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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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上去實在太乖,跟這條街搭不著邊。 見小姑娘點頭,男人露出一個懶散的嗤笑,像丟垃圾一樣,把手里的少年狠狠推開。 姜池腦袋撞在墻面,發出巨響。 江月年心情復雜地交了所謂“門票錢”,男人心滿意足轉身離開,等房門被關上的砰響傳來,狹窄空間里便只剩下他們兩個。 這是她頭一回親眼見到鮫人。 姜池氣息微弱地靠坐在浴缸里,不久前應該有其他人來過,身上仍然有著被鞭子打出的長痕,猩紅血漬筆直往下淌,把浴缸里的水染成紅色。 他與人類無異的上半身不著片縷,皮膚白得幾近詭異。少年人纖細的腰身下便是深藍色長尾,勾勒出流水一樣干凈利落、凹凸有致的線條,泛著微光的鱗片有被撕扯的痕跡,從縫隙里滲出絲絲血跡。 再往下看,能見到魚類半透明的尾鰭,那是薄薄一層的銀中帶藍,似乎正感受著無法忍耐的痛苦,在蕩漾的水波里輕輕扇動。 忽然他抬起眼睛。 鮫人少年的眼眸掩映于黑發之下,黯淡得瞧不見絲毫光彩,如同深海中奪人性命的漩渦,滿帶著陰戾與深沉。 自己被當做肆意折磨的商品,姜池本應感到憤怒??伤麉s只是懶洋洋勾起唇角,毫無血色的薄唇如同一把蓄勢待發的弓箭,妖冶卻殺機四伏。 江月年被他看得心下一寒,硬著頭皮開口:“你好,我——” 她剛說了三個字,對方挑釁與嘲弄的神色就愈發明顯,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姜池挑眉冷笑,從浴缸邊緣拿起一把小刀。 然后沒有任何猶豫地,把刀鋒刺進自己手腕。 鮮血狂涌,刺破視線。 在迅速彌漫的血腥味里,江月年倒吸一口冷氣:“你、你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看這個嗎?” 明明手腕上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少年目光卻麻木得如同木偶,眼底含了濃郁的諷刺:“還是說,你想自己來?” 她才不想自己來呢! “我來這里不是為了——為了欺負你?!?/br> 眼看姜池又要在手臂劃上一刀,江月年慌亂上前一步,試圖將他制住。沒想到浴室地板上滿是水漬,她毫無察覺,腳下一滑。 撲騰便摔進了浴缸。 她與姜池距離很近,如果筆直撲進去,一定會讓他的腦袋撞在墻壁上。 男人把他摔在墻上的巨響仍然回旋在耳畔,要是再被她猛地一撞,大概率會劇痛難忍。江月年來不及思考太多,在跌落之際猛地咬牙,伸手護在少年后腦勺上。 接下來便是意料之中的落水。 以及意料之中地,被她撲倒的姜池向后仰倒,腦袋狠狠撞在冰冷墻壁,好在有手掌作為緩沖,并不算太疼。 就是江月年小同學實在疼得厲害,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她被浴缸里的水浸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等意識從緊繃的狀態緩過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如今尷尬的姿勢—— 與言情劇里曖昧又色氣的動作如出一轍,她恰好伏在鮫人少年身上。因為空出的那只手有所支撐,江月年并沒有直接與他產生肢體接觸,只是距離很近,視線所及之處只有姜池晦暗不明的深藍色眼睛。 至于“有所支撐的那只手”—— 正好按在他胸口上。 江月年整張臉guntang得過分,腦袋里思緒亂成一團。心里的小人一邊哭著喊著哇哇大叫,一邊失了智地想,原來鮫人的皮膚摸起來是這種感覺。 幾乎沒有體溫,光滑得如同上好絲綢,因為渾身浸了水,柔軟得不可思議。 好像身體就是用水做成的一樣。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她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快振作起來啊江月年! 她趕緊把按在對方胸口的手抬起來,本想起身站好,被姜池壓在腦后的右手卻又痛又麻,動彈不得。 于是江月年小小聲告訴他:“那個,能讓我把手抽回來嗎?” 姜池沒應聲,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凌亂的漆黑發絲濕漉漉搭在額頭,向下垂落遮住雙眼。他的模樣在昏暗燈光下有些模糊,只有掩映在黑發后面的幽藍瞳孔隱隱發亮,生出午夜大海一樣深邃的光。 江月年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預感,姜池從嘴角勾出一個戲謔的冷笑。 少年音帶了點沙啞,語氣是漫不經心的譏諷,如同逗弄獵物:“還是說……你喜歡這樣?” 