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我們已經接到傳書,他并非善類?!?/br> “國家交給他,你能放心?” 修士同盟的前輩一針見血指出了問題。 裴沐略帶警告地看了姜月章一眼。 她知道,他還沒放棄那個心思:讓修士同盟對他產生疑慮,從而放棄將執政官的位置交給他。 她這位皇叔,面上不彰不顯,內里卻從來執著得可怕。 她搖搖頭。 “有了今夜之事,我自然不能放心?!彼龑ξ葜腥颂寡?,“所以,我帶他來此處,求兩位前輩幫忙?!?/br> “……哦?” 屋中人有些意外。 姜月章同樣如此。 四周盈光起伏,如水波,也像一次輕柔的呼吸。 這光映在姜月章眼里,也映出裴沐的影子,還有一絲不確定的情緒。 裴沐則十分安然。 她沒有理他,只繼續道:“這個人威脅我說,如果我死了,他就要讓今夜之事重復發生。我思來想去,發現我既不能將國家交給其他人,也不能將國家未來寄望于這個人的良心――還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br> “所以,既然這個人想要犧牲別人來讓我活下去,我想,何妨讓他自己去當那個被犧牲的?” 裴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屋中兩個人震得齊齊“啊”了一聲。 倒是姜月章,怔了怔之后,竟然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原來你要殺我?我還當你不愿意傷我。不錯,這也可行?!?/br> 他半點不情愿也沒有,相反卻顯得歡欣鼓舞。 裴沐不看他,話鋒一轉:“但是,要我眼睜睜犧牲他,我也做不到。我想,我還是很愛他的?!?/br> “所以我來求問前輩,修士同盟多年來的積累浩如煙海,有沒有什么法子,能把他的命分我一半,我們一起活下去?” 她說得十分坦然。 姜月章卻在這短短幾句話間心潮起伏?!啊阍敢飧乙黄鸹??”他喃喃問道。 裴沐反問:“你不愿意?” 一句話問得攝政王略有慌亂:“不,我,我只是……” 姜月章怔怔想,他只是,他想……她說她愛他。 愛。 這個字……她此前從未講過。 她還說“我們一起活下去”。 過去那么多年,他以為她討厭自己。即便在一起了――他們在一起了罷?――他也只以為,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喜歡他。 千頭萬緒縈繞心間,匯成一句:“阿沐,你再說一遍?!?/br> 他輕聲說,不覺帶點祈求:“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正事要緊?!?/br> 她板著臉。 他等了一會兒,什么都沒等來,不由失望。 但就在這時,她說:“不過是說你要分一半命給我,我們一起活,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攝政王卻剎那微微笑起來。 他感到心臟像是同時被檸檬和蜜糖浸泡,又酸又甜;又像寒冰過境后陡然迎來盛夏,那種極致的冷熱,帶來的是另一種疼痛感――狂熱的歡喜所帶來的疼痛。 “……前輩,”他忽然開口,對屋中的人說,“假如有共生的法術,還望前輩不吝賜教,無論需要什么代價,都由我來承擔。但假如沒有,我愿意將這一身靈力洗練為靈晶,作她的良藥?!?/br> 足夠了。他心滿意足,忽然之間,什么結果他都能接受了。 “不知前輩都需要些什么?” 天地寂然,屋中也寂然。 這好似是一個極為困難的問題,難住了天地,也難住了夜風。 裴沐卻臉色一沉,橫來一眼:“姜月章,誰準你說話的?閉嘴,聽我說?!?/br> 她自認兇狠,卻見攝政王眸中含情帶笑,令她一句氣勢十足的話宛如尖刀戳進棉花。 ……軟綿綿得讓人不快。 裴沐干脆不去看他,一板一眼:“煩請前輩不吝賜教,至于這混賬的話,不聽也罷?!?/br> 屋子安靜片刻,有人推門而出。 那是兩名老人,一男一女。 男頭發花白,胡子剃得干干凈凈,露出滿臉慈祥的皺紋,和他聲音的年紀相符;女的看著卻比她的聲音年輕,鶴發童顏,肌膚白皙光潔。 