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朱雀:…… 他走到光符前,悻悻坐下:“原來是掛心媯蟬?!?/br> “不然還有誰?”裴沐沒好氣回道,又頓了頓,“阿榆和阿谷如何了?” 這個問題她昨天也問過青龍祭司派來的人,但那人過分板正,只說阿榆無礙,卻并不知道阿谷這“一介女奴”的狀況。 還好,朱雀果然是知道的。 “她們兩人都沒事?!彼f,“就是阿榆頗為傷心。她原本想叫人醫治阿谷,結果沒人愿意,說她是殺了祭司的賤奴。最后,還是我來用巫術……我分明不擅長治療的巫術?!?/br> 他搖了搖頭,又從腰間的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隔著符陣遞給裴沐。 “阿谷醒后,說要謝謝副祭司大人,就求我把這條手鏈送你,說是親手編織的?!敝烊笖D了擠眼,露出一種男人都懂的眼神,“我瞧她對副祭司大人很欽慕,反正她現在處境不佳,阿榆護著她也艱難,不如副祭司大人將那小女奴收了?” 裴沐接過手鏈。這是一條靛藍色的細鏈,雖然沒有額外的裝飾,卻編織得十分精巧,說得上是一門手藝了。 她將手鏈戴在腕上,說:“替我多謝她?!?/br> 朱雀痛快道:“是我要多謝副祭司大人替我護住阿榆?!?/br> 對朱雀祭司而言,重要的是姚榆。至于阿谷,他大約也并無特別想法。 裴沐無意指出這一點。言語是無力的;想要達成什么目的,就只能自己付出行動。 何況,她還有其他一些事想稍微確認一下。 “朱雀祭司?!?/br> “什么事?” 裴沐含著一點笑,注視著他:“你托人將手鏈送來就好,實在不必在出征前夜親自跑一趟?!?/br> 朱雀苦著臉:“我有什么辦法?阿榆這幾天心情波動太大,現在又時時念著副祭司大人,總覺得副祭司大人是為了她才受難。她又來不得星淵堂,只好我來了?!?/br> “是啊……” 裴沐仍注視著他的臉,那張秀美的、柔和的、毫無心機的、依舊年輕的臉。 “朱雀祭司一直都是很重情的人?!彼p聲說,“我明白的?!?/br> 在這句話說出之后,只有極短的剎那,在朱雀祭司那柔和單純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極深沉的陰郁。 他狀似不經意問:“你被困在這兒,那神木怎么辦?” 裴沐頓了頓,也回答得漫不經心:“我跟大祭司大吵一架,很不愉快,所以跟他說我這段時日都不要過去神木廳,叫他自己想辦法?!?/br> 朱雀笑出聲:“不愧是副祭司大人,真敢同那位置氣?!?/br> 他不再多問,轉身離去。 裴沐望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言。 …… 之后,就到了朱雀祭司等人出征的這一天。 這一天里出發的人有朱雀祭司、白虎祭司、姚森。他們各自率領軍隊,按照順序出發,前往預定好的地點。 之所以必須按照順序、特定時刻出發,是因為大祭司已經定好了一個大陣。 這是前所未有的規模的大陣,以千軍萬馬為筆畫,將無懷聯盟包圍其中。 雖然也因為大陣范圍太大,導致軍隊之間馳援困難,但大陣一旦結成,無懷聯盟便不過案板魚rou,任人宰割。 何況,這是大祭司的決定。 扶桑部中,沒有人會質疑大祭司的決定。 這是幾年來最重要的一場戰役。出征前,大祭司也不再隱于幕后,而是走到人前,站在大軍前的祭臺上,頭戴骨白牛角面具,高舉象征無上力量與權力的烏木杖,在激烈的鼓聲中為所有出征的將士祝禱。 烈山山下,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誓言聲。 烈山之上,幾日來都表現得懶洋洋,簡直可說自暴自棄的副祭司大人,也在同時站了起來。 “終于來了?!?/br> 她喃喃自語,并走到符陣邊緣。 她的青藤杖已經被單獨放置在外,防止她施展巫術、逃脫禁錮。 但此刻,裴沐站在禁制邊緣,朝門口喊了一聲:“哎,你過來?!?/br> 守衛的兩名祭司對視一眼,只有一名謹慎地走了過來,行禮道:“副祭司大人有何事……唔!” 短短瞬間,就見副祭司纖細有力的手伸到了光符之外,只輕輕一勾,便輕易奪去了這人手中的祭司手杖! 他尚未來得及呼喊,門口的同伴也足夠敏捷、想大聲呼喝―― 可那屬于副祭司的淡藍風力,已經縈繞在了四周。 