冰涼的觸感沿著腳踝延伸,經過女孩纖細的小腿與彎曲的膝蓋,繼續向上蔓延。 蟒蛇一般濕濡又危險的氣息透過皮膚深入骨髓,好像連浴缸里的血水也滲了進來,凍得江月年心頭發顫。 ——原來姜池抬起了尾鰭,輕輕貼合在她腿上,一點點往上移動。 她在輕輕顫抖。 鮫人上挑的長眸愉悅瞇起,尾巴移動時傳來極輕微的水聲。 整個空間里只有窸窣水聲,還有女孩低低的氣音。 “你停下!” 江月年從沒和異性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被尾鰭撩撥得臉色通紅,她又羞又急,頭腦發熱地迅速抬起右腿,把魚尾壓在小腿之下。 顧及姜池身上的傷口,她沒用太大力氣,小腿輕輕按壓在魚鱗上,被鱗片剮蹭得微微發癢。 尾鰭與腳踝挨在一起,當泛著淺藍色柔光的尾巴隨著水波晃動,就會悄無聲息地掃過她皮膚。 等砰砰跳動的心臟趨于平穩,江月年開始認真思考此刻自己的處境。 很好,她從被動的那一方成功逆襲,變成了霸王硬上弓的姿勢,差點就著了這小子的道,好險好險。 ——但姿勢果然更加奇怪了好嗎!這有什么值得慶幸的地方啦!明明是來刷好感度的,為什么第一次見面就會變成這種局面啊喂!她絕對會被狠狠討厭吧,絕對是吧! 【哇塞,浪漫!】 阿統木尖叫如雞:【就是現在,快對他說一些撩人的漂亮話,讓這小變態在第一次見面后就對你魂牽夢縈不離不棄,啊,fantastic!】 什么漂亮話。 “小妖精,你在誘惑我”? “男人,自己挑起的火,自己來滅”? 江月年覺得,她沒那么厚的臉皮。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近在咫尺的兩人四目相對,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氣息。帶著血腥味的涼水打濕裙擺,女孩的小腿別扭動了動,惹得姜池的尾鰭也隨之一顫,胸膛微微起伏。 在浪漫的仲夏之夜里,江月年看著少年深邃如海洋的眼睛,無比堅定地張開薄唇。 隨即一字一頓地認真告訴他:“我手麻了,你讓一讓好嗎?” 阿統木:…… 阿統木:【一句話毀氣氛,你有事嗎小垃圾???】 對方沒動。 江月年破罐子破摔地深吸一口氣。 緊接著扭頭指向窗外:“快看!有飛機!” 阿統木咆哮出聲:【你是白癡嗎!】 姜池皺起好看的眉頭,眼底幽光浮動:“你是白癡嗎?” 江月年:不是。 她只是有點害羞,而且右手真的好疼哦。 第12章 報復 室內極靜,兩人都沒再說話。 透過被壓住的尾巴,姜池能感受到對方小腿guntang的體溫,像水中一團靜靜的火焰,滲進鱗片之間的縫隙。 那是種十分奇妙的感覺,雖被壓制卻并不痛苦,有時女孩的小腿微微動彈,溫溫柔柔地刮過魚鱗,彼此接觸的肌膚帶來一點點癢,以及若有似無的熱氣。 熱氣順著尾鰭一直往上升騰,涌上纖細腰腹、平坦胸膛與蒼白的臉龐,灼得他心煩意亂。 姜池想,這是個不太舒服的動作。 在今天之前,有許多人踏進過這間小屋。 人類清一色依靠雙腿走路,因此看他的眼神總是帶了驚訝與鄙夷。對于他們來說,被親生父親當做商品售賣的鮫人少年并非一個平等的活物,而是用來發泄施暴欲的沙包。 他習慣了拳打腳踢、鞭子烙鐵,無論當時疼得多么死去活來,傷口都會在幾小時之后自行愈合,然后在昏死的狀態下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來。 在尚且年幼的時候,姜池會因為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淚流滿面,每當那時,他的父親便會獰笑著拾起由眼淚凝成的鮫珠,并通過毆打他來獲取更多。 他恨。 恨那些將自己當做玩具肆意取樂的人,恨那個把他禁錮在一方天地的親生父親,更痛恨對一切無能為力、只能咬牙承受的自己。 生了這樣一條詭異又丑陋的魚尾,剛出生就害死了母親,由于脖子上被拴了條鐵鏈而無法逃跑,連自殺也不被允許,即使在喉嚨上劃開一道又一道傷口,也會在不久之后恢復原狀。 糟糕透頂。 他只想把這一切全都毀掉。 近在咫尺的陌生女孩還在嘗試著挪動手臂,臉頰上仍然被紅暈占據。她看上去弱得過分,跟其他暴躁的人類很不相同,姜池用深藍色的眼眸細細打量,有些疑惑地抿起薄唇。 她為什么要在跌倒的瞬間伸出右手,放在他后腦勺上呢?明明摔倒的是她自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卻還是下意識地…… 想要保護他嗎? 不可能吧。 不過是剛見第一面的陌生人,更何況他只是任人踐踏的商品,早就習慣了疼痛。 “……就這樣吧?!?/br> 疼得發麻的右手被對方死死壓在腦后,江月年放棄掙扎,嘗試跟他說說話:“我叫江月年,之所以來這里,只是因為對鮫人很感興趣,想要親眼看一看。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br> 見姜池還是沒出聲,她把聲音壓得更低:“身上的傷,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