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陳爺,如何?”虞博鴻很緊張。 榮安也是。 軍醫抓起一把藥材,辨了辨,又嗅了嗅,邊搖頭邊放下了。 “藥材有問題?不是止咳的?” “藥材都是好藥,也全都是止咳的。不過姨娘雖是咳疾,可咳疾分多種,有風熱風寒之別,有痰濕燥熱之別,或因肺熱,或因陰虛。恕老夫直言,藥不對癥不但沒有效果,反而延誤了治療還加重了病情。姨娘,便是此等狀況?!?/br> 果然??!果然如此! 夫人的手段,自然是干凈的。 用的都是好藥,每隔十天大夫看一次,女兒親自送物資上門,誰不得贊她一句?藥方沒有,藥渣每日也都有專人處理,誰能認定她有壞心?呵呵,一切都在她的把控里啊。 榮安狠狠一把掐上了手臂皮rou——嗯,掐上的是她爹的手臂皮rou,摳破了她爹的皮,摳出了她爹的血。她就是要讓爹嘗嘗痛,讓爹看到她的痛。 “會……會不會是誤癥?”榮安替她爹問出了這一句。 “絕無可能。姨娘的病癥已經很明顯了,不存在有似是而非的那種情況。為人醫者,若連風熱風寒,肺熱陰虛若都不能分辨,那還有何資格行醫?這都是最基本的?!?/br> 軍醫看看可憐巴巴,臟兮兮的榮安,又瞧了瞧床上虛弱瘦弱的葛氏,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將軍若想救下姨娘,這事最好還是要徹查一番?!?/br> 虞博鴻正點著頭,“陳老,姨娘的病……” “有救!藥物配上食療,再有針灸做輔,想來兩三個月便將痊愈?!避娽t很有信心,榮安也放下了最后一點心。 總算,娘的病不是只有廖氏的人能治。 她一直擔心廖氏是下毒,只有廖氏有解藥。還好,還好。既然連軍醫也有把握,那她便更不用顧忌了。 “那就好,那就好!”虞博鴻正喃喃,榮安卻再次跪下了。 “女兒不再說什么了,爹,你還記得先前的應承,會給娘和女兒做主嗎?”到了這會兒,軍醫所言便是最后最重最致命的證據了。還用說什么呢? 只需這一點,便足以將之前所有的疑問最終都歸去廖夫人的頭上。畢竟不管是莊子,府醫,還是榮華等所有的一切,都對廖氏唯命是從! “安兒!起來!”虞博鴻眼中有旋渦在轉?!胺判?!爹一定給你們母女一個交代!” …… 第19章 我要的去處 葛氏終于幽幽轉醒。 虞博鴻失而復得,熱淚盈眶,一把推開了榮安。 榮安遲鈍,頓時坐了下去,半截后臀給硌到了桌面,疼得她差點跳起來。 剛要開口抱怨,卻見爹爹正摟著娘在懷。 兩人眼里壓根沒有自己,正深情脈脈對視著。 娘:“您來了。您真來了?!?/br> 爹:“你知道我來了?” 娘:“剛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我在一片黑暗里,就是走不出來。安安叫我,我睜不開眼。嬤嬤們叫我,我醒不過來。后來我聽到您的聲音,可就是沒辦法回應。我努力睜眼,可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醒不過來,可把我急的??!” 爹:“好了都好了。你放心,以后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只要你想見我,我都在,都會在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 軍醫已經退下,榮安揉著后腚,也只能跟了出去。 娘在笑,爹在哭——多好的場景。 今生,她就該讓一切都反過來。 榮安雖渾身難受,可腳下卻是幾天以來最輕快的一次。 回來后的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呢??偹悴煌髻M不夠聰明的自己絞盡腦汁,想了三天才完整設計出了這么一個計劃?;居畜@無險完成了。而后續的一切,便全靠爹的發揮了。 看到爹和娘原來這般郎情妾意,那便更好辦了。就不知爹和廖夫人的情分夠不夠經得起這次波折了。 不過,果然還是做壞事的感覺更刺激,更痛快,更解恨! 惡人自有惡人磨,那些人那么壞,自己要對付他們,看來確實只有比他們更壞才行…… 軍醫很忙,先是給葛氏開了幾劑藥,招來一衛兵,命其回營找藥師配好了速速送來。 “藥不在貴,只要對癥,就是好藥!放心,這些藥材營里都有,你娘會沒事的?!避娽t見榮安沖著墻壁捂著臉,雙肩還不住聳動,忍不住安慰了起來。 “……”榮安只能趕緊止住了笑,狠狠一按腦門上的包,擠出一滴淚后,才回眸乖乖點頭。 軍醫又忙著給倆被敲傷的婆子看傷。 他邊治邊嘆氣,暗道到底是將軍府啊,上上下下都兇悍??膳?,可怕,比他們軍里還可怕……還有那位夫人,嘖嘖,還以為閣老孫女是如何了不起的閨秀,敗絮其中啊……所以自古皆有言:不可得罪女子,明刀明槍不可怕,暗箭傷人才難防啊…… 莊上圍聚的眾人則已經從暴怒的將軍和搖頭晃腦嘆個不停的軍醫那兒嗅出了風向的不對,這會兒竟是一個個都圍在了榮安的身邊,或是噓寒問暖拉攏感情,或是自訴可憐無辜想搏榮安同情…… 榮安卻連表情都懶得給這幫人擠一個。 這個莊子,反正她是不待了。 所以,在虞博鴻從葛氏房里出來,拉她去一邊問她之后的打算:“是跟爹明日回將軍府,還是繼續留在這莊子?” 