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見到這一幕,嚴維臉上倏然多了一抹笑;與之相對,大師兄的眼神冰冷起來。他冷冷地盯著嚴維,將這筆賬記在了他頭上。 “江師妹是去……” 嚴維開口解釋一番。 原來,藏花書院極為看重這次神跡發掘,派來了三名元嬰長老、三十名金丹弟子,陣容可謂豪奢。大師兄姜月章更是于前不久突破,成為新晉元嬰。 除了江流夏、嚴維,還有其他幾名金丹弟子以外,其他人均在第一天進山,且分了三支小隊,分別探索山脈。 但宋長老這一支隊伍,從第二天開始,就被困在了這間風神廟。 他們在第一天夜晚抵達這里,打算休息一晚、養精蓄銳,第二天一早繼續前進。誰知道,繞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這里。 接下來的三天,也是如此。 這幾天里,宋長老安排弟子們分為兩組,一組出去探索、一組坐鎮風神廟。昆侖山脈狀況詭異,尋常通訊手段無法使用,只有短途傳訊玉符能斷斷續續傳遞消息,但能量耗損異???,因此弟子們只能在需要聯絡時,短暫地開啟傳訊。 他們每小時聯絡一次,并確保雙方安全。探索小組還會通過八卦圖等器具,不斷搜索空間支撐點,同時也保證自己向遠離風神廟的方向前行。 然而,即便布置了這些手段,每一天里,探索小組還是會在夜里回到風神廟。 據他們描述,有時是探尋到了空間支撐點、因為找到了出口,但通過后還是回到了廟宇門前。 有時則什么也沒遇到,就是單純前進,走了一整天,在雪地中跋涉,最后同樣回到廟前。 “……風神廟大門朝西北,從門口就能看見主峰。這三天里,我們已經嘗試過三個方向的路線,但無一例外,最后都回到這里?!?/br> “今天就是江師妹所在的小組出去探索,再過不久,他們應該就回來了?!?/br> 嚴維解釋一番,目光灼灼看著裴沐:“裴小沐,你有什么主意?你從小就機靈、點子多,有你在這里,我們定能尋出破解之道?!?/br> 旁邊的張慶受不了地低喊一聲:“嚴師兄,怎么連你也……!鐘師姐還在呢!” 鐘毓菀正閉目休養,聞言眼皮略一顫,柔聲說:“張師弟不必費心。既然……情形是我們不得不合作,我當然不會用自己的事,來耽誤大家?!?/br> 張慶反而更生氣了,狠狠瞪著裴沐:“都怪你!” “咳――” 宋長老裝模作樣地干咳兩聲:“好了,張師侄。菀兒說得對,就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嘛?!?/br> 他也反應過來了。裴沐是書院出身的劍道天才,與姜月章在伯仲之間,既然姜月章突破成為元嬰,焉知裴沐修為如何?就算不及,相差也只在仿佛。 這昆侖山脈太過復雜,多個助力,總比多個敵人好。 張慶咬牙切齒,只好自己生悶氣。 裴沐對他視如不見。 她大大方方在火堆邊尋了個好位置,正要去搬些干草,卻見兩只軟墊被同時推過來。一灰一藍,都厚實軟綿、布料細致,一看就知道是從金貴的空間行囊中取出來的。 抬頭一看,大師兄和嚴維兩個人正以目光交鋒,兩個人手里各自抓著一只墊子。 “阿沐,坐?!?/br> “裴小沐,別跟我見外?!?/br> 裴沐:…… 其他人:…… 她眉頭一皺;“你們兩個人怎么回事?這種空間不穩的地方,還是別用空間行囊。大師兄,你之前用行囊裝石頭,還算收集線索、不得不如此,現在怎么跟著嚴道友鬧騰?” 姜月章先是孩子氣地垮了臉,接著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眸又微微一亮。他側頭對她微微一笑,說:“阿沐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不過這坐墊已經拿了出來,再放回去反而折騰。你拿著用,今后我多注意就是?!?/br> 他說得也不無道理。裴沐遲疑一下:“你自己用吧……” “無妨?!?/br> 大師兄微微笑著,突然伸手拽了嚴維那一只坐墊過來,堂皇說道:“你用我的,我用嚴師弟的――嚴師弟,你不至于連一個坐墊,都要跟大師兄搶吧?” 他是個冷清嚴肅的性子,很少和師弟師妹開玩笑,忽然來了這么一手,嚴維根本沒反應過來,光顧著發愣了。 姜月章趁機將墊子鋪好,又再看裴沐一眼。 他神態仍是冷淡的,笑意也只微微一點、寥若晨星,但這副姿態…… 怎么看,怎么有點無賴。 裴沐眉頭一皺。 她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事情可能不太簡單。 她狐疑地來回看看這兩人,搖搖頭: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男人的更年期吧。 “你們要多喝熱水啊?!迸徙逭Z重心長地叮囑一句。沒有什么事是不能通過喝熱水解決的。 姜月章:? 嚴維? 裴沐又扭頭去問宋昱:“宋長老,您這隊伍里一共多少人?” 宋長老雖然不喜歡裴沐,卻能拎清輕重緩急,就板著臉答道:“除我以外,有弟子十人。