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頭與眾不同的深灰色長發:流淌似水、柔軟如云,折射著點點奇異的光彩,像天神鞠了一捧星光灑在他身上。 星空下的烈山極靜。 扶桑部的人忙著虔誠跪拜,而子燕部的人忙著——發呆。 媯蟬忍不住探了個頭,直白感慨:“阿沐你看,我第一次瞧見有人和你一般好看?!?/br> 裴沐睨她一眼,有些不服氣。難道不是她更好看?不過這不是多話的時候,所以她只能將挑剔的目光投向那位初次相見的大祭司。 大祭司也正注視著她。 霜月凝神,冰雪為態;他眉眼深邃冷淡,嘴唇極度缺乏血色,卻并不因此減損半點優雅和莊嚴。 那嚴肅的神情、一絲不茍的繁復衣著,則顯出一種近乎嚴苛的自律。 如果說大祭司是橫平豎直、完美無缺的一個“律”字,那裴沐就是一個歪歪扭扭、缺七少八的“懶”字。 兩人面對著面,氣質天差地別。 大祭司直直地站在跪伏禮拜的人群之中,卻又冷漠刻板得對這一切崇敬視若無睹——或毫不在意。 “太吵?!贝蠹浪纠涞卣f。 四周忽而變得更加安靜。 裴沐一怔。她是第一次見到大祭司,但剎那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她正看著夢中的白衣人,身邊是漫卷的風雪和聽不清的呼喊。 ……錯覺吧。 她暗自搖頭,卻也決定不和媯蟬計較誰更好看的問題。畢竟她也認為大祭司好看極了——也就比她差一點點。 她揚起頭,明知故問:“你是誰?” 扶桑大祭司的目光平穩。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好像冬日暴風雪前的天空,威嚴肅殺,只在目光轉動時,才會漏出幾點冰冷而璀璨的星光。 “扶桑部大祭司,姜月章?!?/br> 他淡淡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媯:gui,一聲 非裝逼姓氏,背景需要。 這一本由同一對cp的七個故事(七卷)組成,從玄幻版的先秦時期開始往后推,主要講的是男女主的感情,劇情我覺得挺好看的,不過還是看大家喜歡啦~ 第2章 大祭司 姜月章…… 名字還挺好聽。 扶桑部大祭司……對大荒東部而言,這無疑是一個足夠有震懾力的名頭。唯有各項能力都極為出類拔萃,強悍到被認為最接近神祇的祭司,才有資格被稱為“大祭司”。 近三十年中,東部只出過唯一一位大祭司,就是眼前這位俊美到極致,也莊重刻板到了極致的大祭司。 面對此等嚇煞人的名頭,裴沐卻只是笑了笑,笑得還是那么漫不經心。 “哦,我是裴沐?!彼f。 “子燕祭司?!贝蠹浪军c頭以致意,冷淡又沉穩,似乎并不將她的輕慢放在眼中,更遑論心中。他只是又淡淡看向一旁的姚桐,問:“發生了什么?” 姚桐不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裴沐以為他會顛倒黑白,將所有過錯推到她頭上,好叫他自己顯得清白無辜。 但沒有。 出乎她的意料,姚桐想也沒想就雙膝跪下、伏地而拜,惶恐道:“拜見大祭司大人,這一切……都起源于我以為子燕部實力微弱、不值一提,所以有了不好的心思,想搶奪他們的神木枝條,在您面前表功?!?/br> 哦? 不止裴沐意外,她身后的子燕眾人也愕然出聲??墒?,扶桑部參與爭斗的人卻都低下了頭,一副不安的模樣,卻誰都沒有出聲辯解,而是徑直默認了姚桐的解釋。 