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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就是上元節的星夜離開的。 喬安當時正在磨藥,聞言愣了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繼續磨藥粉。 那一刻,她才恍惚意識到,燈會上遇見李稷,也許不是巧合。 也許,是他特意與她告別。 喬安看著被磨得細碎的紅藤,紅色的粉末沾在她指尖,血一樣鮮紅。 喬安眉心跳了跳,趕緊用水洗去,深吸一口氣,才沉下心來繼續磨藥粉。 ………… 江南的戰役打得恨激烈。 喬安聽說,原本楚王病重,楚王世子殷云晏接過權柄,帶兵打仗,他行軍很有一套,戰術作風狡詐又冷酷,一度逼得當時的南征大軍節節敗退,甚至被迫退出了江南,被反攻進河南道,朝廷士氣萎靡,軍隊中甚至已經有唱衰的聲音。 而李稷的親征,改變了這一切。 皇帝親征,坐鎮三軍,有些渙散的軍心頓時穩固,李稷是武將出身,當年在韓王帳下時就能讓楚王父子吃不少啞巴虧,如今大軍在握,第一仗就讓殷云晏吃了個大虧,之后仗著兵力充足、后勤穩定,更是勢如破竹,還不到兩個月就打下了大半個江南,瞬間天下嘩然,民心大振,眼看天下一統的日子就不遠了。 而這個時候,喬安的婚事也將近了。 定親,納彩,流水般的嫁妝從宗正寺和皇宮抬進公主府,羅老太出宮來,住在公主府里,為她主持一應婚儀事物。 所有人都在忙,她也在忙,她忙著給已經制好的華麗嫁衣和喜帕繡上幾筆,忙著背婚儀的流程圖,忙著配藥,忙著挑選江南合適的宅院……偶爾不那么忙的時候,她會看一看桌角的蓮花燈。 那個蓮花燈她到底沒有放,拿回了府邸,擺在案桌前。 喬安時不時會看著它發呆。 喬安覺得自己太難了,賊老天就會玩她。 她當年跪求天降男朋友的時候,屁都沒有;現在臨了臨了要嫁人了,還是個超優質超符合她審美的表哥未婚夫,在她一心一意想談個戀愛的時候,結果老天給她整這一出,每天晚上讓那些狗比們sao擾她,勾搭她做個渣女。 喬安恨不得給自己扇巴掌。 媽蛋,你怎么這么不爭氣,抵制不住誘惑,一點都沒有節cao,見色忘義!湊不要臉!啊呸—— 喬安抱著腦袋,泄憤似的用腦門磕桌沿,恨不得把腦子掏出來,把里面的各種顏色廢料倒出來洗洗干凈再塞回去。 “安丫兒?!?/br> 羅老太突然敲了敲門:“還沒睡???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文定呢?!?/br> “好好?!眴贪舶褵粝纾骸澳?,我這就睡啦?!?/br> 算了算了。 喬安想著,不管怎么說,等她和表哥成婚后,名正言順把表哥帶離京城安頓好,其他的……之后再說吧。 ………… 星夜。 江南道,朝廷大軍大營。 硬榻上鋪著的虎皮已經被血暈成近乎墨色的深紅,一身鐵甲的年輕帝王靜靜地躺在榻上。 搖曳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胸口,斑駁的甲胄中間,是一根觸目驚心的長箭,箭尾已經被折斷,而箭頭和半截箭身卻深深插入他胸口,隨著他微薄的呼吸起伏,涌出大股大股的血。 “不行!” 濃郁的夜色里,方愈的聲音第一次沉得壓抑:“碰到心脈了,血止不住?!?/br> 所有人悚然一驚。 “這可如何是好?!” 陸翼跪在榻頭,滿臉都是血淚和污泥,他的手死死握住那半根插進李稷心口的箭矢,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大半個時辰,手臂青筋暴起,他卻不敢動一下,否則這箭矢就會因為動脈血液的噴濺而移動,一旦破開李稷的心臟。 “方先生!快??!” 陸翼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陛下的心跳越來越弱了?!?/br> 方愈看著臉色蒼白如雪,死人般躺在那里的李稷,猶豫不決。 他也只有最后一個方法,就是用烈藥強行激發李稷的生命力,趁勢拔箭。 但是李稷本來就有心疾,之前還一度咳血,這烈藥下去,很可能箭矢拔出來,但是李稷的心臟卻承受不住,心口血崩而亡。 方愈平時第一次猶豫,急得他眼睛都紅了。 他不知道,他若是下了錯誤的決定,會不會反而把李稷送下地獄。 “拔?!?/br> 突然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愕然看去: “陛下!” “陛下醒了!” 方愈沖過去,著急問:“你怎么樣?感覺怎么樣?” 李稷緩緩睜開眼,面色蒼白如紙,干澀的唇瓣沒有一點血色。 “方愈,用藥,拔?!?/br> 李稷吐出一口血氣,聲音沙啞卻異常冷靜:“若是……我死了,還位長寧侯殷、殷云舟,爾等當……當盡心輔佐?!?/br> 眾人駭然,紛紛跪下:“陛下!” 李稷又艱難看向葛文山:“先生……” 葛文山眼眶發紅,拱手重重彎腰:“請陛下放心!” 方愈眼睛赤紅一片,卻咬牙說:“你想當甩手掌柜,你想得美!老子不會讓你死的?!?/br> 李稷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方愈,我很想她,想她很久了……” 他低低地:“……這個時候,我真想、想能最后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