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咽不下去的腥甜嗆進了氣管,他伏在地上劇烈地咳了起來。 岑藍和紅宮神君都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兩個人瞬移出來,就看到姜嘯這幅樣子。 岑藍驚得不輕,閃身瞬間出現在姜嘯的身側,“你這是怎么了!” 姜嘯整個脊背一僵,甚至不敢側頭去看岑藍,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憎恨自己哪怕重新活過一遭,卻還是這么沒用。 他連逃的力氣都沒有,岑藍扶著他的手臂撐著他起身,他微微站直,口鼻的鮮血卻一直在流。 “怎么回事姜嘯,你怎么會在這里,是有人傷了你嗎?!” 岑藍連忙輸入靈力到姜嘯的身體里,發現他內府的經脈竟然多處撕裂,這是承受過巨大壓力所致。 紅宮神君也過來,拉住姜嘯的手腕,卻還沒等探脈,姜嘯就從他手中掙開。 岑藍還沒有發現異樣,可紅宮神君見遍了世間太多事情,敏銳非常,自然很輕易地察覺到了姜嘯對他的抵抗,也幾乎是瞬間就根據他的反應猜到了他抵觸自己的因由。 他嗤的一聲笑出來,后退一步,看向發現他笑了,一臉不明所以的岑藍。 “別問了,你傷的他,快帶回去好好療傷,”紅宮嘖嘖說,“我這片兒地都被他染了血?!?/br> 姜嘯攥緊拳頭撐著自己,內府如有刀鋒在不斷地切割,可他不想在這暗娼的面前太過狼狽,強撐得眼前陣陣發黑。 岑藍問話姜嘯都不回答,可他傷得也確實很重,不宜在這里停留,須得趕緊找個地方給他療傷。 “改日我再來討教?!贬{對著紅宮說了這一句,便以容天卷了姜嘯,徑直朝著城中而去。 他傷得太嚴重不宜即刻趕路,她要先找一間客棧給姜嘯療傷。 姜嘯在被岑藍收進法袍之后便已經昏死過去,等到再次醒過來,他們已經在客棧里面,姜嘯坐在床上,背后靠著軟枕,岑藍抓著他的手臂,在不斷地用靈力修復著他的經脈。 岑藍有點鬧心,畢竟好容易把姜嘯的修為提上來一些,結果這一遭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點努力都白費了。 他雖是蓮子塑身,卻已經不是天生靈骨加上妖族血脈,再如從前一般的努力,也不會一日千里。 因此姜嘯終于醒過來的時候,岑藍第一件事就是頗為嚴肅地連珠炮問,“你為何在那里,不是將你送回焦山了?你怎么來的,還有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誰傷的你?!” 姜嘯靠在床頭,垂眸遮蓋住視線當中的痛苦,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通過你教我的瞬移陣法來的,無人傷我,我只是……” 姜嘯攥著拳頭抵住心口的位置,盡量讓聲音顯得不那么狼狽,輕聲道,“我只是太想你,我不知道……打擾了你的好事?!?/br> 岑藍聽到他前一句還想訓斥他不自量力,分明告訴了他這陣法非是體內靈力高深,根本不得動用,焦山距離這城鎮按照姜嘯的修為御劍疾飛也要一整天,他真是不知死活不自量力! 可是聽到他說太過想她,岑藍就忍不住心中一軟,而后又聽他說什么好事…… 岑藍對于情愛一事沒有紅宮的七竅玲瓏心,可她好歹見多識廣,也十分確認了自己對姜嘯的感情,因此很快反應過來姜嘯說的打擾了她的好事是什么。 感情他把自己弄成這樣,氣血攻心得內府經脈撕裂多處,是來捉jian的? 岑藍心情十分的復雜,不,應該是十分的離奇,這輩子居然也有人這般急吼吼地過來捉她的jian了。 而姜嘯這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看上去比當日岑藍踩著他飛升還要難看,他居然誤會自己和紅宮…… 岑藍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是心里被她壓抑多年的惡劣因子,又被姜嘯這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給勾起來。 她把到嘴邊解釋的話暫時咽進去,手上不停地給姜嘯輸送靈力,開口說,“你既然都知道了,準備怎么辦?” 姜嘯沒有料到岑藍說得這樣直白,他其實在等她解釋,哪怕再拙劣的借口,他都會信的,他離不開她。 可岑藍這樣問他,姜嘯氣息紛亂地抬頭看她表情,卻因為眼中不斷積壓的水霧看不清楚。 “你打算離開我嗎?”岑藍問。 