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身體一僵，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緩緩轉身，像慢動作回放似的一點點探出頭。

    她先看到坐在副駕駛后面的馮爺爺，爺爺今年八十多了，牙掉了好幾顆，笑起來的時候卻依然慈祥可親。還有坐在他身邊的馮奶奶，慈眉善目，每次都是笑著喊她涵涵的，不管她小時候闖多大的禍，從來沒有對她兇過。

    此刻兩個人老人正坐在后座上，笑得一臉和藹。

    “……”

    姜涵忘了上一次體驗社會性死亡是什么時候了，反正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閻王殿里。

    誰！來！告！訴！她！為！什！么！爺爺！奶奶！都！在！

    一路上，姜涵都像是一只被霜打過的茄子，蔫噠噠地窩在副駕駛里，圍巾高高地圍起，拉到了眼睛下面。

    不管馮爺爺和馮奶奶怎么安慰她，她都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直到車子開進了一個陌生的小區，在一幢高樓前停下來。

    姜涵后知后覺地往外瞅了一眼：“這是哪里？”

    傅硯時漫不經心地說：“我家?！?/br>
    第59章 不要難過。

    再三確定這個小區是她沒有來過的, 姜涵遲疑地問傅硯時：“你哪個家？”

    傅硯時沒回答，淡淡地說：“我還能有幾個家嗎？”

    “……”

    這話很快讓姜涵想到還沒放假前他千方百計想要她跟他回家住的場景。

    姜涵想了想，傅硯時自己的家她已經去過了, 還成功在那邊占領了一個房間, 另外他外公外婆住的那個家, 她也很熟。

    要說還剩下哪個, 可能是她唯一沒有來過的那個。

    姜涵不確定地問：“是傅安月的家嗎？”

    傅硯時一愣, 而后含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那也是我的家?！?/br>
    盡管他上高中后就從這個家里搬了出來, 但這里一直都是他的家?；貒? 傅琛和孫琴也希望他能夠住回來。

    姜涵嘴角扯了扯：“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

    傅硯時揚眉：“難道不是你想要來的嗎？”

    “……”

    好吧。

    好像的確是她說要來玩的。

    但是姜涵真的不知道他是在這個家里??！

    她抿了下唇, 試探性地說：“我現在有點兒反悔，可以不去了嗎？”

    “不可以?！备党帟r拔了車鑰匙，“乖一點, 下車?！?/br>
    “……”

    姜涵磨蹭著下車，和傅硯時一起把馮爺爺馮奶奶也扶了下來。

    后來她才知道, 原來今天是傅硯時的父親邀請他的外公外婆來家里吃飯，姜涵給傅硯時打電話的時候他正準備出門去接兩位老人, 于是順便也把她給接了過來。

    上樓后，來開門的是傅安月。

    傅安月只知道傅硯時的外公外婆要來, 看到姜涵的時候, 微微有些發愣。

    姜涵心里早就打起來退堂鼓，看到傅安月，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更想跑了。

    ——如果不是手被傅硯時攥住的話。

    進門后, 姜涵抬起手，低低地跟傅安月打了個招呼：“嗨，你好呀?！?/br>
    “……”傅安月看了她兩秒，而后突然轉身, 往廚房的方向跑，一邊跑還一邊喊，“爸爸，mama，哥哥帶女朋友回來了！”

    姜涵被她這一嗓子嚎得腿一軟，幸好傅硯時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傅硯時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別怕，我爸媽人很好，不會吃了你的?！?/br>
    “……”

    姜涵更尼瑪怕了。

    很快，孫琴跟著傅安月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穿著家居服，身上系著一條圍裙，長得十分溫婉，說話聲音也很溫柔：“爸、媽，你們來了?！?/br>
    馮爺爺和馮奶奶朝她點了點頭。

    孫琴父母早逝，家里也沒什么親戚。曾經和傅琛一樣，有過一段不太幸福的婚姻，離婚后兩個人走到了一起，結了婚，還生了個漂亮的女兒。

    她知道傅硯時母親的事情。

    自從馮麗丟下家庭和年邁的父母離開后，傅琛一直把她的父母當做親生父母在照顧，尤其是傅硯時在國外讀書的那幾年，傅琛時常會帶她去探望他們，逢年過節也會請他們回家一起吃飯，就連兩位老人住院，都是他們在病床旁照顧的。

    孫琴既然嫁給了傅琛，也很理解傅琛這么做的原因。

    攙扶兩位老人坐下，孫琴看向姜涵，微笑著說：“你就是涵涵吧？”

    “……”姜涵十分意外，她看了傅硯時一眼，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阿、阿姨，您知道我？”

