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劉玉真懂了,又是傳宗接代這種事,“不過也不用這么急吧?” “這里頭還有一重事,”大太太小聲地說:“本來你外祖母的意思是等世子大一些再說的,畢竟曾家與先侯夫人娘家相差太大,而侯爺又獨寵你表姐,晚些懷胎對你表姐也好?!?/br> “但是侯府的曾老夫人上了年歲,眼見著就要不好了,她一去侯爺就要守孝,最要緊的是往后就是先侯夫人的姑母,老侯夫人當家。她老人家當初是極為不滿這門婚事的,孝字當頭,所以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原來如此,那是得抓緊些,表姐這個時候懷孕,一來讓婆家安心沖沖喜,二來若是守孝,懷孕期間也能省好些事,三來就是防著十年媳婦熬成婆的婆婆抖威風了。 想懷孕就懷上了,表姐的運氣是真好。 正想著呢,徐嬤嬤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板著臉道:“太太,姑娘,這二姑娘,又來了!” 二jiejie又來了? 上次因為壽安堂派了丫鬟來喊用午膳沒見著她,如今她回來沒多久,這又找來了?! “如今還沒到送冬至節禮的時候,母親壽辰也沒給她遞帖子,她怎么來了?”劉玉真問道,這沒約好是不會趕著一起的,畢竟各家有各家的事,二jiejie這樣挺奇怪的。 像是專程打聽了她今天會回來,于是堵上門了。 “這倒未曾說,”徐嬤嬤也反應過來,認真地回道:“今兒就她和一個老太太后來給的丫鬟,回門那日花枝招展的那個未曾見到?!?/br> “那你便去見見吧,”大太太很平淡,勸道:“左右是姐妹一場,當初她母親做下的孽她是不知的,既然又來了想來是有什么難事,你如今不見她反倒不好?!?/br> 劉玉真也是這么覺得,在宅院里頭,哪怕私底下撕破了臉但面子上還是得顧一些的,于是便向母親告辭,去了見客的堂屋。 劉玉媛今日身邊沒跟著那粉紅衣裳的丫鬟,安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梅樹出神,連她進來了都不知道。 “姑娘!”旁邊的青衣丫鬟小聲地看著,輕輕推了推她。 她瞬間回神,慌忙著站起小聲道:“五meimei……” “二jiejie好,桂枝,去吩咐端熱茶來?!眲⒂裾嫘挪阶吡诉M來,在另一側坐下,喝了口桂枝端上來的茶問道:“二jiejie此番來尋我,可是有事?” “五,五meimei,”劉玉媛拽著帕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桂枝。 劉玉真微笑,“二jiejie見諒,自從一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身邊就離不得人了,桂枝若是退下了,母親就會把她打死的?!币荒昵笆鞘裁词?,在場的都知道也就不必說了。 桂枝站直了不動,也笑道:“二姑奶奶見諒,太太吩咐了必須寸步不離呢?!?/br> “五meimei,真是對不住,”劉玉媛頓了一下,尷尬地笑著,“我這次來,這次來是想求五meimei一件事的?!?/br> 她緊張地抓著帕子,站了起身,朝著劉玉真遙遙跪下,哭道:“求求meimei,饒了母親這一回吧!” 劉玉真一怔,隨即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救周氏?怎么可能! 她也站了起來,避開了她跪的方向,沖著那丫鬟喊道:“快扶你家姑娘起來!這是怎么了?你的母親三太太不是在家廟里頭待著嗎?如今還不到三年,可是出了什么事?” “好jiejie你不要著急,老太太是最慈心不過的一個人了,你母親在里頭是餓著了還是冷著了?或者是病了?” “我這就陪你去見老太太,請她老人家請個大夫去瞧瞧……”說著轉身欲走。 “不,不五meimei,母親沒病?!