火焰跳躍的明滅光線里,姚桐有些結巴地敘述完了前因后果。無一句不屬實,更沒有半點歪曲和狡辯。 如果不是姚桐他們品行太正直、太純潔無瑕,以至于寧愿自己被懲罰也不肯說謊……那就是說,他們面對扶桑大祭司,竟然連一點說謊的念頭都不敢有。 裴沐暗暗評估。 大祭司靜靜聽完,“嗯”了一聲,好像也并不對姚桐的話有半點懷疑。 他只說:“既然如此,你自去星淵堂前領罰。今晚參與之人,比照姚桐減一等處罰。至于子燕部……” 那雙讓人想起冬日天空的深灰色眼睛像這邊一瞥,便再度映照出裴沐小小的身影。 裴沐暗想:看樣子,這位大祭司在扶桑部的威望遠比她想象的更高。她迎著對方的目光,手里握住青藤杖,心懷戒備,面上卻是笑問:“大祭司要如何?” 姜月章淡淡道:“子燕部已與扶桑部歃血為盟,還是勿要輕易決裂為好。今夜是姚桐他們挑釁在先,便將他們罰扣的用度都作為給子燕部的補償,再另加五斗rou干、五斗黍、十柄鐵戟,一并發放?!?/br> 在水澤光布、毒瘴遍地、妖邪橫行的大荒,扶桑大祭司報出的物資數量不可不謂大手筆。 至少,子燕部的人就發出了低低的驚呼,帶著本能的向往。 rou干尚屬平常,只要捕獵就能獲得,但產出黍的黍稷必須在穩定的環境中生長,這就要求部落擁有肥沃的、安全的土地——這兩項特質在大荒都極為奢侈。 還有鐵戟——這是近年新出現的武器,質地堅硬鋒銳,殺傷力極強,還能很好地與巫術、法術融合,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傳聞這是扶桑部的最新秘密發明,別的部落根本無法得到,就是戰場上遺留的鐵戟也會被他們迅速回收……大祭司如此輕易就給出了十柄,看來傳聞不假。 子燕部勢弱,哪里見過這么大手筆?一時之間,眾人竟然有了動搖之意。有人不禁想:如果能在扶桑部維持這種生活,也不壞。 裴沐自然是聽見了自家族人的低聲討論,也明了他們心中的念頭。 這位大祭司……看著刻板,說不定還很有心計呢。她不免愈發仔細地看了看大祭司的神情,可惜一無所獲?;鸸庠诖蠹浪旧砩下┫洛e落光影,令那道裹著黑袍的身影顯得更加高大深沉,好似背后沉沉不言的烈山剪影。 他真這么慷慨? 就像回應裴沐這句無聲的疑問,大祭司繼續說:“不過今夜之事,子燕祭司也有責任。打傷姚桐,更欲挑起眾人爭斗,若我不來,子燕祭司打算如何?” 不過是一句淡淡問話,周圍空氣卻陡然凝滯。 溫馴的夜風突然躁動,像臨陣叛變的戰馬,在裴沐周圍無聲嘶吼。 果然來者不善,就知道沒有平白的便宜可占!裴沐哼笑一聲,夷然不屑:“你要如何?” 大祭司左手握住烏木杖,右手伸出,漠然道:“交出建木枝條。憑你們——養不好神木!” 話音未散,攻勢已起。 一道青綠色的光芒自大祭司手中飛出,直直奔向裴沐身后——子燕部緊緊護住的那一株神木樹苗! 這道光迅疾如流星,幽綠如整個暗夜——因為它如此幽深,眨眼間便將在場一眾火光、漫天的星光、每一張表情各異的面龐,都浸染為了幽幽的暗綠。如同雨后的深山,滿眼都是深深淺淺無邊無際又無法掙脫的綠意。 那光自裴沐身邊一掠而過,對她視若無睹、漠然至極。好似她只是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而裴沐的反應…… 電光火石的剎那間,她的神情也有片刻的驚異,但當她明白大祭司的目標之后,她卻倏然露出一點微笑。 耐人尋味的微笑。 少年祭司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只做了一件事——向前伸出雙手,橫握青藤杖。 