兩人仔細打量一番姜月章。 裴沐趁機給姜月章介紹:“這二位是當代修士同盟的首領,玉冰修玉真人,還有趙潛升趙真人?!?/br> “就是一個打鐵的,一個玩兒泥巴的?!庇癖匏煲恍?,伸手拍了一下身邊的老頭兒,“我打鐵,他玩泥巴?!?/br> 趙潛升無奈地晃晃腦袋,說:“這世上,不存在共享一半靈力或生命的法術。雖然歷史中偶有記載,但這么多年,天地靈氣逐漸衰退,許多玄妙的法術要么失傳、要么不能再用,其中就包括分享生命的秘術?!?/br> 裴沐問:“憑您二位的學識,也不能研究出來?” “我們都不擅長魂體二道,只是略有涉獵?!庇癖迵u頭,“只不過……” “不過?” “你們的情況不太一樣?!迸巳粲兴?,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你們兩人之間還有別的聯系?!?/br> 裴沐想了想,坦然道:“我們是情侶?!?/br> 玉冰修心想,我倒是也看出來了,這所謂“皇叔”可真是個禽獸。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玉冰修率先問:“我看你皇叔好像有別的話說?!?/br> 裴沐一聽,立即扭頭,果然見姜月章摁著右邊胸膛,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立刻惱了,質問:“你又瞞著我什么?” 攝政王:…… “……什么‘又’?我如何瞞你多少?左不過佘家那老工廠一件事?!彼洲q道。 裴沐冷笑:“哦,還不夠多?還覺得不夠嚴重?你還要如何,更欠揍么?” 攝政王:…… “我錯了?!彼怨缘狼?。 可他唇邊笑意未絕,仍是一副深情又薄情的冷酷模樣。 這人這輩子怕是都學不會心里有別人了。裴沐再皺眉,不想與他多話:“姜月章,你有話就直說?!?/br> 他笑笑,才說:“你記不記得我在天瓊院認出你,你問我怎么認出你的?當時你碰了我的肩?!?/br> 裴沐問:“所以?” “所以我就認出你了?!彼?,“自從我們……我一碰到你的身體,心口就會隱約一痛。你心口有個紅色胎記,是不是?我右邊心口,還有對應的背上的位置,也各有一個紅印?!?/br> ……這是個什么原理? 裴沐還在不解,玉冰修卻已經一拍手。 “那就難怪了。喂,你小子?!?/br> 她指了指姜月章,命令道:“去把阿沐抱著。趙小子,去屋子里把我的木劍拿出來?!?/br> 后一句話是對趙潛升說的。他看上去比玉冰修老很多,卻被稱為“小子”,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抱著? 裴沐尚且一愣,姜月章已經很敏捷地完成了這個指令。 他原本就站在她身邊,手臂一攬,就將她按在懷里,進而整個舉起來。 淡淡的、似有若無的草木香氣籠罩了她。裴沐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棵樹擁抱,草木香氣清冽卻也透著暖意。 她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決定給玉冰修一個面子,不去推開他。 “放我下來?!彼f。 攝政王一臉嚴肅:“這是按前輩的指示做事?!?/br> ……是嗎?需要抱起來嗎? 裴沐回頭看玉冰修,用眼神表達疑問。 玉冰修看得好笑,說:“放下人家,普通抱著就行……對,少整那些花花心思,你們這些年輕男人……嘖?!?/br> 攝政王這才照做,還有些不情不愿。 正好,趙潛升也將木劍拿出來了。 玉冰修接過來,走到兩人身邊。她先是站在姜月章背后,又慢悠悠繞到裴沐背后,然后―― 一刺! 剎那之間,她手中木劍如電光射出,猛地往裴沐后心而去! 不過是一把木劍―― 竟然只是一把木劍。 卻有風雷激蕩、電閃雷鳴,赫赫如不可擋! 這是大修士的凌厲一擊,滿含凌厲殺意。 “――你!” 攝政王瞳孔緊縮,想也不想,翻身擋在裴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