眲⒂矜抡玖似饋砝?,哭道:“這是母親在里頭實在是太苦了,每日要干活念經,吃的也是咸菜豆腐,她實在是太苦了。求求meimei大發慈悲,允了她回來吧! ” “母親她悔過了,悔過了!” 見她不跪了,劉玉真慢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臉上面無表情,竟有幾分冷酷之意。 “那二jiejie你這意思我倒不明白了,我一不是縣太爺,是咱們縣的父母官,二不是族長,可以管族中之事,三不是老太太,是你母親的婆母……二jiejie想要你母親從家廟里出來,找我做什么?” “遣了人,在墻上挖個洞嗎?”如果家廟的墻角真的有個狗洞,她想做的也是把那洞堵上,斷不會讓那周氏提前出來的! “五,五meimei……”被她這番冷酷的模樣所驚,劉玉媛倒退了兩步,遲疑著喊道:“母親她悔了,她真的悔了……” “二jiejie,”劉玉真冷著臉道:“看在一起長大的姐妹情分上,我喊你一聲二jiejie,你我之所以還能坐在此處,說一說話,不是因為你的母親是周氏,而是因為,你的父親是我三叔!” “是因為我們一起長大,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念過書,一起說過話,一起賞過花,一起喝過茶?!?/br> “但是你的母親呢?她沒有顧忌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沒有顧忌劉家的臉面,就為了那沒影兒的婚事,竟陷害于我!將我們大房的臉面扯下在腳底下踩!” “后來,呵,后來的事不說也罷?!?/br> 劉玉真越說越是氣憤,怒道:“二jiejie,你的母親,計謀得逞了!如果我當時不是我娘的女兒,如果我不是曾家的外孫女,如果我不是有一個做官的外祖父一個誥命外祖母兩個舉人舅舅!” “今日在家廟吃糠咽菜的人就是我!” “如果不是我豁得出去。 ” “被送去給人做妾的就是我!” “或者,被沉了塘,在族譜中寫個病逝的人就是我,是我這個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meimei!” “你讓我原諒她?原諒她什么?原諒她那一日安排在院子里的只是一個鰥夫,而不是哪里來的下三濫嗎???! ” 劉玉媛被劉玉真這沖天的怒氣嚇了一跳,良久才道:“五meimei??!五meimei我娘真的是知錯了,她真的知錯了!老太太不應我,如今爹爹和弟弟們都不肯向老太太求情,我就只有你了,我就只有你了五meimei……” “二jiejie,”劉玉真打斷了她,直接道:“你這到底是想要求我救你母親,還是想要求我幫幫你?去求祖母放了你母親是不能的,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除非你能讓時光倒流,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過?!?/br> “但看在我姐妹一場的份上,你若有了難處,我這便隨你一起去見見祖母,祖母她老人家見多識廣,又是最慈悲不過的一個人,定能給你一些幫助的?!?/br> “我人小力微,又是新嫁,夫君眼見著就要上京了,往后連門都不能出,實在是為難?!毖韵轮馑菐筒涣耸裁吹牧?。 劉玉媛抽抽泣泣,好半天沒說話。 望著她這個樣子,劉玉真撐著腦袋,感到一陣疲憊,道:“二jiejie,我雖然比你年少,但自幼喪父,外祖父在京城做著一個六七品的芝麻綠豆小官,大房也過過一陣苦日子,于是便略有些心得,今日托大,教一教你?!?/br> “這后宅之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在這所宅院里頭,陰謀詭計猖狂得了一時,贏不了一世,這頭頂上是有青天的!