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身著紅嫁衣的關幼萱跑向他,氣喘吁吁,雙靨淺紅。晚風托著她的腰身,幽葉俏魂,百看不厭。何止原霽,所有兒郎們回頭看時,都屏住了呼吸。 原霽目光凝在她身,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接住了她跑得趔趄的身影。 關幼萱撞上他的鐵甲,才發現他連衣裳都換了。她有些委屈,仰頭看他,瞳仁黑而圓。 原霽目中光暖,他低頭,在她開口前先搶了話:“你等我?!?/br> 關幼萱一怔。 原霽故作輕松:“我出去打個仗,回來就繼續辦婚宴!你只要在原地等我就好了……你能做到么?” 關幼萱怔忡。 意識到大家猜錯了——他沒有逃婚,沒有不要她。 他之所以走,只是因為他是“原小將軍”,是她夢中的少年英豪。 關幼萱垂眸淺笑。 她聲音清婉乖巧:“我能做到。 “但是少青哥哥,你要早些回來……不要迷路,不要忘了我。我們的吉時是戌時三刻,你要是誤了,我就討厭你一輩子!” 聞言,原霽收了自己吊兒郎當的神情,低頭凝視她。 身后人催促:“少青,快點!” 原霽應一聲,他后退幾步,收回目光,向他的兄弟們那邊奔去。關幼萱目送著他的背影,見他突然又回來,看她一眼。 他跑回來,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抱起來轉了一圈。關幼萱手搭在他肩上,細抿著唇強忍自己的驚嚇。她的嫻雅淑女之態,換來他目若星耀。 原霽大聲:“關幼萱,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要多吃西瓜扔了1個地雷,曜扔了1個地雷,漠陌墨沫扔了1個地雷 ☆、第 21 章 原家是涼州軍事依靠,原家兒郎盡赴沙場,原七郎原霽更是原家為未來涼州精挑細選留下來的人。原霽大婚,不管內情如何,涼州大族都要來賀。 包括原霽的母族大家金氏。 眾位大族長輩,由原讓所陪。漠狄來犯、原霽從婚宴上離開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為之一滯。 他們想到了同一場戰役——十八年前的玉廷關血戰。 十八年前,原霽的生父原淮野與金家女大婚前夕,漠狄人進犯玉廷關。 涼州沒有做足準備,原家冒進,中了敵軍陷阱,玉廷關差點淪入敵軍手中。原家和金家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才打退漠狄。 玉廷關一戰后,原家和金家聯姻未曾繼續。數年后金家女病逝,只留原霽一人在世。金家和原家徹底交惡。 漠狄王憑那一戰而成名,坐穩王位。此事至今想來,都讓涼州人咬牙切齒,暗恨無比。 十八年過去了,是否當年之事,漠狄人想要重演? 原讓出神時,幾個拄著拐杖的長輩在金家一老叟的帶領下詢問:“二郎,你看這可如何是好……七郎竟然跑去青萍馬場了,他又沒上過戰場,年紀還這般小……” 原讓還沒開口,前來傳話的束翼挺著胸脯回道:“我們七郎很厲害的!青萍馬場,七郎經常去玩,可熟悉了。不會有事的?!?/br> 幾個長輩皺眉,正要斥責一個小護衛多嘴什么,原讓開口:“不妨讓七郎試試?!?/br> 眾人:“……” 原讓安慰諸人:“青萍有一萬人,雖人數不如敵軍,但我們裝備比漠狄精良。玉廷關比起青萍馬場更重要,我不好臨時從玉廷關調兵……他們是騎兵,就算打不贏,撤退也容易。 “我本不想今晚見血……但既是七郎自己去,我總要給他鍛煉機會。 “諸位放心,現在與當年情況不同。十八年前的慘戰,不會在今夜發生?!?/br> 原讓安撫好眾人后,出了門,他神情一改屋中的和氣,變得肅冷。他看向束遠:“及時向我報玉廷關和青萍馬場的兩方消息! “玉廷關一兵一卒,都不能調走,不能給漠狄可乘之機!” — 軍隊在暗夜中調動,武威郡的原家府邸,關幼萱重新回到屋舍中。她盯著漏更,一點一點地等著時辰。 關幼萱不停問:“離吉時還有多久?” 屋外燈火耀明,樂聲莊重喜慶。以原府為中心,紅綢蜿蜒,燈燭光向四面八方連綿而走,大片涼州,都被籠入光耀中。 整片涼州,都在慶祝原霽的婚事。 月如冰輪懸空,星光如銀河寥落。銀色玉帶鋪陳于天穹,與一望無盡的沙漠戈壁交映,一同走向月光深處。 武威郡五里之外的沙丘上,關妙儀屈膝靜坐,身旁一玄服郎君負手而立。 那男子戴著面具,只露出唇形與半個鼻子。面具下,他的相貌被火灼傷,頗為慘烈。他的面容藏著他舊日的經歷痕跡,他的心已被磨得千瘡百孔,冷情陰戾。 這樣一個并不好的人,卻是關妙儀一直所尋的薛師望。 他們二人在月光下一坐一立,共同望著武威郡的方向。 