姜嘯下意識地搖頭,氣血再度翻涌,他喉間一甜,很快被岑藍輸入的靈力撫平紛亂的靈力,可姜嘯卻覺得他被剛才涌上來的那股血給燒傷了咽喉,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根本說不出離開她的話,她知道的。這甚至不關乎什么卑微,什么背叛。 任誰癡等了另一個人四百多年,日日夜夜的在煎熬中度過,他也絕不會輕易放手,無論因為什么。 她知道,所以她才這么無所顧忌嗎? 還是因為她是神……在她的眼中,自己不過是螻蟻? 姜嘯抬手抹去眼中的濕漉,微微吸了口氣看向岑藍,他想無所謂地笑一下,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過悲慘,然后語氣輕松地跟她說,沒關系。 你和他怎樣都沒有關系,想要和誰也都沒有關系,只要不離開我,這些都沒有關系。 可姜嘯說不出,他的氣血被岑藍的靈力壓制著,可他的嘴里已經被他咬出了血。 他嘗試著勾唇,卻不知自己笑得比哭還難看。 岑藍突然湊上前,抱住了姜嘯的脖子,她心疼壞了。 心疼得她連身體里的惡劣都被壓制住了,她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之所以對姜嘯動情,也只因為他這純澈到底的癡心。 她知道他的答案,也正如姜嘯所想的那樣,因為知道才敢那么問。 可她舍不得。 “那個男人不是凡人,是天界神君,”岑藍說,“我和他共事,今夜是找他要雙修功法,他記不真切,我便為他搜魂尋覓,這才耽擱了些時間?!?/br> 她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釋清楚,抱著姜嘯嘆了口氣,“我不喜歡他,和他也沒有做什么?!?/br> 姜嘯聽著岑藍說這樣的話,反應了片刻,突然猛地抱住了她。 力道用得恨不能把她勒進自己的身體里,他信的,只要她說,他怎么會不信。 可岑藍還在說,“我一生三千五百多年,沒有過其他的男人?!?/br> 岑藍說,“只有你而已,不要胡思亂想,要紅宮神君拿雙修的心法,也是為了與你雙修?!?/br> 岑藍把留影石拿出來,放在姜嘯手中,“不信你便自己看,這是我為紅宮搜魂的留影?!?/br> 姜嘯失聲,死死攥著留影石,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眼淚瘋狂地流,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岑藍坐在他腿上,抱著他的脖子,親吻他的額頭,“你啊,怎么才能信,你也不想想,我若當真有了其他的所愛,不是非你不可,我何必非費盡周折地回到這個人間來尋你?!?/br> 姜嘯哭出了聲,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可是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 岑藍輕聲細語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從來也瞞不住我,可你也要嘗試著看透我,不然往后再出了這樣的誤會,我解釋不及時,你莫不是要自斷經脈而亡?” 姜嘯哭得厲害,聲如黃鶯泣血,岑藍一直溫柔安撫他,等到他心情平復下來,才扳著他哭紅的臉親了親,“你不必在我面前繃得很緊,我能夠感覺到的,我以為你會慢慢好的,誰知你就知道胡思亂想?!?/br> “我愛你,姜嘯,”岑藍說,“你知道愛對我來說有多重嗎?” 岑藍嘆息道,“和恨一樣重?!?/br> 和她那三千年前埋下的仇恨一樣,一旦生根發芽,便不死不休。 姜嘯勾著岑藍的脖子吻她,因她的安撫和告白整個神魂都在狠狠悸動著。 他真是蠢,真是蠢。 他不該不信她的,他從今往后,絕不疑她,也絕不負她。 不過就在岑藍縱著姜嘯宣泄情緒,與他在床上翻滾得法袍都散開的時候,姜嘯卻突然在她側頸停下。 他咬了下她的耳朵,用一種帶著委屈鼻音的調子問岑藍,“旁人就算了,我……聽聞你和我那個天生靈骨的人族父君,有過一段情,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br> 姜嘯微微撐起自己,眼睛紅紅地問岑藍,“是很深的情嗎?” 岑藍本正情動,聞言表情直接裂開了。 第55章 創極情道(我在這里等你...) 這個問題姜嘯在心里想了好久了, 一直像一根刺一樣哽在他的喉間,岑藍這么恨鳳冥妖族,固然是因為鳳冥妖族作惡多端, 可這其中有沒有萬分之一的理由,是她其實很愛曾經那個為他穿過嫁衣的男人。 