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他本忍著微微咬唇,不知自己面上幻術已解刺激了岑藍,還以為她即將登上巔峰,于是突然起身抱住她給她最喜歡的方式。 卻不曾想岑藍實在是被刺激到,尤其是姜嘯頂著這張臉突然起身,于是容天法袍的腰封被岑藍召來,她親手絞上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 極樂之巔未等下落,姜嘯伏在床邊,咳得幾近嘔血,他脖頸青紫,只差一點就被岑藍給直接絞死。 幸好最后一刻,岑藍痛快過后恢復了理智,這才松了手,險些釀成滔天大錯。 岑藍松松披著外衣坐在床邊看著姜嘯咳得面色發青,難得生出了些許心虛和愧疚,抬起手撫在他后背上,慢慢地將靈力輸入他的身體。 片刻之后他的五臟六腑被理順,岑藍問姜嘯,“沒事吧?” 姜嘯閉著眼,側頭看著岑藍,血淚順著眼角緩緩滑下,眼尾鋒利無比的弧度讓他看上去像是恨極了岑藍。 岑藍見他這樣心頭一跳,姜嘯張口聲音嘶啞,“沒事?!?/br> 他緩緩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淚,側身抱住了岑藍。 “沒事?!彼麊÷晫χ{的側耳說,“就是有點疼,我不怕疼……” 姜嘯說,“師祖快}活么?!?/br> 岑藍擁著姜嘯,神情晦澀不明。她故意將他養成這樣,又封印自己的記憶,做了步步演算,確實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進行,她甚至欲劫已破。 但她確實不曾算到,姜嘯對她之情,已然不需用蠱蟲控制,她后來準備卻沒有用上的那些攝人心魂的東西,都不需要了。 他竟是連幾次歡愉之時險些被自己殺死,都不曾畏懼。 他始終不曾畏懼,更沒有怨恨。 岑藍抬手捏住姜嘯后頸,令他抬起頭,手指滑到正面,輕掐住他的脖子。 岑藍神色十分認真地問他,“不怕么?”還敢問她是否快}活。 姜嘯看著岑藍微微搖頭,這又不是第一次,他太過信任岑藍不會真的殺他,也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岑藍指尖力氣加重,卻是在緩緩釋放靈力為他治愈。 容天法袍造成的傷處,沒有那么容易治療,岑藍一點點的為他驅散淤青,也仔仔細細地、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的眉目。 這張臉,確實和他的生身妖女生得極像。 岑藍一家盡數死于妖女之手,自然無法不恨這張臉。 可她這一次卻是第一次將姜嘯和那個妖女剝離開來看。 那妖女乃是蘊生鳳冥妖族的血池傀儡,她生的那張臉,其實并不是她的模樣,而是鳳鳴妖族的模樣。 說姜嘯像她,不如說她像姜嘯。 那妖女雖然是姜嘯的生身母親,可她的血也來自鳳冥妖族,她只是個傀儡,是容器。 她勾引了當時生在人間,不曾被人發覺的擁有天生靈骨的自己的未婚夫,殺了那么多人,在人間為禍幾百年,坐上了妖皇妖后的寶座,才利用這無盡的罪孽孕育出一個擁有不足一半鳳冥族血統的姜嘯。 而這個承載了幾百年罪孽出生的鳳冥妖族,卻被她養成了這樣一個純澈至極的人,連在秘境之中被激起了隱匿的血脈,開始覺醒,都未曾傷及任何人。 他怎么會和那滿心惡念私欲的妖女一樣呢。 岑藍治愈好了姜嘯的脖子,伸手碰了碰這張在未曾手刃妖女之前,幾百年間如同不斷重復的噩夢一樣,出現在她夢中的臉。 岑藍閉了閉眼睛,勾著姜嘯的脖子再度將他擁在懷中,半晌低聲說道, “我可以暫時用靈珠給你煉制能夠運轉靈力的內丹,臨時充作元丹,至少你不必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br> 她應該讓他一直這樣下去,才能一步步按照她的計劃去走。 可岑藍終究是怕自己失控當真殺了她,道理易懂,清醒的時候她能分辨姜嘯不是妖女。 但若像方才那樣,沒有理智,她真的殺了他呢? 他現在只有不到一半的鳳冥妖族血脈,并非是不死之身。 