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對方打量的眼神太過明顯,讓沈庭未有些不自在,連訣對他說:“跟著我?!?/br> 沈庭未于是聽話地跟在連訣身后,穿過一道很長的走廊,他盡量讓自己的步調與連訣一致,以免過于局促,給連訣丟臉。 快到正廳時,連訣的步子停了一下。 沈庭未不明就里,跟著站定了。 連訣偏頭朝他看了一眼,說:“來我身邊?!?/br> 沈庭未的動作稍有遲疑,連訣已經擅自拉過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臂彎。 “戒指呢?”連訣看向沈庭未的手,眉頭微皺。 沈庭未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戒指的事。他以為那枚戒指不過是用來應付注冊儀式的,從沒想過要戴,頓了頓,尷尬地說:“太大了,平時戴著不太方便,所以就收起來了?!?/br> 連訣很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正廳燈火通明,人并不多。 還沒到開席的時間,長輩自然不會都聚在大廳里等,這會兒留在這兒湊熱鬧的都是各家的少爺小姐,年紀都不大,一個個端著香檳談近期經濟發展趨勢的樣子倒顯得格外老派。 不知道是誰先留意到連訣,幾人相繼轉頭看了過來,先是一愣,然后笑起來。 沈庭未敏銳地察覺到,那并不是善意的笑。 可能是沈庭未的舉止太過僵硬,實在太容易露餡,連訣接過傭人端來的香檳時偏頭往他耳邊湊了過來。 兩個人的距離過近,連訣的呼吸靠近他的耳廓,帶起很細的氣流。 沈庭未偏耳過去聽他說話,卻沒等到他的聲音,那陣熱氣便離開了他的耳朵。 沈庭未的耳朵被燙得有些紅,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訣應該只是想制造兩人親密耳語的假象。 “連訣?!眲倓偰侨喝酥凶哌^來一個男人,端著香檳杯輕輕搖晃,話是沖著連訣,眼睛卻是盯著沈庭未,挑了挑眉,“帶了人?不介紹一下?” 連訣抬眼看了看他,冷淡地回了一句“嗯”。 男人仍在饒有興致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半天才遲鈍地意識到,連訣已經在上一秒單方面停止了與他的對話。 雖說他與連訣一向不對付,但這樣直白的無視還是第一次,對他而言無非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于是眼神rou眼可見地陰鷙起來。 半晌后,咬緊的槽牙稍松,他的表情也慢慢轉變為先前那種不太友好的笑。 要說在他們平時所接觸到的圈子里,性取向這玩意兒是最不稀奇的。有錢人往往玩膩了平時里的東西,就愛往獵奇的方向去,睡女人或是男人,亦或是別的什么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也沒人關心,但帶回家可就不一樣了。 “你還真是大膽?!彼f,“家宴也敢帶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回來?!?/br> 這句“不三不四的人”讓沈庭未微微蹙了蹙眉。 男人饒有興致地抱臂看著兩人,用一種極其欠揍的語氣說:“哦也對,多你一個是多,多兩個也是多,沒差?!?/br> 這話刻意到連沈庭未都察覺出不對勁來。他下意識轉頭去看連訣,正巧看到連訣極不明顯地笑了一下。 正疑惑著,連訣已經恢復回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繼而轉過頭看向沈庭未:“要吃點心嗎?” “不……”沈庭未說。 連訣從餐盤里拿起一塊用油紙包裹的茶糕,漫不經心地拆開:“嘗嘗吧,別的地方可吃不到這么正宗的茶糕?!?/br> 沈庭未被迫接過,說了聲“謝謝“。 男人一拳打進棉花里的滋味實在憋屈,瞪著連訣看了半天,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連訣拿起一塊帕子慢慢擦著手指:“不吃就丟了?!?/br> 沈庭未:“……” 陳寧雪站在二樓,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樓下挽手密語的兩人,面色愈寒。 連訣似乎早有察覺,抬頭便對上了她的目光,沖她舉杯。 “寧雪,待在樓上干嘛?”倒是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陳寧雪從小識禮數,熟知待客之道,自然不可能讓客人在樓下等著。 下樓與眾人打了招呼,她取了兩支香檳走過來,遠遠叫道:“哥?!?/br> 雖說從上次的辦卡事件沈庭未就知道連訣與陳寧雪是認識的,但一直沒有機會也沒有適當的理由問連訣,今日突然在這里碰上,不免有些驚訝。更多的是驚喜——在這個完全陌生和缺乏‘善意’的環境里,遇到眼熟的人總歸是讓他心里開心的。 他松開連訣的手臂,對陳寧雪笑了:“陳小姐?” 陳寧雪在兩人面前站定,她挺直脊背,昂首,一襲白色燕尾禮服將她襯托得宛如一只高貴的白天鵝。 她將手中一支香檳遞給沈庭未,舉手投足間維持著大家閨秀該有的優雅,臉色卻異常難看:“你倒是有本事?!?/br> 她對沈庭未說。 她無緣無故的惡意讓沈庭未血液頓涼,伸手去接香檳的手頓在半空,怔了怔,才問:“什么?” 連訣從陳寧雪手中接過香檳,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甚至連一句搪塞她一句“他酒精過敏”或是“身體不舒服”都沒有。 “我meimei,寧雪?!边B訣重新將沈庭未攬回身邊,多余而公式化地向兩位介紹彼此,“沈庭未,你見過的?!?/br> 陳寧雪垂眼看著連訣的動作,面色更冷,抿了抿唇,問:“你是在羞辱我嗎?” 連訣不富感情地笑笑:“怎么這么問?” “連訣?!