寒風吹拂面頰,關妙儀輕咳兩聲,語氣寥落道:“我本以為我走后,那里會一團亂。我想著,也許原二郎會娶萱萱,我以為他對萱萱挺有好感…… “沒想到,原家會破例給小七郎安排婚事?!?/br> 她遠比關幼萱清楚原霽對原家的意義之重,所以關幼萱天真地說自己想嫁原霽時,關妙儀并不抱期望。 誰想到…… 這便是“事在人為”么? 薛師望開口,他嗓音低醇,語調卻非常嘲弄:“你若后悔,現在還趕得上回去成婚。原讓那種大局為重的人,他會接納你回去?!?/br> 他陰聲怪氣:“省的你跟著我風餐露宿,有家不得歸。你阿父他們,必然日日戳小人咒我早死……” 他話沒說完,聲音卻消了。 他垂下頭,看到關妙儀并沒有看他,卻伸手,輕輕握住他負在身后的手。她指骨柔軟,手指冰涼,將他心魂凍得輕輕一顫。 半晌,薛師望啞聲:“把手放開?!?/br> 關妙儀冷淡的:“你別再說那些掃興的話了。不管你表現得如何不屑,你都要怪我記得從前的你。 “我是一時沖動奔你而來,但在一時沖動之前,我已煎熬了許久。薛師望,你要怪,便怪那日市集上,你不該忍不住出現在我面前?!?/br> 薛師望別過目,他繃著身,因太用力而輕輕發抖。家破人亡,落井下石,舊友嘲諷……人間之苦他自覺嘗得大半,但也許他仍沒有看透。 他沉默而立,忽然眼皮輕撩,銳利的目光,看到沙丘下方塵土飛揚,幾十上百個騎士夜奔其中,向一個方向快行。 關妙儀也看到了月色下那些人身上返照出的銀光——他們穿著戰鎧! 為首的少年郎君一身紅色戰袍,鐵甲巍巍,手持韁繩,面容冷峻,正是原霽! 關妙儀被下方塵土所驚,她不覺向后靠在薛師望身上。她抬頭看向薛師望:“發生戰爭了么?為何是七郎出行,不是原讓?” 關妙儀蹙眉,神情變來變去,她下了決心:“師望,你不是領著一伙馬賊么?我看七郎他們人數極少,你能否幫忙?!?/br> 薛師望低頭看她。女郎殷切地懇求他,說:“這是我欠原家的?!?/br> 薛師望心中不適,卻還是應了。 — 爆竹聲噼里啪啦已經響過一輪,備好的煙火遲遲未點燃。 酒宴熱鬧,主人公不到。前來觀禮的客人們左顧右盼,竊竊私語,各自琢磨為何新夫郎還不出門迎新嫁娘過門。 新嫁娘這邊,關幼萱緊握著卻扇,她身旁的侍女和關父等人不停出去問情況,心中各自不安。 關幼萱沒想那些。 她只盯著高燃的紅燭,時不時仰臉,聲調柔軟地問:“是不是快到吉時了?” 姆媽擦汗:“還沒、還沒。小娘子放心,七郎一定會趕回來的?!?/br> 關幼萱微擰眉,她安靜地坐在榻中,閉著眼等待。腦海中血光照天,她心中一個激靈,想到了自己夢中渾身是血的將軍。 睜眼盯著漏更,關幼萱越琢磨越覺得原霽趕不回來。 心中纏結,結不能解。原霽讓她等他,可是有時候等待徒留遺憾。 卻扇上的金絲經緯閃耀,關幼萱忽然站了起來,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這位美麗的新嫁娘如同異想天開一般:“阿父、師兄,我們出城去迎一迎少青哥吧。 “把贊者、儐者都帶上!我偏不錯過吉時!” — 月色清寒高照,天地銀白,鐵馬浴河! 趙江河和漠狄王所領軍隊在此遭遇,趙江河等人數十里奔襲,疲憊之下倉促作戰,面對漠敵軍,難免被壓著打。 趙江河指揮作戰,聲嘶力竭:“兒郎們,聽我的,別亂跑!別被他們包圍……” 數箭嗖嗖嗖,向趙江河胯.下之馬射去。座下馬前腿屈起,哀嚎一聲跌臥在地,將趙江河從馬背上甩出。 趙江河在地上翻滾幾圈,躲開敵人的刀劍。他吃了一嘴沙:“艸你奶奶個腿!” 他的罵聲斷續,因四周人影詭譎,馬蹄聲無數,將他包圍重擊。 而漠狄王手持彎刀,振奮無比:“勝利在望!咱們馬上就奪得青萍馬場了——” 一柄紅纓槍向漠狄王腦后射來,漠狄王憑著直覺側腰。電光火石之間,那槍頭仍擦過他的脖頸,擦出一片血光! 老人的頭盔被削掉,黑暗中不知掉到了哪里,露出其下一頭凌亂白發。 身下馬開始狂躁不安,一只大鷹從高俯沖,啄向馬眼! 漠狄王大吼:“原家軍的偵查鷹來了!姓原的來人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嘶吼中,他余光看到一個紅袍小郎君翻身躍來,撲向他的馬。 原霽飛撲上馬,夾緊馬肚!與老人貼身而戰,他一手握槍掃向年老的漠狄王,一手蜷縮握拳,向身下馬肚上,重拳揮出! 馬引頸嘶鳴,撲通跪地! 漠狄王被這個少年勒著從馬背上摔下,一起滾入了馬蹄亂踏下,又被卷入飛濺的泥水洼中。 馬群的嘶吼聲來自四面八方,老人家瞳孔驟縮——這是何等的天生神力,才能赤手空拳將一頭壯年馬扳倒! 趙江河大吼:“原霽,艸你不是成婚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