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老婆孩子到北疆已有兩月，劉湛起初還怕他適應不了。

    許是趙復齡性格里的大大咧咧，接了這個八品的小官也沒泄氣，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日子倒是充實。

    妻子季氏原還不太適應，手里有銀子也不知道怎么盤活。

    前些日子劉湛送了百畝良田并一間鋪子，有了這些家業之后便有了方向，季氏每日忙著經營倒是把心安下來了。

    如今趙復齡自己不說，旁人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帝京來的世家子。

    “趙大人，前面又打起來了！”

    “喊衙役來全部抓了下獄！”趙復齡氣得咬牙，已經夠忙的了，這些人還在添亂。

    北疆十一月大雪覆地后工地就不能開工，此時正值盛夏，幾處工地都在緊趕慢趕的趕工期。

    劉湛要在松遼山地入口設松遼關，并依山建造城墻徹底與燕地隔斷，還要開鑿棧道打通南北，光是這三個工程便要大量的青壯。

    正好西戎入侵漢中，從漢中逃難來的百姓與日俱增，這些逃難來的百姓解決了壯勞力的問題，只是流民里還有不少刺頭成日的鬧事。

    “昨日工地有幾起械斗，都是口角引起，因及時拉開沒有傷亡?！壁w復齡每隔三日向宋鳳林匯報工作。

    又是械斗，宋鳳林一聽便停下筆?！盀楹问滦刀房捎胁榍?？”

    一兩起械斗是偶發事件，但連著幾日都有械斗必定有原因。

    趙復齡不敢隱瞞?！笆且驗椴糠譂h中來的百姓老嚷嚷著等西戎一退就回去，本地百姓認為他們忘恩負義，落戶的補償一分沒少的拿了，到頭來卻還惦念著要走?！?/br>
    因北疆的落戶政策極好，漢中許多百姓都提前變賣家財舉家北遷，來了北疆開荒還能免稅兩年左右不虧。

    沒經歷過戰火和逃難，這些人嚴格算起來都不能算是流民，因此老惦記著回故土并不奇怪。

    宋鳳林面無波瀾?！澳弥业氖至钊I里調一千士兵，讓士兵看著他們做事，有故意挑撥鬧事的人一律打二十軍棍趕走?！?/br>
    “是?！壁w復齡無有不從，拿著宋鳳林簽發的手令去營里調兵。

    這些成日想著回歸故土的百姓卻不知道，再過一年待齊云將軍建國，想要離開就是無稽之談。

    再者，漢中形勢不樂觀，西戎強盛占據上風，此戰怕是曠日持久。

    看看燕人當年把蒼霞平原毀成什么樣子，只要戰事持續三五年，再好的漢中也只剩滿目瘡痍。

    宋鳳林重新攤開畫了一半的圖紙。

    幾處在建的城防都規劃好了，宋鳳林也有時間開始規劃新府邸。

    “這是新府邸的平面圖？”劉湛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宋鳳林身后。

    夏日炎炎，書房里鎮了冰盆比之屋外要清涼得多，劉湛扯開領口納涼，明明怕熱的很卻還是固執的跟宋鳳林擠坐一起。

    對此宋鳳林已經習慣了。

    “今年動工到明年正好能用，如今府里擁擠，每有例會百官都站不下?！彼硒P林把壓在中間的鎮尺拿開讓劉湛能看清全圖。

    每三月一次的例會各州縣七品以上的官吏都要到場，光是這些地方官就有二三十人之多。

    再加上軍營里的諸將，還有晉陽城里八品以上的官吏，上百人開會屋里都站不下只能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坐。

    “晉陽城里還有地方建府??？”劉湛眼里都是驚喜，他也一直糾結這事。

    “城里東北角的鳳凰崗可以圈起來蓋成新府邸?！彼硒P林又攤開晉陽城地圖。

    鳳凰崗是一處小山包在晉陽城內，平日是文人士子郊游的去處，除此之外并無別的用途，正好平了大小也合適。

    “我想著新將軍府不需要很奢華，大氣莊嚴功能齊全便行，建造之初只對外說是將軍府，日后自立要更名也容易?！彼硒P林把一切都考慮進去了。

    對外說是建將軍府，實則都是按王宮的規模來布局。

    劉湛滿面笑意?！斑€是我夫人想得周到?！?/br>
    “正好你今日有空，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宋鳳林起身拉了劉湛到偏廳談事。