探索小組分去七人,方便互相照應?!?/br> “再請問宋長老,每天探索小組都是在同一個時間回來?” “不錯,之前兩天都是在晚上九點整……”宋昱略一遲疑,眼中流露幾分不信,“裴沐,你有想法了?” “不敢說想法?!迸徙搴翢o誠意地自謙一句,“再有,每天探索小組回來后,廟門是否無法再打開?” 宋長老遲疑。 嚴維接道:“的確,每天早上七點,廟門才能重新打開。裴小沐,你果然有想法了?就知道你點子多?!?/br> 他笑意真誠親切,更透出十二萬分的熟稔。 到底多年朋友,他又道過了歉,裴沐自己也有些愧疚,就放緩了神色,對他一笑:“過獎了?!?/br> 嚴維見她笑了,眼睛都亮了。連大師兄的冰冷注視,他都當成毛毛雨,全不當回事。 “其實道理并不難?!迸徙逍攀帜昧艘恢Ъ毮?,就著地面的塵土,簡單畫了幾筆。 不覺地,其余人都圍攏過來。原來裴沐畫的是十二時辰。 十二時辰的計時法是基于干支歷。百年前開始,為了工作更加高效,大燕改用更加精細的二十四小時計時法,但干支歷仍是人們的必學項目。 裴沐畫了十二時辰的圓盤,又畫了一個先天八卦盤。 “早晨七點,在干支計時中,就是辰時初,對應先天八卦即巽位,位數東南……” “等等,”張慶不服氣地插話,“你怎么知道是先天八卦,而不是后天八卦?” 先天八卦與后天八卦分屬兩儀、陰陽相錯,同一卦符對應的方位不同。如果要用后天八卦圖來推導,結論就會完全不同。 裴沐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因為風神廟的匾額上,掛著的是先天八卦。張道友,你出來探險,都不會先觀察一下環境?” 張慶:…… 嚴維咳了一聲,掩住一聲笑,夸道:“還是裴小沐聰……” “阿沐?!苯抡峦蝗怀雎?。他舉起手,輕輕揮了兩下,垂落的大袖正好擋在裴沐和嚴維之間,神情很自然:“不要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打擾?!?/br> 嚴維語氣一沉;“大師兄……” “好了!”宋長老不耐煩,呵斥道,“裴沐,直接說你的想法便是,誰再插嘴,回去全都記大過!” 姜月章眼神冷漠,沒有任何波動。嚴維猶豫一下,忍耐地閉了嘴。張慶拉著鐘毓菀,還是不服,但到底不敢再說什么。 至于鐘毓菀…… 她的神情隱藏在垂落的發絲陰影里,看不分明,也沒人仔細去看。 裴沐拈著細樹枝,又指了指圖像:“早上七點在東南巽位,晚上九點在乾位,北偏東。我們可以假設,此地被一處陣法籠罩,四周景色看似恒定,實則隨時在變化?!?/br> “早上七點,如果要往西北方向的主峰而去,就應該往這個方向――” 裴沐比劃了一下:“而隨著時間流逝,方位變動,探索者也應該相應調整方向,才能確保自己始終在朝西北方位前進,否則最后一定會回到原點……” “你說的我們當然早就想過了!干支法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br> 張慶到底忍不住,憤憤插話:“昨天我們就是這樣探索的,可還是沒有結果。況且,如果按你說的,我們是回到了原點,那先天八卦運轉一周,需要十二個時辰,那我們應該在次日早上七點才能回到這間破廟……” ――轟。 突然,整個風神廟微微震顫了一下。 眾人立刻警惕起來,紛紛作防御狀。 “怎么回事?!”宋長老厲聲道。 唯有裴沐什么都沒做。 幾道懷疑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她身上。 連嚴維一時都神色凜然。 見他們這般,裴沐心中原本的一點懷戀,統統消失。她冷笑一聲:“不是我,是張道友。昆侖山脈頗多神異,出門前書院沒教過你,說話嘴上把個門嗎?” “你……!” 張慶一下惱了,臉漲得通紅,卻又說不出話。 姜月章微微搖頭,收起太微劍――他剛才也拔劍了,但劍尖卻是朝著藏花諸人。張慶之所以閉嘴,也是因為被太微劍意所指,心中生怯。 “是速度問題?!彼院喴赓W,又看了一眼裴沐,示意她說。 明明他表情冷淡嚴肅,裴沐卻忽然有些被他逗樂,笑出聲,才說:“你既然知道,你來說不就好?!?/br> 姜月章還是很嚴肅:“你來?!?/br> 那樣子,很奇怪地,讓人聯想起小孩子炫耀自己的彈珠和彈弓。 裴沐又笑。 他們簡單幾句言語往來,卻像自成一片天地,輕易將旁人隔絕出去。 望著這默契的一幕,有人眸色晦暗不明。 裴沐指著地上圖畫,說:“太歲在亥曰大淵獻,意為萬物落于亥;太歲在辰曰執徐,意為蟄物皆敷舒而出。既然晚上九點開始是萬物凋敝、休養生息之時,廟門不開,又怎么能計算進方位變換的時間里去?” “所以,探索小組要再將七點到晚上九點……十四個小時的時間,換算為十二時辰,來計算時間流速,并根據時間流速來調整變換方向的角度,才算真正往西北主峰前行?!?/br> 這番計算略有些復雜,在場幾人各自默默心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