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劉玉真朝遠去的丫鬟望了一眼,顏氏見狀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讓他去找大爺了,他今日出門巡鋪子要晚間才回來,出了這樣的事還是將他找回來的好?!?/br> 說完這句話,顏氏的心就提了起來,一直觀察著大太太和劉玉真的反應。 大太太曾氏望著眼前這一片一年來一次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湖泊,抓住了二老爺和郭姨娘把柄的這個歡喜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分不清息怒地問道:“郭姨娘,你不在屋子里給老爺燒香祈福,來這里做什么?” 郭姨娘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臉色慘白毫無血色,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妾,妾,”她最后期期艾艾地望向了二老爺,幽怨地喊道:“老爺……” “老爺?!”二太太一聽又是一陣火氣,“老爺也是你喊的嗎?!給我掌嘴,給我打爛她的嘴!” 鄭家的捋起袖子正要動手,二老爺便阻止了,他有些尷尬,又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就消停些吧,你打了如娘就是在打我的臉,沒有一點大婦的樣子?!?/br> 這話說得重了,二太太呆滯地望著眼前這個扣子都沒有扣好,還護著那賤人的男子,忽地悲從中來,沖過去又要撓二老爺的臉,“劉二!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我!” 鄭家的見二老爺神色不愉,連忙沖過去攔,“太太,太太您冷靜些,冷靜些啊太太……” 亂糟糟的,剛剛一直沉著臉的老太太重重地跺了跺拐杖,“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都收拾好了到屋里說,你們想要弄得天下皆知嗎?!” 王氏直直地留著淚,“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娘啊……” …… 一行人又回到了壽安堂,老太太沉著臉坐在了最上首,曾氏面無表情地坐在左邊位置,而劉玉真緊跟其后。 二老爺略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了對面,二太太哭哭啼啼地抹著淚,也坐下了。 顏氏自然也沒有站著,她尋了個偏僻地位置坐著,說實話如果她可以選擇,那是半點也不想來的。但她是孫長媳,將來的主母,卻是不得不來。 整間屋子里,就只剩下被鄭家的幾個壓著跪下的郭姨娘了。 她心知這次便是決定她后半生命運的時刻了,所以一路上都很配合,乖順沉默,讓走就走,讓跪就跪,只時不時用期待、仰慕等等的目光看向前方的二老爺。 這讓不小心看到的劉玉真一陣惡心。 更惡心的是坐下后二老爺還說:“娘,如娘與我定情在先,她自始至終都是我的人,玉蓮也是我的女兒?!?/br> 拋下了這個再度令眾人萬分震驚的消息后,他又道:“如今既然都知道了,那娘您就做主將她給了我吧。我想過了,直接讓她們母女搬到二房來那于劉家名聲有礙,不如就讓她們去莊子上住一陣子,過個一年半載就說是我置的外室,接到家里來?!?/br> “您覺得如何?!” “我不同意!”老太太還沒說話呢,二太太就站了起來,瞪著紅腫的雙眼喊道:“娘,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劉二你想得倒美,”她狠聲道:“這樣不守婦道,勾引人的女子,抬進門來就是臟了我的地!” “還有那個jian生女,休想入族譜!” 二老爺皺眉,“你這個妒婦!往常你將院子里顏色好些的丫鬟都趕走也就罷了,怎的連如娘都容不下,她跟著我十來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個名分又如何?” “還有玉蓮,每兩年就要出門子了,我還預備著將她送去知府府上呢,不在族譜上如何能送得出去?” 這又是之前眾人不知道的一件事,不過今日受驚太多,屋子里的人已是見怪不怪了。 劉玉真見他們左說右說都沒說到重點上,而母親從湖邊回來之后就有些神思不屬,便開口道:“老太太,按理說我一個外嫁女是不應該摻和進娘家的事情里頭的,只是這件事關乎到我爹的聲譽,我卻是不得不管?!?/br> 老太太提起精神,和藹道:“真兒你說的是什么話,你雖然嫁了人但也還是劉家的女兒,這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么說不得的?!?/br> 劉玉真沒去理會老太太話里的機鋒,她沉聲道:“二,”她本想喊二叔的,但想了想他并不配,所以改口道:“二老爺和郭姨娘這件事,我覺著二老爺恐怕是想岔了?!?