    孫琴嗯了聲，點頭說：“之前聽阿硯和爸媽都提過你?！?/br>
    姜涵啊了聲。

    她完全就沒做好見傅硯時父母的準備，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見她拘謹，孫琴笑了下：“你先坐，我和你叔叔在做飯，過一會兒就可以吃了。月月，給jiejie拿點吃的?！?/br>
    傅安月應了聲，轉身回房間。

    沒多久，傅琛也出來了。

    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屁股都沒坐熱的姜涵又站了起來。

    姜涵對傅琛沒有印象，但傅琛是見過她幾次的。都是在她還很小的時候，跟在傅硯時身后，一口一個哥哥的喊。

    傅硯時年紀也不小了，談戀愛在長輩們眼里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他的外公外婆還老把姜涵放在嘴上各種夸，傅琛想不喜歡這個姑娘都不行。

    和她隨便聊了幾句，傅琛就回廚房幫孫琴的忙了。

    傅安月給姜涵拿了一大堆零食出來。

    連著袋子，像是把她過年前買的零食都拿出來了。

    -

    這頓飯姜涵吃得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拘謹。

    傅琛和孫琴都沒端什么架子，除了偶爾會問她幾個好回答的問題之外，也沒有難為她，甚至都故意給她留了足夠的適應時間。

    飯后，傅安月被孫琴趕回房間寫寒假作業。

    她還有沒幾天就要開學了，前幾天過年天天在外面玩，攢了一堆作業沒寫，眼看著再不寫就要來不及了，孫琴只能把她盯緊了些。

    其余幾個人在客廳里坐了下來。

    姜涵坐在傅硯時身邊，又開始緊張起來，這架勢怎么越看越像三司會審？

    然而還沒等她有過多的擔心，傅琛先開了口：“爸媽，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要讓你們知道?！?/br>
    馮爺爺和馮奶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什么事??？”

    傅琛看向他們，沉著聲說：“是關于馮麗的?！?/br>
    “……”

    馮麗就是傅硯時的親生母親。

    盡管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一聽到這個名字，馮爺爺和馮奶奶頓時都有點不太開心。馮爺爺蒼老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她怎么了？”

    傅?。骸拔疫^年前見到她了，她看起來過得不是很好?！?/br>
    說完，傅琛頓了下，見兩位老人神色沒有太大的異樣，才繼續往下說：“前幾年她結了婚，嫁給了一個開飯店的男人。后來那男人出了事，被判了十年的刑，至今還沒有出來，飯店也倒閉了?！?/br>
    馮爺爺想到她當年拋夫棄子的行為，拍著沙發，沉聲說：“活該啊活該，都是報應?！?/br>
    傅琛話還沒說完，等他情緒穩定后，又繼續道：“她和那個男人也生了一個兒子，孩子還小，今年只有五歲，但很可惜的是去年被查出來腎衰竭，現在一直在醫院里治療?！?/br>
    他的話一落下，室內安靜下來。

    姜涵記得馮麗的那個兒子，半個月前在超市里還見過一面。不過那匆匆一瞥，她并沒有多想，現在聽傅琛這么一說，她確實有點兒印象。

    那孩子看起來很瘦弱，走路的樣子也有點不太穩，居然是生病了。

    可還是這么小的孩子，怎么會生那么嚴重的病呢？

    馮爺爺和馮奶奶有點兒愣。

    不管怎么樣，這孩子也是他們的外孫，聽傅琛說出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和姜涵的想法一致，這么小的孩子怎么會有那么嚴重的??？

    “可能有一部分遺傳因素，不過這個也不好說，具體的我也沒有去了解?！?/br>
    傅琛嘆了口氣，作為一個父親，在得知孩子得了這樣的病，即便不是他的，也不好受，“馮麗來找我，是想帶孩子和你們見一面。她說孩子已經沒有爸爸了，爺爺奶奶那邊也不是很待見他們母子，她也不知道這孩子還能活多久，所以想讓你們見見他，畢竟也是你們的外孫?！?/br>
    “她說她不敢直接見你們，就想通過我，聽聽你們的意思?！?/br>
    “……”

    姜涵聽完，心情十分復雜。

    一方面是因為那個可憐的孩子，從出生就很不幸，有這樣的父母。另一方面，馮麗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后都沒有拋棄那個孩子，與她以前對傅硯時所做的一切來說，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姜涵不是很在意馮麗母子的遭遇，卻沒有辦法不在乎傅硯時的想法。

    她慢慢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等他看過來的時候，她也看著他，指尖在他的掌心里撓了撓，像是無聲的安撫。

    -

    下午，馮爺爺和馮奶奶去孫琴給他們準備的客房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