把戲演完了。 “還未請教姑娘的名字?” “道長客氣,我叫單小雨?!?/br> 許知文了然,念叨了幾下她的名字,復開口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單小雨與她對視,許知文的眼中滿是打探與猜忌,這種眼神她見多了。 “道長是高人,我一小輩怎敢直呼道長的大名。不過…道長可以告訴我法號,我也好稱呼道長?!?/br> “守玄?!痹S知文回答:“法號守玄,別人一般叫我守玄道長?!?/br> “玄化不吾常,吾姑守玄德?!眴涡∮昴钸兜溃骸澳俏冶阋矄疽宦暿匦篱L了?!?/br> 這句詩點了許知文,她眼中情感變了一瞬,聲音高了一個調:“你居然知道這句詩?” “不瞞單姑娘,這么長時間來,除了我的授業恩師,你是第二個知道這法號由來的?!?/br> 石桌上的油燈照亮范圍有限,還好今日月亮給外亮,許知文才能通過微表情判斷對方是否在誆騙自己。 這女人自打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一副溫柔但又疏遠的笑容,結合剛才她念的詩,這女人應該是受過教育的,不像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娃。 “單姑娘先前告訴我是因為jiejie發病,走投無路才來到了這??蓳宜?,秦夫人前些日子留了一位大夫在莊子里,據說是醫圣的弟子,難道就是來幫你jiejie醫治的嗎?” 許知文道出重點,她斜坐在椅子上,看單小雨怎么圓謊。 單小雨眉頭一鎖,思考了一瞬,才道:“不敢當,jiejie的病天生就無法醫治,只不過是突然發作才被秦夫人收留,專門找人醫治什么的…我們受不起?!?/br> “哦?那這弟子是何人,難道已經睡下了?” 單小雨聽這語氣便知她是在故意刁難自己,自己撞破了她們的私事,才來質問自己的嗎? “道長…”實在編不下去了,單小雨破釜沉舟,直言道:“我們自知許府富貴,不是我們這等小民可以染指的地方,但jiejie的病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家中家徒四壁,連每日的三頓飯都很難供給上,眼看著jiejie身體一天天壞下去,我實在不忍心。這才想著…想著來借許府的光,不是故意打擾許府清靜的!” “偏巧自己會一點醫術,才冒充了這醫圣的弟子。又看許家小姐積郁成疾,想著報答秦夫人,才繼續留在了這…” 許知文仔細聽著她的話,注視她,實在找不到一點破綻。 莫非她說的都是真的…? 秦鷺之前說過茜兒的身體確實有了些好轉,看來這姐妹倆不過是因為許府富貴,走投無路,才來的這。 單小雨偷偷松了口氣,雖然大部分都是實話,但組織起來還是一個大謊。好在自己沒有暴露武功,剛才那句詩讓她以為自己讀過書,會點醫術也沒那么突兀了。 “原來是這樣,姑娘既然困難,直說便是,何苦繞這么大一個圈子?!?/br> “道長說的是…”單小雨應下她的話,隨即立馬回道:“秦夫人樂善好施,我們住在這時不光沒一句怨言,還愿意把好東西給我們留,確實是個好人。道長今日來這做法,想必也和秦夫人見過了,您覺得怎樣?” 話題突然切到秦鷺,許知文警覺地握住了拂塵柄。 “自然是好女子?!?/br> 單小雨繼續道:“秦夫人一人管理許府,確實厲害。剛來這時我還鬧了一個笑話,以為前家主還在,現在想想確實不好,先入為主認為這里需要許家人才能管理下去,秦夫人雖然是嫁來的,但其氣魄與眼界讓人嘆服?!?/br> “可…我為小姐治病時,她同我說過秦夫人這些年憂慮過多,身體不似以前健康,加上小姐又疾病纏身,我想著,若是有人能來搭把手,最好不過了?!?/br> “但前家主離去后,許府上下,還有誰能來幫她呢,唉…” “據傳聞許家還有一號人物,是前家主的meimei,姑娘覺得,她可以嗎?”許知文問道。 單小雨作勢一驚,說道:“傳聞?若這是真的,那她為何不回來?” 許知文沉默,她蒼白解釋道:“也許…是有什么苦衷吧…” 想當年親手將哥哥從五米高的臺子上推下,導致他撞到后腦終身殘廢,連話都說不出來,變成一個只能吃流食的廢物。等到他恢復意識時,自己去看過他,那雙怨恨的眼睛,仿佛會飛出一把把刀來刺向自己。 家人雖沒親眼目睹,但時間一長,諸多線索匯聚起來,他們猜到了自己是罪魁禍首。 即使全家人都知道許杰沒有生育能力,是個品行不端的無恥之徒,可他終究是許家的長子,就算自己是許家唯一健康的乾元,也不能改變陷害大哥、yin戲嫂子的事實。 許知文強留到秦鷺安全產女,才踏出了許府,從此不以許知文的身份踏入許府一步。 秦鷺…這么多年,實在是抱歉… 單小雨看著許知文越來越苦的臉色,她好心提醒道:“夫人如今還在cao心小姐的嫁娶問題,為何不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呢?小姐還年輕,未來可期,現在就談婚論嫁…太早了些?!?/br> “結婚?”許知文錯愕道:“誰?誰要娶茜兒?” 自己怎么不知道這么大的事?! 單小雨看著她激動地拍案而起,呆楞道:“道…道長…” 這就自己暴露了?我沒想揭穿你的身份呀… 反應過來的許知文臉色由紅轉白,她看單小雨只是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沒問剛才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反應,仿佛一切都早有預料的樣子。 “你…” “單姑娘,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不單單是一個道士?” 