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她做什么？”

    “做新衣裳……城里漂亮的布……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她死了?！?/br>
    “我知道?！彼f，“我想找著她……我找不到她……”

    “找到又如何？”

    男子手攪在一起，有些無措。

    “不知道……想找……”

    “呆子?！?/br>
    “我娘子也這樣說我?！彼┖┑匦?。

    清泱打開門走了。

    第二日，獄里來了一個女子，她穿一身碎花紅襖子，盤了頭，腕上套著一個質地不好的玉鐲子，面黃肌瘦，一雙眼一分靈動，二般清亮，三分怨，四分愁，嘴唇緊抿。

    當她出現的時候，憨厚的男子竟躊躇得不知如何講話。

    女子看見他，眼里便噙了淚。

    “呆子?！?/br>
    男子眼眶紅了，抖著聲音問：“你怎么來了？”

    “送你?！?/br>
    “好?！彼c點頭，無形困著他的東西沒了。他走過去，想拉她的手，大手抬起來又放下了。女子主動挽上他，兩個人向外走。

    “你……過得可好？”

    “嗯，都投胎幾世了……我若不來，你便一直呆在這里？”

    “……不知道?！?/br>
    “呆子?！?/br>
    男子憨憨的笑。

    快要走出水獄之時，男子腳步放慢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捏在手里，望了望身邊的人。

    “……給你……”手竟然在抖。

    女子接過展開——“休書”二字紅得刺眼。

    “……是我不好，娶你的時候也沒問你愿不愿意……不知道你有心上人……那鐲子是張家老三送的吧……你若跟了他，是比跟著我好……若是，若是你再等等，拿了休書再走，便不會背一世罵名了……”

    女子笑了笑，眼眶通紅，倒像是在哭，嘴角的弧度不上不下，牽強得很。

    “……呆子?！?/br>
    男子還是憨憨的笑，身上泛起白光。

    “……找到你就好。我走了，下一世可別遇上我?！?/br>
    身前的人消失了，手中的休書也隨著不見了。女子立在那里，望著手發呆。碎花紅襖一瞬間變成了一襲黑裙子，那張老氣暗沉的臉也漸漸透出原本的面目來，一雙黑色眼睛猶如籬笆院子里那小清潭，不見悲喜。

    “她不配他?！?/br>
    “前世他為了救自己孩兒拔了一棵快成精的海棠，這一世他是還債的?！?/br>
    “下一世呢？她負了他，讓人白白等了七百年，下一世他是否便是索債的人？”

    “不知?！?/br>
    “還來還去有什么意思，永遠沒個頭?！?/br>
    “萬事因果，萬世輪回?！?/br>
    “你每日瞧這些悲喜，可真是累人?！迸幼说厣?，又開始逗小魚兒。

    “走吧?！?/br>
    “不想走了?！?/br>
    那樣子，倒像是耍小性子。

    “在難過？”

    “嗯?！?/br>
    “為何？”

    “她配不上他?！迸幽抗庾谱?。

    “上一世她修行七百年才堪堪修出神靈，他本可采了旁邊一株尚未有靈識的棠花，卻因為枝椏勾壞了他的衣服，一瞬改了主意，散了她七百年的道行，從此她世世為人，遭受輪回苦果，再也無法得道成仙。誰害了誰？”

    女子逗著河底的魚。

    “……反正她誤了他?！?/br>
    男子嘆息一聲，手一撈，便將人裹進懷中。

    “走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章 雁字回時

    日子這般過了一月，便到了回去的日子。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沐了浴，挽了頭發。從簾子后面出來的時候，茶幾邊的人力道不穩碎了杯子。

    屋里有片刻靜謐。

    女子走過去坐下，倒了茶喝。

    兩個人都未說話。

    “上面下雪了嗎？”

    “未曾?！?/br>
    女子點點頭，啜了一口茶。

    這樣一呆，便到了日落時分。

    她想，再晚天就黑了，夜路可不好走。

    女子逗著游進來的小魚兒，時間一晃，便可瞧見屋外珍珠發的光。

    坐累了，人趴在桌上，側著臉繼續逗著小魚兒玩。

    屋里的光不能再黑了，她說：“我睡覺了?！?/br>
    “嗯?！?/br>
    她起身朝里面走去，一身白衣借著珍珠的光芒耀耀生輝。

    茶幾邊的人坐在那里，守了一夜。

    第二日他們回到地面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雪，從早上下到傍晚，天昏昏沉沉，像是還要下一場。

    她冷得直往雪絨里鉆，披風裹了兩層，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這個冬天倒是極冷?！彼嬖诎棕偲だ?，說話都甕聲甕氣。身旁的人拉著她，極小心地走。

    走了半個時辰，便看見籬笆院子了。屋里透了燈光，在雪夜里額外溫暖。身旁的人吻了吻她額頭，道：“我陪你進去?！迸忧埔娔枪?，好半天沒動作。握著的手似在抖，她松了那人，跌跌撞撞朝院子跑去。身后的人看了看自己的手，立在那里沒有走。

    他不是凡人，自然可以透過重重阻礙看清那屋里的有人。

    自然能聽到——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振振君子，歸哉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