岑藍起身去給姜嘯煉制靈珠,卻半點不肯承認,對于這樣的姜嘯,她也會心軟。 而她要做的事情,注定容不得半點心軟。 她在密室當中煉制靈珠,姜嘯脖子恢復,好了傷疤忘了疼,收拾了兩個人的床鋪,把岑藍的容天法袍給疊了疊。 岑藍只穿了內衫,外袍就在床上,容天法袍是靈物,外人自然碰不得,但姜嘯現在哪哪都是岑藍的味道,容天法袍對他也不會抗拒抵觸。 姜嘯瞎折騰疊衣服,結果不知怎么的抖了一堆的法器在床上,他愣了愣,研究了半天才都塞回去。 最后要塞回去的是一塊看上去無甚稀奇的石頭,姜嘯拿著擺弄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半空中浮起了兩個人影。 是一個很陌生,打扮得十分華麗、生得也十分俊美的男人,背景是在登極峰上,岑藍就站在崖邊,和這男人說話。 原來是留影石,姜嘯不打算偷看岑藍的留影石,但他想起了魏欣說的那兩個追求岑藍的男人,不由得開始打量這留影石上人,琢磨著他到底是地煞皇,還是寒水門的掌門。 “仙子,當年誅殺妖皇和妖后地點,我已經派人尋過,仙子放心,定然將那妖后的遺孤尋到?!?/br> 留影石里的岑藍“嗯”了一聲,看上去很冷淡,不像是和他有什么情的模樣。 姜嘯暗自滿意,然后又聽那男人說,“仙子,其實要取鳳冥妖族的遺骨作劍,何不直接取您身邊那位的骨頭?” 姜嘯正暗自臭美的神色一頓,他聽到了岑藍似乎從密室出來了。 他連忙想要把這留影玉給扔回去,可是尋不到容天法袍的關竅,便慌張地收進了自己的衣袍里。 第37章 不要臉了(學壞了,誰教你的?...) 岑藍一出來, 便看到姜嘯慌慌張張的表情,床上放著她的容天法袍,被折成了很整齊的樣子。 岑藍笑了, 想來大概是姜嘯真的沒有危險的氣息原因,千仞劍和容天都不曾抵觸他。 “在干什么壞事”岑藍笑著問, 手中拿著她從密室當中取來的, 屬于姜嘯的一半妖丹,準備重新給他放回去。 她本想煉制一個代替元丹的靈珠,不過左思右想, 最終還是決定先將姜嘯一直帶著的這一小半妖丹還他。 反正姜嘯關于她的記憶雖然有, 卻因為兩千多年的冰封殘缺不全, 僅存的那一半記憶也是她從前的模樣, 不曾露過真容,不怕他想起什么。 如今天下這形勢, 鳳冥妖族出世已經無可避免,姜嘯不過是他那野心勃勃的傀儡娘為殘害眾生而創造的混血妖族, 真正的鳳冥妖族, 只要不曾將孽魂誅殺, 哪怕是封印, 也保不得幾千年的安寧。 各族受到紅云影響, 必然動蕩不安, 這種情況下姜嘯這種性子如果不能自保,也確實麻煩。 岑藍走到姜嘯的面前, 將手中泛著淡淡銀光的珠子遞到他嘴邊, “吃了, 你就能暫且恢復從前的修為?!?/br> 她還是沒告訴他這是他從前的“元丹”。 姜嘯不疑有他,直接張嘴就著岑藍的手把珠子吃了。 岑藍頓了頓, 說,“這乃是以我心頭血煉制,因此你不能離我太遠?!?/br> 她不知道騙了姜嘯多少次,可這一次她換了個理由。 岑藍說,“離我遠了,我會心疼?!?/br> 其實她的密室之中,事先準備好的各種各樣的能夠對妖族起作用的蠱蟲,數不勝數,但如今都用不上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真的荒謬至極,但凡是有些心眼和常識的,聽了都會知道是假的。 可是姜嘯將妖丹咽進去之后,十分認真地拉住了岑藍的手說,“我知道了,會隨時跟在你身邊的?!?/br> 岑藍毫不意外他的反應,她到現在也不知到底是姜嘯格外癡傻,還是情愛本就令人癡傻。 總之姜嘯這樣,倒是省了她許多事情。 “我過幾日要去參加仙門集會,共同商議應對鳳冥妖族出事之法,”岑藍抓住姜嘯的手搓了搓,“你同我一同去?!?/br> 姜嘯在岑藍說第一句的時候就在點頭,待她說到第二句要帶著他去的時候,姜嘯愣了片刻,而后一股狂喜涌上心頭。 一同去……師祖來去從來孤身一人,都不會跟自己的弟子一起出入,若是帶著他,那不就是等于昭告天下他們的關系了! 他激動地抱住了岑藍,忍不住問,“真的帶我去嗎,我會不會給師祖丟臉?!?/br> 岑藍聞言笑出聲,“為什么會給我丟臉,你是我道侶,誰敢說什么?!?