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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強忍淚水到現在。 終于,高考結束了,那個支撐著她,使她果敢堅強的理由也不復存在了。 她小心翼翼藏了兩年多的眼淚,才敢決堤而出。 關于景云深,連她自己都騙了自己。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在意他了,但那其實只是為了自保。 他遠遠沒有從她心里消失,甚至藏進了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在那幽深的底處,她對景云深的喜歡,在日積月累的被壓抑中,終于成了一頭兇猛的野獸。 平時,它戴著腳鐐,在黑暗中閃著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漫步。也會仰頭,虎視眈眈地看一眼不過針眼大小的出口。 一旦它找到機會出逃,就將威力巨大,遺害無窮。 *** 高考錄取通知書寄到家的那一天,安安家里簡直是爆炸現場。 低著頭,用力攥著那封寫了她名字的,B市戲劇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安安心中喜憂參半。 她媽嗷嗷地叫著,卻半天成不了一句能讓人聽懂的話。 她爸媽都氣瘋了,說是高考志愿填報系統有漏洞,要打電話到招生辦找領導要個說法。 看他們的架勢,是非讓她重報一次志愿不可了。 在她爸打通電話之前,安安決定坦白從寬,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爸,志愿填報系統沒有出錯,是我自己后來偷偷改的志愿?!?/br> …… 死一般的寂靜。 安安看著她爸瞪大雙眼,高高揚起他那只粗壯的手掌,最后卻輕輕落下,只在她的耳朵邊,留下一道輕輕的冷風。 她媽呆坐在沙發上,一邊搖頭,一邊低嘆:“安安,你、你還是我的孩子嗎?能做出這種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鬼怪,奪走了你的皮囊?” 安安咬著唇不說話,她爸痛心疾首地說:“復讀吧?!?/br> 安安定定地望向他:“爸,我不愿意?!?/br> 他爸急了,甩手跺腳道:“我怎么生了這么一個敗家子?!” 他那兩道烏黑的眉毛豎了起來,食指直接指著安安兩眼睛的中間,大聲斥罵道:“栩安安,你還記不記得你爺爺?你還知不知道,我們栩家世世代代,都是做什么的?!” 安安看著他,低聲說:“我知道,我從小就知道。我爸爸mama是老師,我爺爺奶奶是老師,我爺爺的爸爸,在解放之前,是一家私塾里的教書先生!所以……” 她停頓了幾秒,聲音大了些,“既然我們家里已經有那么多人是老師了,還缺我一個嗎?我不想做老師!我不想和你們一樣,這輩子都只捧著那幾本教科書過日子!” 他爸氣得無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杯子接一杯子地喝水。 安安卻覺得自己意外地,有很多話要說。 她走到他們面前,“爸媽,你們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大的特長是什么嗎?” 她猛吸了一口氣,“是聽話。在家里聽你們的話,在學校聽老師的話,可這一次,我想聽聽我自己心里的話?!?/br> 她被自己感動得紅了眼睛,她mama卻冷笑起來,抬頭看著她:“編什么狗屁歪理?!廣播影視編導?安安,你覺得你有寫故事的才能嗎?你覺得你十八年來受的教育,能讓你走上那條路嗎?!你覺得你何德何能,可以給那些戲子寫劇本?!”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她媽輕蔑地稱呼那些演戲的演員為戲子。 又說:“誰告訴你,我跟你爸爸的生活中就只有教科書的?!你現在還太年輕了,安安,mama向你保證,對于偷偷改志愿的事情,你以后一定會后悔!” 她媽說話時的氣勢很足,怒目圓瞪,手指著她的臉。 安安直覺一股冷冽得仿佛西伯利亞寒風的氣息吹來,叫她迷瞪了雙眼,渾身血液凝結,霎時間一句狗屁歪理都編不出來了。 她mama站起來,開始打電話,“不復讀也行,我幫你問問認識的領導,非師范專業畢業,以后是不是還能回來當老師?!?/br> 他爸則繃著臉看著她:“四年,最多給你四年時間。瘋夠了,就給我回來?!?/br> 安安木楞住了。 她和她的父母之間,真的連絲毫可以溝通的余地都沒有。 *** 實在對她心灰意冷,快到大學報到的那幾天,安安她爸媽不僅沒有送她去學校,還隨著單位里的其他同事,出門療養了。 他們離開得悄無聲息,只在書桌上,給她留下一張銀/行/卡和便簽。 便簽上寫著:【1、大學期間不準談戀愛;2、每周給家里打一個電話告知最近生活、學習情況;3、如有意外,實在不能執行第一條,也請你保守原則。謹記:我們家絕對杜絕任何婚前性行為,女生更應該學會愛惜自己!否則,后果自負!4、暫待補充?!?/br> ……真是陰魂不散。 感情他們以為她上了大學以后,就能馬上找到男朋友嗎? 安安自己整理了一大堆行李和資料,又看錯了時間,在候車廳里干巴巴地等了將近一個晚上,才等到那列去B市的火車。 好不容易灰頭土臉地趕到學校,找到班級報到處時,她發現自己是班級里最后一個來報到的。 班主任助手——比她高一級的一位學姐,帶著背著大包小包的她,來到一幢老舊的宿舍樓前。 安安看著形似危樓的宿舍樓,只覺后脊梁骨一陣一陣地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