這一根象征子燕祭司的青藤杖遠不如大祭司的烏木杖豪華,看上去不過是幾根青藤攀絞而成,只在最頂端做出一個鏤空的花紋,里面再鑲嵌一顆透白的玉石,多少讓這根手杖更符合祭司的身份。 但是,當子燕祭司橫握青藤杖,看似漫不經心地略一偏頭時…… 起風了。 清新爽朗的風——讓人想起發白的晨光,以及一切與夜晚相反的事物。它從青藤杖頂端發跡,繼而圍繞在裴沐身邊,再源源不斷地流向四周。 看似柔和的風力,卻讓那道青綠色的幽芒倏然凝固——就在距離神木樹葉只剩一絲縫隙的地方。 方才還顯得幼小無力的神木枝條,此時卻在眾人眼前抽枝散葉、向天空生長而去。淡藍色的靈光充盈在枝葉的脈絡中,讓這株屬于子燕部的建木變得晶瑩剔透,好似一尊晴空下的明澈冰雕。 光芒連接了神木與子燕祭司,像一條光滑的飄帶?,撍{的碎光飄飄灑灑,襯得那張白玉般無瑕的面容愈發精致,恍如天神降世。 “……天人合一?” 見到這一幕,姜月章眉眼微微一動。如厚厚積雪落下些許,他轉動目光,重新深深地、仔細地看了裴沐一眼。 “是我小看你了?!彼迫粲兴?,聲音卻仍是又冷又平,“原來你能調用神木的力量,難怪有恃無恐?!?/br> “天人合一?”裴沐不大認真地問了一句,自己又想起來了,笑道,“哦,就是讓這棵小樹苗幫忙打打架么。不錯,正是這樣?!?/br> 大祭司沒有理會她。那雙眼睛隱藏在夜色與青芒之中,只剩兩點冷冷的、看不透的星光隱隱閃爍。 神木舒展,在星空下搖曳,頗有些得意洋洋之意,恰似那位漂亮又輕佻的少年祭司。 姚桐一邊捂住眼睛,一邊又忍不住勉強睜眼。當他看見那一株憑空生長的神木時,不由身體一震,脫口道:“他能利用神木的力量?居然是天人合一!大祭司、大祭司的力量竟被阻擋了……!” “天人合一”就是指祭司與神木的力量合二為一、不分彼此,因為神木代表天神,故稱天人合一。 能夠做到天人合一的祭司寥寥無幾,而他們無一不是大荒有名的強者。 媯蟬則是早已干脆背過身,只張開雙臂、握著石槍,母雞護崽似地護住自己的族人。她耳朵一動,從風聲中聽見姚桐的聲音,立即半是驕傲、半是警告地說:“阿沐是子燕部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祭司,整個大荒東部沒有人比她更厲害!” 姚桐一聽,哪里服氣了,怒道:“大祭司大人是整個大荒有史以來最強的祭司!” 媯蟬不屑:“你就吹牛吧,反正你們扶桑部牛多,不怕吹?!?/br> 姚桐:…… 他打架是一把好手,吵架卻嘴笨,現在憋得厲害,卻又罵不出來。 藍光如輕紗籠罩。光芒中心,裴沐以青藤杖直指大祭司,問:“怎么,還想搶我們的神木么?雖然我這個人挺懶,但為了族人死戰……倒也不是做不出來?!?/br> 她說:“想搶神木,就先贏過我?!?/br> 藍光更盛,清風盤旋中隱約有了一絲狂暴的意味。 風吹起裴沐微卷的耳發,吹過抖動的草木,又吹起大祭司額頭上幾縷如綴星光的發絲。他也隔著這片風,凝視著裴沐。 忽然,一個很小的弧度在他缺乏血色的唇邊揚起。 “也好?!?/br> 男人似乎輕輕哼了一聲,但那也可能是別的什么聲音——一剎那間有太多聲音爆發,伴隨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 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