/br> “這并不是二老爺與郭姨娘,或者是二老爺二太太兩人與郭姨娘的事?!?/br> “而是大房與二房的事?!?/br> “郭姨娘不是二房的妾,而是我們大房,是我死去十多年的父親的妾室,她的名字是寫在我父親旁邊的,是大房的妾劉郭氏?!?/br> “二老爺與其有私,不是兩情相悅也不是什么外室,而是通、jian!” “就應該報了官府,請了族老們,依著規矩行事!” “如此,方可安撫我父的在天之靈!” 第134章 劉府大房低調已久, 大老爺與其獨子又逝去多年,曾家更是山長水遠連通信都難, 所以曾氏與劉玉真孤女寡母在府內無依無靠已有許多個年頭了。 也就是最近這兩年陳世文在科舉上接連有成, 依著他的東風,大房母女兩個在府里的地位這才水漲船高。但這也就是表象而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劉家決定事情的時候根本沒想著要考慮大房的意見。 老太太希望“家丑不可外揚”,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老爺想要抱得美人歸,從此光明正大名正言順, 而二太太則恨不得生吃了郭姨娘母女, 但不約而同地, 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報官或者告訴族里這件事。 所以聽劉玉真這么一說, 都驚了。 二老爺最先變臉,“真姐兒,你一個女兒家, 怎的如此惡毒?!若是報了官,如娘豈有命在?” 二太太原本是想說不能報官,傳出去不但他們兩個沒臉, 她也是臉面盡喪,后半輩子都要被人說嘴, 但一聽若是報了官那個小賤人就要沒命…… 頓時眼睛發亮, “好, 報官, 弄死那個小賤人!我看你還怎么納她為妾!” 郭姨娘一聽當即癱軟在地,驚惶地喚著‘老爺’,鄭家的見二太太聽到郭姨娘這么喊二老爺頓時憤恨地盯著她,便福靈心至拽過帕子就塞到郭姨娘嘴里,把她后頭的話都堵住了。 “胡鬧!”老太太一聲厲喝,“科舉要查祖宗三代,報了官你要遠哥兒如何?他這輩子就再考不了科舉了!我們劉家門楣也會因此蒙羞,人人唾棄!” 顏氏也緊張地道:“五meimei,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哪里至于報官呢?況且若是報了官,不單單是劉家受苦受難,這姑爺也得被人參一本啊,沒準便會影響了他的前程,你說是不是?” “這就不勞大嫂費心了,”劉玉真冷冷道:“我和娘只想著為父親討回公道,至于旁的那是顧不得許多的?!?/br> 見劉玉真神色冷峻,大太太曾氏也沒什么好臉,顏氏為難地望向老太太,“祖母,您看郭姨娘要如何處置為好?” 沒等老太太回話,太太就掩面哭了起來,“我的命好苦??!怎么就嫁了這么一個人,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如今還被這賤人勾引。娘您得給我做主啊,不然我也就不活了……” 老太太正要開口。 “娘,”二老爺也湊近了小聲道:“如娘跟了我這么多年,還有了玉蓮這么一個乖巧的孩子,我還打算著過一兩年將她送到知府家里頭去做個貴妾,這也是家里的一場造化,所以如娘可不能出事啊?!?/br> 老太太目光閃動。 回過神來的曾氏看到這一幕都要笑了,若不是他們早有打算恐怕今日都要被這些人氣吐了血,她道:“老太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哪怕不送去官府也有族規家法在,我看不如把族老們請來商議一番,依著族規行事吧?!?/br> 二老爺頓時有些氣短,他可是明白族中很有些老頑固的,他們一來別的不說如娘肯定是要被浸豬籠的,他自己也要受許多罪,這也是他這么些年一直瞞著,不舍得的緣故。 便道:“哪用得著請族老,這是家事,家事,我們商議著解決就是了……” “家事?”一道嚴肅的男聲在門外響起,話音剛落板著臉的曾二舅和滿臉羞愧的劉延錚就出現在門口,幾步走了進來。 走進來后,與劉延錚漲紅了臉不同,曾二舅落落大方地在曾氏讓出來的位置坐下,然后嚴肅地對老太太道:“老太太,貴府的事我剛剛已經聽說了,事關我那已過世多年的妹夫,我這個大舅子便不得不說兩句?!?/br> “二老爺是您的兒子,我妹夫也是您的兒子,不知老太太準備如何處置?” 老太太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視線掃過底下的兒孫們,半響才道:“他二舅,這件事老身亦驚訝得很,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郭姨娘身為大房的妾室,不知好生侍奉老大夫婦反而勾引了老二,實在是罪大惡極?!?/br> “不過她畢竟生了劉家子嗣,功過相抵就仗責八十,送到家廟里頭去吧。至于六丫頭玉蓮雖然無辜但畢竟出身不明,也不要在府里頭待了,送到莊子上養幾年,過幾年遠遠地嫁了也就是了?!?