    劉湛自然洗耳恭聽。

    “阿三，上些茶點給將軍?！?/br>
    李阿三很快送來冰鎮的瓜果糖水，還有一些糕點，擺上之后安靜退下。

    “如今北疆內外穩定，是否應該接了家人到晉陽定居，城里總歸比山里舒適?！彼硒P林端起一碗銀耳蓮子放到劉湛跟前。

    “我也想過，只是?！眲⒄靠粗??！岸迦蹇梢苑指?，老太太還有我爹我娘自然要跟我住一起，你若覺得尷尬又搞個宋府分開住，我可不答應?！?/br>
    經過劉湛這些年堅持不懈潛移默化明示暗示，全北疆還有誰不知道宋鳳林是他男妻。

    誰都知道兩人不是夫妻卻更勝夫妻，休戚與共不可分離。

    宋鳳林沒有馬上表態，知道他需要時間接受，劉湛也不著急端起手邊的糖水吃了起來，不時捻一塊西瓜進嘴里，清甜爽口。

    一邊吃著劉湛一邊不動聲色留意宋鳳林的反應，見他沒有表現出抗拒心想這回一定能成。

    “雖說是住一起，實則地方這么大，前庭是議事殿和六局六所，咱們住的地方另外圍了一處，后庭又分成六院，平日里除了去問安也不會有旁的交集?！?/br>
    按照王宮的規格，兩人的寢宮在正中間又分前殿后殿，光這里便有現在的將軍府這么大，哪怕兩家人住一起也是彼此獨立不在同一屋檐下。

    “你爹娘就別分開另外設府了，一并住一起，也方便小妹平日里照顧兩位?！眲⒄繙芈晞?。

    最終讓宋鳳林點頭的還是一個孝字。

    如今家中長輩日漸年老，宋宜均的身體落了病根身體狀況一直反反復復，宋鳳林也想盡快接了他們到晉陽養老。

    “就這樣吧?！彼硒P林最終答應。

    劉湛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高興，湊過來大聲的香了一口他的臉?！熬瓦@么說定了?！?/br>
    知道宋鳳林心里還是有些小疙瘩，劉湛聰明的不再多說，轉移話題?！岸迦宸指ㄒ中┘覙I，你看給多少合適？”

    給得少了難免生分有怨，給得多了又怕他們不安于室。

    此事還得早些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每人給良田五百畝，另外再每人分三間商鋪，還有劉記商行一分的紅利?！边@個問題宋鳳林早就考慮過，說完又問劉湛?！澳阌X得如何？”

    “不少了?！眲⒄砍灾鞴??！皠⒂浬绦幸环值募t利就夠他們這輩子吃穿不愁?！?/br>
    要知道劉記商行壟斷了北疆的大買賣，其他商號想在北疆做生意都越不過劉記。

    之前宋鳳林靠劉記商行供養齊云軍，就可想而知每年的利潤是多么龐大的數字。

    “我們現在住的將軍府就給二叔吧，另外再給三叔買座差不多的宅子，這樣就成了?！眲⒄空f一不二，分府的事情就此定下。

    家里的事定了，還有一事，宋鳳林說?！霸浦袝阂驳眠w出來，蒼云鎮里的書院繼續保留，另外再建一處書院把秀才以上的學子集中念書?！?/br>
    劉湛吃飽喝足靠在椅子上?！白蛉疹亞⑿迊韺の?，想把以前文帝住過的睿王府賣了，問我要不要?！?/br>
    現在的顏氏哪里養得起這么大的宅子，只兩年沒修繕便破敗得不成樣子，不過房子都是好的，修繕一下就能用。

    宋鳳林覺得可行?！罢觅I了改成書院?！?/br>
    如今云中書院也算是北疆的官辦書院，衙門里的大小官吏都在書院里挑選，長期以往未免固化，也不利于發掘人才。

    宋鳳林沉吟?！霸浦袝嚎梢宰鳛楣俎k書院，但不能作為當官的唯一途徑，如今我們與朝廷分道揚鑣，科舉考試也得辦起來?！?/br>
    涉及科舉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有半點紕漏，說著說著宋鳳林沉思不語。