岑藍回來, 姜嘯不敢問, 不敢想,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可岑藍今天的解釋, 讓姜嘯在岑藍的表白里找到了些許信心, 因此他問出了一直哽在心頭的話。 岑藍是真的如同yuhuo焚身的時候, 被人兜頭給潑了冰水, 那點情潮消散得干干凈凈,看向姜嘯的眼神無語至極。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岑藍推了姜嘯一把,姜嘯就從她的身上翻身, 躺平在她的身邊。 可也許今夜情緒的發泄, 也許是哽在心頭那口困于虛幻的血終于嘔出去了, 他膽子格外的大起來。 他又不依不饒地問, “我和他……像嗎?” 岑藍毫不猶豫地給他頭頂來了一拳, “你沒完了是吧!” 姜嘯抓住了她的手, 縮了縮脖子,但是眼神里有壓抑不住的倔強。 岑藍一看, 這件事要是不說清楚, 在姜嘯這可能是真沒完了。 所以她嘆了口氣, 側頭摸了摸姜嘯的臉,說道, “你和你父親不像,你像你母親,你應該看到過了,鳳冥妖族的血脈是不會被人族同化的,他就是個你母親給你找的汲取靈力的容器?!?/br> 姜嘯抓住了岑藍的手,岑藍又說,“關于小時候的那些事情,過去了太多年了,我大部分都已經忘了?!?/br> “不過我記得,他確實和我一起長大,原本是個會救助受傷動物的小男孩,”岑藍表情淡淡地說,“他還曾經把家里的食物偷出去送給逃荒即將餓死的流民,因此被打得很慘?!?/br> “我那時候和他從小就定下了婚約,”岑藍說,“喜不喜歡他已經記不住了,那時候人族的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顧不上喜歡不喜歡的,因為無論喜不喜歡,都不是能夠改變的事情?!?/br> “我記憶最深的,就是他被你母親蠱惑之后對我說,他說他是天生靈骨,注定要得道飛升,要與天地同壽?!?/br> 岑藍說,“我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是天生靈骨,不懂得道飛升。我看他那癲狂的樣子,不像是個即將得道的仙人,反倒猙獰得像是話本里的惡鬼?!?/br> “我是被家里人強迫上的花轎,那時候沒有人信我說的話,”岑藍說,“我當時沒有一刻心里想的不是讓所有人能夠逃脫你母親的毒手,因此挨家挨戶去游說讓他們逃跑,卻從來沒有在意過他喜歡你母親的事情,所以我對他談不上半點喜歡,只有恨?!?/br> 姜嘯伸手抱住了岑藍,鼻尖蹭著她的鼻尖,“我知道了,不用說了?!?/br> 岑藍卻又說,“我的恨都來自于他引妖女殺我全家和鎮中百姓,并不來自愛?!?/br> “我知道了?!苯獓[又是心疼,又是高興地抱緊了岑藍,岑藍也閉上眼抱住他,“所以你別胡思亂想,別慌張。你知道的,我這樣的人,之所以會喜歡你,是因為你是我自己養大的?!?/br> 姜嘯擁著岑藍點頭,眼中水光閃爍,可嘴角卻是怎么也壓不住的笑,“嗯?!?/br> 他們擁著彼此,解開了心結,再無任何的猜忌隔閡,姜嘯慢慢地親吻岑藍,重新喚回她的熱情,聲音低低地貼著她耳邊說,“你找來的雙修功法,要試試嗎?” 岑藍很輕易的就被他撩撥,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燭火本因窗戶透進的微風搖動不止,但是很快便靜止不動。 屋子里設下了結界,床幔也放下來,只有一點點被角,探出床幔,在無休無止的輕微抖動。 不過最后這新的雙修功法也失敗了,就連岑藍從前也以為,雙修功法是這世上最簡單的功法,褫奪他人修為為己用,最大程度上類似不勞而獲。 可她現在才知道,雙修功法有多難,無論多么精妙,唯一的根本都是要守住本心。不得真的沉溺情愛,要在交}融之時還調動靈力保持清醒,卻又要對對方全身心的托付信任…… 那群合歡宗的女修真是好樣的,反正岑藍和姜嘯都做不到。 她能夠全身心信任的人,自然是喜歡的,喜歡就要亂了氣息,氣息亂了就不成了,這可真是難為人。 兩個人沒有急著回焦山,到處游山玩水,可一連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足足兩個月,岑藍和姜嘯尋了個靈力十分充裕的山洞暫住,可直到大雪紛飛,他們的雙修功法還是沒成,反倒是感情更進一步,姜嘯再一次的活潑起來,愛笑了,也愛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