/br> “還有被郭姨娘迷了心竅的老二,”她老人家拖長了語氣,緩慢說道:“依著家規仗責五十,再禁足三月,曾二舅以為如何?” 二老爺聽到老太太這么說,先是皺眉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氣,目光柔和地看向哀婉地望著他的郭姨娘,還沖她點了點頭以示安撫。 而她旁邊的二太太聽到前面一句還勉強滿意,但后面這一句她頓時有些不是滋味,略有些心疼地側身去瞧二老爺,誰知竟發現他看向了那個賤人,氣得她眼前發黑。 不管不顧地喊道:“娘,如此不守婦道的賤人還留著作甚,讓她敗壞家里的門風教壞哥兒、姐兒們嗎?不如找個籠子將她關進去拉去沉塘了事!” “你你你——”二老爺手指顫抖地指著她,最后袖子一甩吐出幾個字,“你這個毒婦!” 二太太大大地冷哼了一聲,強撐著別過臉,以手拭淚。 兩人這一出鬧劇除了作為兒子兒媳的劉延錚與顏氏有些為難外,大房幾個是沒放在心上的,曾二舅不但沒放在心上他還覺得可笑,臉上帶著笑意對老太太道:“先劉老大人尚在時,治家甚嚴,家父時有提及劉家家風吾等尚不及也?!?/br> “沒想到不過十幾年過去,劉老大人不在了,這劉家家風也不在了?!?/br> 曾二舅微微搖頭,“這事若是出在我們曾家,那這女子和那jian生子定是活不成的,而男子不管是誰,若是膽敢做出辱沒家風之事也會被我父親親自打斷腿?!?/br> “老太太,”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沉下臉的老太太,“二老爺是我妹夫的親弟弟,當年他既然先與郭姨娘有私情,為何不稟明了您老,成就一雙好事呢?” “非要等到我妹夫納了人之后才藕斷絲連,還生下了孽種,這十多年里他不是沒有悔過的機會,但是……” “但是直到剛才他依舊不覺有愧,”對他們失望得很的劉玉真接口道:“他在我父親病重之時,不想著為他延醫問藥,卻與郭姨娘偷歡?!?/br> “待我父親去后更是指使郭姨娘將肚子里的孩子栽贓給我父親,冒充我父親的女兒混淆大房血脈。如此無情無義、無德無能之人,老太太這不知輕重的五十大板就想打發了嗎?” “說了這半天對我父親卻毫無說法,連個道歉也無,您將我父親置于何地?”劉玉真直視著老太太,嚴肅地問她,“他已死了這么多年,連個公道都不能得嗎?” 一室沉默,只聽得劉玉真的聲音在屋內回想,“老太太,分家吧,這樣的‘二叔’我們大房消受不起?!?/br> …… 分家自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決定的事,尤其是大房如今有嗣子在身,香火有繼,所以若是此時分家大房是能分得一部分產業的。 這二房自然就不愿意了,跳上跳下地反對,但劉玉真母女鐵了心要這么做,還有曾二舅支持所以也不是毫無勝算。 “真兒,你這是怎么了?”曾氏今天從壽安堂回來后心情一直不錯,見劉玉真神色有些不對便關切地問道:“可是累了?那換身衣裳好好的歇一歇吧?!?/br> “娘,我不累,”劉玉真回過神來,問道“您說父親會不會怪我???我們是長房,但是我卻想著要分家?!?/br> 分家這個主意是劉玉真提的,她最開始的想法是將二老爺和郭姨娘送到衙門里去,讓他們受到律法的制裁,但說出來后卻被二舅和母親笑了一通。 他們說依照朝廷律法,二老爺和郭姨娘兩個只會被流放一兩年,尤其是二老爺若是拿錢疏通可能連流放都不用去。所以報官只能解一時之氣,除了讓劉家名聲敗壞之外沒有什么特別大的益處。 同理族規也是一樣的,郭姨娘是活不成的,但二老爺卻不會傷筋動骨,畢竟郭姨娘只是一個姨娘而已,賣身契都還在老太太手里的。 所以還不如換個別的。 于是劉玉真就想到了分家,一來從此遠離了二房他們,只需要逢年過節來拜一拜老太太便好。二來就是因為他們不在的時候,母親和瑞哥兒若是能搬出去也更方便些。 “你父親他不會怪你的,”曾氏溫柔地摸著她的頭,就好像還是小時候那樣,“他還活著的時候就看不慣老二的吊兒郎當貪財好色,好幾次將人抓來訓斥,更別說還出了這樣的事,如今能與他分開想來你爹也高興得很?!?/br> “好了,夜深了你快去歇息吧,我再去給你父親上柱香?!?/br> “我也去,”劉玉真跟著站了起來,“我也去和父親說幾句話?!?/br> 于是母女兩個就進到了內室,給劉大老爺和劉玉真哥哥各上了一炷香。煙霧繚繞之間,劉玉真看著哥哥那個嶄新的牌位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娘,今日的那個湖,就是當年哥哥掉下去的那個吧?” “是啊,”曾氏嘆息道:“我今日一瞧這心就痛了起來,你哥哥他當年就是躺在那湖底下的?!?/br> “你問這個做什么?” 劉玉真心中有些疑惑,她將手里的香插入香爐之中,再小心地將香爐里頭燒完了的香拔了出來,平靜地回復母親,“沒什么,我只是想著不如請些大師來,給哥哥做一場法事吧?!?/br> 第135章 “做法事?” 曾氏用帕子給兩個牌位仔細地擦拭著, 沒有應,“算了,法事不法事的, 以后再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