讓人沉眠的力量擴散開來,轉眼覆蓋了星淵堂中剩下的每個人。 奇怪的是,他們卻都只是在原地閉上雙眼,沒有倒下。 裴沐輕巧地跨出陣法。她手中上下拋了拋祭司手杖,又隨手塞回給那個倒霉鬼,自己則朝神木廳的方向走去。 手杖離手,風力卻仍在流轉。 符陣之內,風力與藤蔓集結,幻化出另一個“裴沐”――她正靠著墻壁,閉目休息。 看上去與本人一模一樣。 副祭司大人背著雙手,輕快地往神木廳走去。 四周的人們皆閉目沉睡,她一路暢通無阻,保護神木廳的陣法也為她讓路。 而當她的身影消失在重重藤蔓中后,星淵堂里的人們才倏然驚醒。 他們恍惚片刻,四下瞧瞧,只見處處皆然、毫無異常,便又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神像之中,兩名看守也晃晃腦袋,已然是將剛才片刻中發生的事情完全遺忘。 他們只見被光符困住的副祭司冷冷說了一句“你們幫我轉達,今天我不想見大祭司”后,便顧自不言。 兩人無可奈何,只得再行一禮,小心回到原位。 而神木廳中,裴沐已經站在了神木下。 屬于扶桑部的神木枝繁葉茂、高可入云,以一種霸道的氣勢庇護著這里的人們。 與它相比,一旁屬于子燕部的小樹苗,是多么渺小、不起眼,哪怕被吞噬融合,也并不奇怪。 現在,她獨自一人站在這里,望著這兩株同根而生,卻也截然不同的神木。 “真奇怪啊。雖說我是自己愿意成為副祭司,愿意認真學習扶桑部的技術、文化,真心誠意地想要和人們一起,讓人類活得更好……” “但為何,似乎人人也都忘了,我只是為了讓族人活得更好,才心甘情愿低頭?” 淡藍的力量不斷涌出,包圍了參天的神木。 巨木似有所覺,枝葉警惕地抖動;但無數日夜里,裴沐為它梳理力量,也將自己的氣息融入了巨木的每一枚葉片、每一寸樹干之中。 神木枝條垂落,不言不語;剩下的半顆神木之心靜靜散發光輝。 裴沐整個身影漸漸沒入了神木之中。 她尊敬姜月章,尊敬他的品性和理想。但這并不代表她的實力不如他。 扶桑大祭司的力量,一部分源自格外強大的神木;除開這一因素,他們之間,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總是有人低估我。不過,這也沒什么不好?!?/br> ――低估是輕率,而輕率就會大意,從而給予被輕視的一方以可趁之機。 裴沐沉浸在神木的力量之中,將每一寸氣息都融入其中。 頃刻之間,神木廳中已經回歸平靜,似乎一人也無。 唯一讓裴沐悄悄皺眉的事情是…… “阿靈,阿靈?奇怪了,明明說好,怎么卻不在……又睡著了么?” * 入夜。 大祭司匆匆歸來,剛到星淵堂,便往神像走去。 到了入口,兩名守衛就小心翼翼,委婉傳達了副祭司大人那一番大不敬的話。 大祭司抿了抿唇,也不答話,只還想往里走―― “姜月章你走開!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見你!” 光符閃動,副祭司氣得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阿蟬出征你都不讓我去看她。好,這副祭司我不當了,你要殺要剮都隨便!” 大祭司終于停下腳步,唇邊忍不住溢出一聲嘆息,卻又感到不出預料。他垂眸思索,遲疑片刻,想說什么,但看了看四周,最后還是決定不去更多地惹他的少年生氣。 “我明日再來?!彼f。 副祭司大人理也不理,背影簡直像頭氣鼓鼓的食鐵獸。 大祭司內心里突然蹦出這個聯想。他一時覺得他的阿沐可愛極了,卻又不能表達,只能回身斂眸,遮去眼中笑意。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大祭司大人,大人――不好了,前線傳信,無懷部大軍發現我方大陣陣眼,正集中力量攻擊!” 星淵堂中頓時一片嘩然。 大祭司豁然轉身,見到一張努力克制卻還是驚慌失措的臉。 他沉下神情,折回往星淵堂前的方向。 “傳令星淵堂,速往祭臺集合!” “遵大祭司令!” …… 一盞盞青銅燈,亮著永恒般的、不變的光芒。 祭司們聚集在堂前,緊張地思索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