她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爹,這兩條,我皆不應。我也就罷了,娘呢?娘那般虛弱,需要養病,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閃失?!?/br> “你放心,你若愿跟爹回家,爹會給你們母女最好的守衛,給你們單獨的權利,不讓你們受委屈。你若想繼續待在這兒也是一樣,爹會調人過來,里里外外全都換成爹信得過的人?!?/br> 榮安依舊搖頭。 倒不是因為怕爹身邊有廖氏安置的人,而是…… 若是爹的人守住了她,那她身邊必定全都是武藝高強的家伙,那她還如何實現之后的重大“抱負”?她豈不是這會兒就得直面廖氏?她還得去找星云大師麻煩呢!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呢!她如何避開爹的人,如何甩開廖氏的眼線?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她早就有了想法。 “爹,您說的根本不實際。夫人是長又是主,我娘是妾我是庶,一個屋檐下,我們能避開?我不去,也不敢……”榮安掐了掐掌心,眼看淚花又要下來。 “那你說當如何?” “爹,我要去外祖家住一陣?!鼻笆罌]能守住外祖家,今生怎么也得把這紐帶給聯系牢固了。至少在榮華飛上枝頭前,在鳳身未有落定前,外祖家可以成為自己穩固的依靠。 虞博鴻則瞬間蹙起了眉。葛家上下原本就因為葛氏多年來對他頗有微詞。此刻葛氏回娘家,這面子上,名聲上,都不好聽啊。 “爹,我一定要去外祖家。這個莊上,不管將來還會不會有黑衣人,我都是不敢留了。至于家里,更是那般。夫……那邊,動手于無形,豈是您給我些人就能防住的?我不敢。這是一。 若是回家,我怕沒法面對夫人和長姐,我怕憋不住恨意而做出什么來,到時候家里鬧出笑話和悲劇,我可不能負責。這是二。 第三,娘想家了,回家養病可能還會快些好起來……” 虞博鴻應了。 他愧對葛氏母女,其實榮安不說這一二三,他也會無條件應下的。 這邊父女倆還沒說完,那邊虞博鴻親信來稟,在莊頭和后園管事婆子房里分別搜到了不少好東西。 莊頭那兒,最叫人吃驚的便是好幾張銀票,其中有一張甚至是百兩的。另外,有三枚金葉子,是今年過年時,府里同一批打的,上邊還有年份標識。虞博鴻記得很清楚,他沒賞過給莊頭。 無疑,莊頭得到了一頓漂亮的招呼。 他終于招認,都是夫人或托嬤嬤,或讓大小姐賞的。 夫人讓莊上所有的風吹草動都要向她稟告,所有來過莊上之人要向她稟告,葛家送東西要向她稟告,將軍來莊上要向她稟告,葛氏有任何狐媚行為要向她稟告,包括葛氏的病情等等,每隔十天都必須事無巨細親自向她的貼身嬤嬤稟告…… 虞博鴻惡寒陣陣,氣得發抖,這就是他的夫人。如此掌控欲,連他的行蹤都要問過了她,真真是好得很! 至于后院的管事婆子房里,則是搜出了不少從廖氏和榮安那兒克扣下的物什。有綢緞有補品,還找到了半朵虞博鴻給葛氏補身的靈芝。 管事婆子克扣份例這樣的事在后宅里并不稀奇,然而在虞博鴻的認知里,這事自然對號入座成了廖夫人的示意和主張,或者是縱容。 總之不管如何,依舊還是夫人的責任。 他的怒火層層拔高,一顆心也終于徹底偏去了葛氏母女身上…… 第20章 豐收的壞人 一晚上,整個莊子都是雞飛狗跳。 虞博鴻讓榮安負責收拾帶去外祖家的行李,然榮安只一共收出了兩個箱子的東西來。他打開看了眼,只有些衣物和藥材。 “也沒有其他了,反正首飾都被盜了。連爹您上次給我的小金錠子也不見了?!睒s安面露心疼。 “爹給你,給你雙倍。不,十倍。不,只要爹能夠給的起,你要多少爹給多少?!?/br> 這話好聽。 哪怕是源于內疚,榮安也喜歡聽,圍著虞博鴻給轉了好幾圈,聲聲夸著他的好。 可事實是,她夸得越多,虞博鴻便越是汗顏,越是無地自容,越發想要再對她們好些,更好些。 虞博鴻將身上里里外外都給翻了一遍,最后直接將整只荷包都給塞到了榮安手里。想了想,他又招來了親信阿虎,把阿虎身上的錢銀也一股腦全塞給了榮安。 榮安看到荷包里還有百兩的大額銀票,心里樂極,面上卻在推辭。 “拿著拿著。去你外祖家什么都要置辦,不能吃用葛家的。爹很快就送東西去葛家。你安心住一陣。絕不能虧待了自己,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去買。葛家那里需要打賞,你也不能小氣了。那里的表兄妹,都要處好了。這些銀子不夠什么,爹一會兒再給你送。好好照顧你娘?!?/br> 榮安一臉感激,把那錢袋子好好包了,放到了箱子里,與榮華給的那尤其俗氣的珠花給放在了一起。 “這珠花是jiejie給的,說是現下京里最時興的款式,是廖家祖奶奶給的。爹,好看吧?幸虧我放在了枕頭邊,倒是沒叫那黑衣人給偷走?!?/br> “榮華?” 虞博鴻開始了冷笑。 這是自己的榮華說的話?時興?廖老太?呵,榮華簪子上的明珠有大拇指甲大,可安兒的這個,都是幾十文錢可以買一大把的小米珠子。連賊都不屑光顧的垃圾貨??! 沒想到,他的榮華也是這般……叫人失望。 他打算拿走那簪子,可榮安卻寶貝地細細裝進了箱子。 果然,又一次的,她刺激到了虞博鴻的心疼。 他幫著榮安捋了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