标悓幯┙兴拿?,抬起頭,泛紅的眼睛死盯著連訣,妄想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點憐惜,“你但凡顧及一點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都不會在今天把他帶過來?!?/br> 她明顯極力壓抑著情緒,但還是放低了聲音,幾乎示弱地說:“你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連訣的笑意淡了,把玩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含糊其詞地說:“嗯?” 陳寧雪深深地看了連訣一眼,放下酒杯,轉身上了樓。 沈庭未潛意識里感知到危險——這場所謂的‘家宴’顯然不僅僅只是家宴這么簡單。而他也絕不僅僅只是作為連訣的家屬,陪同參加一場家宴這么容易。 廳堂的水晶吊燈亮得晃眼,遠處的富家少爺小姐一副等戲的模樣讓沈庭未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沈庭未再三糾結,還是問出了口:“今天我們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訂婚?!边B訣很好心地解釋。 沈庭未問:“誰?” 連訣說:“我?!?/br> 連訣的語氣平靜地實在像是事不關己,讓沈庭未驚了一下,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連訣將自己帶來的用意。 “所以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嗎?”沈庭未忐忑地看向連訣。 “待著?!边B訣說,“待在我旁邊?!?/br> 沈庭未重新挽上他的手臂:“好?!?/br> 第30章 “咚咚咚——” 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的悶響叫停了樓下的喧鬧,沈庭未跟隨眾人抬頭去看。 二樓紅木扶欄處站著幾個人,被簇擁其中的那人神情凌若冰霜,正居高臨下地朝他與連訣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對方過于凌厲的眼神讓沈庭未沒來由地心慌了一下,接著感覺后腰一沉,連訣的手臂搭了過來。 沈庭未直覺那人可能與連訣有什么關系,因為那人身上有種與連訣格外相似的氣場。 事實也很快證明了他的猜想。 不知是人群中哪位叔父或是大伯先開口,將焦點對準他們——“小訣帶了人來?” 連訣抬起頭叫人:“爸,二叔,小叔?!?/br> 陳褚連沉著臉,沒應聲。 二叔輕咳了一聲,埋怨似的道:“連訣你也真是,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領?!?/br> “不是外人?!边B訣笑著說。 “哎,大哥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毕惹霸趦扇嗣媲皣虖埌响璧哪腥瞬辶司渥爝M來,挑眉看向連訣,言語曖昧,“這人于你可能不是外人,于我們可不一定了——還是介紹一下吧?!?/br> “陳旭?!毙∈灏欀碱^,出言欲制止他不分場合的行為。 連訣不具備情緒地掃了陳旭一眼,像是才被他所提醒:“是啊,該介紹一下?!?/br> 他勾著沈庭未的腰,將人稍稍往前帶了半步,以一種甚是鄭重的語氣,向眾人介紹:“這位是我的合法伴侶?!?/br> 話音剛落,滿屋嘩然,二樓長輩臉色頓青:“這……” 連訣像是察覺不到四周古怪的氣氛,轉過頭看向沈庭未,臉上帶著仿佛是溫柔的笑容,說:“叫人?!?/br> 沈庭未正試圖從目前的情況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又鮮少見到連訣除去譏諷以外的笑容,于是不可避免地在他的目光中短暫地分了下神。但很快他緩過神,看回二樓的長輩,按照連訣的要求,配合地叫了聲:“爸?!?/br> 正猶豫該不該向連訣那樣將其他人也一并帶上,但他實在分不清楚哪位該怎么稱呼。 連訣在這時將他拉回身邊,不富誠意地向陳褚連解釋:“前段時間忙著公司今年的海外競標,連注冊結婚都是抽空去的,也沒來得及早點帶回來給您看?!?/br> 略顯長久的安靜后,站在陳褚連旁邊的二叔赫然大怒:“連訣,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連訣面不改色地反問。 沈庭未發現連訣裝傻的本事也是一流。 連訣毫不在意眾人的臉色,笑容堪稱溫和:“只是今天時間湊巧,就帶上他一塊兒來了。要是二叔不喜歡,以后不帶來就是了?!?/br> “你!”二叔由于氣急,臉漲得有些紅。 陳褚連有意把陳寧雪嫁給連訣這事在家里不是什么秘密。 上個月陳褚連在喜宴上提過一嘴,今天這場“家宴”,雖說沒有把目的放在明面上,長輩之間卻心照不宣——連訣代替陳褚連管理著整個集團,自然也等于什么也沒有,更別提在陳家的話語權。所以在訂婚這件事上,哪怕他個人意愿再強烈,只要陳褚連發話,他還是得乖乖娶陳寧雪。 但很顯然,沒人想到連訣會這么大膽,敢當眾讓陳褚連下不來臺,還是以這種堪稱挑釁的方式。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敢出聲。 陳褚連的臉青了又青,手中握著的黃花梨拐杖因用力而在大理石面的地板上劃出很輕卻很刺耳的聲響,像是為了打破什么。 安靜,或是外人看來的和睦。 二叔指著連訣,疾聲厲色道:“反了你了是吧?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話一出,在一樓引起一小陣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