    “那就自己辦科舉?！眲⒄侩p目有神，一錘定音。

    “官吏不需要這么多，每年都科舉太密集了，府試殿試改為三年一考，府試錄取三十人，殿試錄取十人，如此足矣?！?/br>
    一手枕著小桌，劉湛繼續說：“當官的條件也要提高，從前缺人秀才也能當濁吏，從今年起舉人方有資格當濁吏，縣令以上的正經官員更是必須進士出身?！?/br>
    宋鳳林十分贊同，別看劉湛平日里不愛管民生庶務，實則他心里比誰都看得清看得遠。

    “還有，廢除九品中正制廢除官僚世襲，在咱們北疆想要當官唯一的途經便是科舉，同時各地縣令知州不再擁有任免權，所有的官職都由將軍府統一調配?！?/br>
    劉湛靠在椅背上，望著門外枝繁葉茂的庭院，憋在他心中多年的那股氣今日終于得以釋放。

    廢除官僚世襲等同廢除世家特權，宋鳳林還記得劉湛曾經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待明年萬事俱備我們便對外宣布建國?！眲⒄恳诲N定音。

    果然這才是齊云將軍的行事作風，畏首畏尾就不是他了。

    宋鳳林笑了，劉湛也跟著笑。

    既然劉湛已經決定明年自立建國，許多事情便要提前準備。

    例如龍袍王冠、官服冠帶的制式都要定下來，還有六局六所的官職，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八月下旬，晉陽城內的鳳凰崗開始動工。

    同時劉成組織起全北疆最好的繡娘來到晉陽準備為劉湛縫制龍袍。

    “宋先生的意思是冕服循周禮，按諸侯王的制式，常服則按將軍您的喜好?！眲⒊蓭е汤C總管來請示劉湛。

    “有樣式給我看看嗎？”劉湛慵懶的靠著羅漢榻。

    刺繡總管立即遞上圖樣?！胺A將軍，這些是前朝的龍袍樣式，您看哪里不滿意，老夫便按您的意思改?！?/br>
    劉湛看得飛快，最終選定了一款樣式最簡單的，只因他覺得瞧著有點像上輩子見過的明制。

    “這是按胡服改的龍袍便于騎射?！贝汤C總管立即解釋?！爸皇恰闵倭艘恍┩x?！?/br>
    “拿筆來?！眲⒄刻?，劉成馬上遞來毛筆，他刷刷在王袍上描了幾筆。

    “繡一條行龍，龍頭在胸前，龍身盤旋在肩膀和后背，其他點綴的裝飾不需要太多，龍袍的顏色玄黑為底?！?/br>
    刺繡總管接過圖紙，只覺得這樣的王袍聞所未聞，但是確實又有幾分大氣。

    “還有?！眲⒄奎c了點桌面?！霸僮鲆簧磴y白的，制式與我一樣，按宋先生的尺寸，先別告訴他，你們偷偷拿了他的衣裳去丈量尺寸吧?！?/br>
    劉成和刺繡總管心里門清，恭敬應下。

    “還有常服的冠帶?！贝汤C總管又遞上樣式圖稿。

    腰帶好辦，無非就是金帶玉帶，至于冠冕，劉湛翻來翻去都不滿意?！罢降膱龊嫌忻岱銐蛄?，常服的就不必做帽子了吧，做個金冠束發即可，宋先生也一樣?！?/br>
    這可真是最簡單的龍袍冠帶了，要知道燕王的王冠還鑲嵌了數顆瑪瑙寶石。

    刺繡總管覺得實在太素，但他又不敢當面駁劉湛，只得應下再說。

    出了議事堂，刺繡總管便立即拉住劉成?！皠⒋笕四催@……”

    劉成也知道他在糾結什么?！熬桶磳④姷囊馑甲霭?，你在面料和底紋上多費些功夫，還有將軍不喜歡臃腫的發冠，金冠以簡約為主，就在腰帶上多做墜飾?！?/br>
    這些日子負責各種活計的匠人總管不停進出將軍府，要兩人拿主意的地方太多。

    北疆大興土木，晉陽城里只是建造私宅，松州的動靜則十分引人矚目，這樣大的動靜自然瞞不住帝京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