/br> 岑藍說,“我不是說了,你不能離我太遠么,再說我教你個辦法,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他們不僅不敢看清你,還會被你驚到?!?/br> “什么辦法?”姜嘯不覺得自己有哪里能夠驚到大能修者。 岑藍推開他一些,看著他這張妖異的臉說,“這幾日我再為你煉制一身衣服,到時候你穿著,無人能夠近身,也探不出你修為如何,到時你只管拿著架子,不茍言笑,你這張臉,便足以令他們驚疑不定,不敢冒犯?!?/br> “臉?”姜嘯伸手摸了下自己,頓時“哇”的一聲捂住,“我怎么又變成這樣子了!我臉上幻術沒了,師祖你幫我再弄上吧,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我知道了師祖,方才你我親熱,你突然以腰封絞我的脖子,是不是因為我臉上幻術沒了……”姜嘯表情哀傷,“你說不嫌棄我,可你討厭我這樣子是不是啊……” 岑藍頓時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撒謊這東西,只要撒了一個,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填補。 最終她哄姜嘯哄到天都亮了,姜嘯才睡覺,岑藍坐在床邊上,盤膝打坐,看著一本正經的像是在修煉,實則她是在壓制境界。 欲劫已破,她若不壓制,便能夠即刻登入極境應劫飛升。 而她七情道走到最后,飛升那刻便成就絕道,舍七情棄六欲,窺探她一直追求的未知天界,真正的與天地同壽。 但她必須壓制,因為還沒到時候,她計劃了這么多年,等的就是那一天,不到那一天,她誓不飛升。 不過現在除了壓制境界,她還在想另一個問題,比較嚴肅的問題。 那就是她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與姜嘯之間的相處模式,變成了如今這樣。 不過短短兩個多月,縱使岑藍早已算到各種結果和可能,卻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她也會對一個人這般放下防備,在經歷過被殺妻證道這樣的事情之后,對于所謂的情愛視為洪水猛獸之后,現如今也會不為破劫與男人纏綿歡愉,而這個人……說起來還是她憎恨入骨那男人的兒子。 世事輪回,岑藍閉著眼仔細去想,卻只能清晰地記住仇恨,已經記不清那人到底生著何種模樣了。 岑藍只記得他殺她之時,用癲狂的聲音告訴她,他乃天生靈骨,只要按照那個妖女說的做,就能夠長生不死,做上尊貴無雙的妖王,他對岑藍說,“你不過是一介凡人,不知何為天生靈骨,你為我死,我會記著,死在血池的人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你不會痛苦,安心去吧?!?/br> 那是岑藍聽到過最丑惡的辯白,岑藍在那血池與血蓮簽訂契約入道之后,有許多年,噩夢中都在回蕩著這可怖的聲音。 直到她親手將他和那個妖女千刀萬剮之后,這噩夢才漸漸停止。 而現在這么多年過去,岑藍已經記不得那男人的長相,回想起他的聲音也已經如同隔著云霧山巒,遠得不夠真切。 她曾以為時間情愛不過虛幻如泡影,她曾經何嘗不是與那個男人青梅竹馬的一同長大?到頭來,也不過是他戕害的萬千冤魂中的一個而已。 但她如今站在修真界之巔,看到的一切都已經與從前不同,她不再是血池里面掙扎求生的怨魂,她不僅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還能掌控他人的命運。 姜嘯流著那個男人的血脈,可他卻沒有一丁點像他的地方,他被岑藍按照自己能夠接受的樣子養大,完完全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長。 岑藍覺得如果情愛最開始就是這般,那才算是能夠令人回味無窮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