單小雨站起身,與她站對面。 “是?!?/br> “自打見到道長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道長就是許知文?!?/br> “為什么?難道我臉上寫了字?”許知文忽得一笑,真真小看了這女人,她移步上前,兩人距離不過半米。 “感覺,我感覺道長像,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印證了我的觀點?!?/br> 許知文長哦了聲。 “既然如此,單姑娘可否說清楚剛才那事?” 許知文還沒來得及看過許茜,在她眼中,許茜還是個小孩子,怎么就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 “我也不清楚,這種私事還是您問夫人比較妥當?!?/br> “小姐她不想嫁人,如果可以,我想您去勸勸夫人,即使對方條件優越,也不能草草把女兒嫁過去?!?/br> “自然?!痹S知文想也沒想,回應道。 誒?不對啊,自己不是要來戳穿她的謊然后等人來把她捉去的嗎?怎么聊到茜兒的婚嫁問題上了? 而且…她不是見到了自己與秦鷺恩愛嘛…一點反應也沒有? 意識到事情的不對,許知文擰眉沉聲道:“單姑娘…你同我說了這么多,我都要忘記你騙我們的事情了?!?/br> “雖然你話里話外都在夸秦鷺好,但我知曉,你這么說不過是為了讓她原諒你的所作所為?!?/br> “剛才你是從留芳院跑回來的吧?也不用解釋了,撒謊太多容易埋下禍根,我與你說實話,我過來是為了看住你們,等到府衙的人來,接著解釋也不遲?!?/br> “原來如此…”單小雨無奈道:“那道長難道不怕我當眾戳穿了你們?” 許知文表情一暗,低下頭,無所謂地看向單小雨:“你可以試試…” “你猜他們是相信你一個來路不明、滿嘴謊話的外來者,還是相信許府上下幾十口人的證詞?” “威脅我?”單小雨反盯著她。 “談不上…若姑娘心里沒鬼,我也不會為難你?!?/br> “呵?!?/br> “我不巧撞見了你與夫人有私,之前向你借了只雞,因為這只雞,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br> “但道長若是執意想把我們倆人送入官府,就別怪我們出手反抗了!” … 話音剛落,許知文右側的房門忽然被一道強力撞開,這結實的門框居然挨了這一下的撞擊就出現了裂痕。 嗖嗖! 兩支利箭從中飛出,直逼許知文而來! 許知文大驚,她以拂塵作武器,左右掃過,那白馬尾硬得和鋼絲一般,居然把這兩支利箭打偏在了一旁。 許知文轉了圈手里的拂塵,以迎戰的姿勢面向屋內。 “呀,又沒中…”林木榕甩了甩手里的弓,全然沒有剛才賴床的窘態。 她大步流星,許知文警惕地向后退去。 林木榕跑到單小雨旁邊,被她貼耳說道:“我不能暴露武功,必要時會在暗處助你?!?/br> “可算了吧,一個道士我還打不過?” 她將單小雨往后擋了擋,朝許知文喊道:“喂!剛才她騙你的,什么生病的jiejie,沒有這一號人?!?/br> “你想送我們見官府,沒這么簡單!” 她揚起雙拳,飛步撲去。 “吃我一拳!” 她朝許知文面門揮出強勁的一拳,許知文不為所動,將拂塵桿打在她拳上,臉偏至一旁。 拳法狠勁,揮出的罡風把院落里的樹枝都打落了好幾支。 林木榕右拳還沒放下,立馬伸出左拳朝她腹部揮去! 許知文伸手防御,一掌抵住了拳的攻擊。 林木榕見這人硬接下自己兩拳都不動如山,心窩里生出了股火,加快了拳的速度。 短短幾秒,林木榕朝她揮出了五十余次的攻擊,一一被她化解。 氣的她罵道:“好身法,但是光躲不攻,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哼,我為何要看得起你?你是什么貨色?”許知文轉了半圈,腳下變換步伐,在林木榕又一記直拳來臨時,她一下用白馬尾掃過林木榕的手臂,沒等刮rou般的疼痛過去,她緊跟而來一記前頂,將拂塵尾狠刺向林木榕胸口! “額!”林木榕及時防御,沒受傷,卻被這股力道彈開了幾米遠。 許知文剛想嘲笑她一番,但隱隱感覺周邊有什么東西在發出聲音。 林木榕重振周身內力,看向她的手,笑道:“道長,你的拂塵,一定很貴吧?” 許知文抬手一看,這檀木拂塵中間居然有了一道大裂痕,發出噶擦噶擦的聲響。 在林木榕不屑的視線中,這拂塵自己斷成了兩截,凄慘地落在了地上。 “什么時候…”許知文不解。她望向林木榕,后者指了指她背上的弓。 “剛才那個轉身,你倒是靈活,全然沒注意拂塵被我的弓弦絞了一圈,說起來,這拂塵壞了,還得怪你自己疏忽大意?!?/br> “什么弓弦能絞斷檀木?我從未聽聞過!”許知文氣道。 這拂塵陪伴她多年,造價昂貴,特意選了檀木,就是看其堅硬無比,怎么就這么壞了?! 林木榕笑得更大聲了:“你沒聽過就當不存在嗎?我告訴你,這世上的弓我都用了個遍,少說也有千百種,好的弓,不光能削了你的拂塵,也能削了你的腦袋!” “如今礙于條件,我只有一把木弓,但對付你,綽綽有余?!?/br> 十足十的挑釁,許知文耐心被磨盡,這個女人今夜必將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她扔掉拂塵,兩手在半空劃了一個大圓,雙腳前后分開,跨立于地面。她運氣于丹田,周身衣物被自下而上的氣流吹起,氣勢洶洶。 “你偏要尋死,我便成全你。許府處理你這種人,不需要多少力氣!” “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