你母親再過兩年出來之后,安安分分到罷了,若是再行那鬼魅之事,那誰也救不了她!” “虧我還以為,你今日來是找我有正事,沒想到,沒想到啊……二jiejie,你娘的事莫要再提,我是不會應的,我娘也是不會應的,你今后若是再提,那我們這姐妹情分,可就徹底的盡了!” 一聽這話,她身后那丫鬟急了,跪倒在地焦急道:“五姑娘,您大慈大悲,就幫幫我們家姑娘吧,我們姑娘這是沒有法子了??!” 一個丫鬟的跪禮,劉玉真受著毫無負擔,沉著臉聽她說話。 “當年,當年的事我們家姑娘是不知情的,太太什么也沒有說,不然我們家姑娘定是要阻攔的!” 這個劉玉真還是信的,當年那事后三房的下人都梳理了一遍,的確沒有發現二jiejie知道這事的跡象,反倒是找出了她故意往湖里跳的“證據”,只是親事已定,劉家就將這些都捂住了,她才順利地嫁了過去。 “那件事后,二姑娘就匆匆嫁了,公中給不了那么多的嫁妝三太太還把自己的陪嫁都給了二姑娘,湊夠了五千兩,但就這樣姑娘的婆婆周二太太還是不滿意?!?/br> “晨昏定省日日不斷、夏日要打扇冬日要掀簾,可勁兒折騰我們家姑娘,從日頭出來到晚間歇下,我們家姑娘在她屋子里連個坐兒都沒有?!毖诀呖拗f起了當年。 “偏偏姑爺又是個孝順的,不但不疼惜姑娘還說這是孝道,讓姑娘孝順太太?!?/br> “可憐我們家姑娘,銀子流水兒出去才在周家有了幾分臉面,就這樣還不夠,太太又讓姑爺把打小伺候他的兩個丫鬟收了房,這回姑娘好不容易有孕,又把身邊一個得力的賜了下來,說要抬成妾室?!?/br> “如今我們的院子是姑爺的奶嬤嬤把持著,我們家姑娘連喝口熱水都要求著她,再來一個牌面上的妾,那我們家姑娘就沒有活路了??!” “五姑娘,我們家姑娘苦啊……” 聽到這里,劉玉媛又是一陣悲戚,哭著朝她喊道:“婆婆要給夫君納妾,納妾,如今只有娘能阻止她了,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們三房,救救我,救救我……” 劉玉媛主仆哭得不行,但劉玉真并沒有跟著傷心,婆婆折騰兒媳婦在這后宅里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二房就能經常見到,大嫂、二嫂剛嫁進來時誰不是在婆婆房里站到腿都腫了,還派了丫鬟悄悄來大房討過京城來的玉容膏呢。 這是孝道,這是世情,劉家是管不了周家怎么□□兒媳婦的,所以這種“大門大戶”也一度讓劉玉真畏懼。 倒是“納妾”這事,這是一樁正經事,若真如二jiejie所說,周二太太這個時候要給二姐夫正經納一門妾室,通房還會喝避子湯,但正經的妾室就不一樣了,生了孩子還能養在跟前的。 這事還是得向老太太說一聲,怎么著也得等嫡長子生下來再說。 “二jiejie,你去和老太太說過此事了嗎?”劉玉真解釋道:“這事找你母親是沒有用的,一來她還在家廟,二來她去了周家是姑奶奶,是親家,但周老太太、周大太太還在呢,會幫誰實在是不好說?!?/br> “不若我隨你到老太太跟前去一趟,周家當初是沒允不納妾的,所以如今要給二姐夫納妾我們劉家管不著,但是怎么著也得等你生下嫡長子再說。如此,老太太還是能給二jiejie你做主的!” 劉玉媛默默無語,半響癱軟在地,喃喃道:“她懷孕了,她也懷孕了!” 劉玉真一怔,如遭雷劈,這,這都是什么事??! 這成婚不到一年把好幾個丫鬟收了房這也就罷了,男人風流在這個時代還真算不得什么,但是居然讓一個丫鬟和正妻同時懷孕? 還想把那丫鬟抬成妾室過了明路? 這就不是風流的問題了,而是違反了世間的潛規則了,畢竟嫡長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庶長子的危害性也是有目共睹的。 母親說得沒錯,那周家二郎就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二jiejie,如今是明白了嗎? 但,悔之晚矣。 第33章 她沉著臉回到了屋內, 大太太正開心的喝茶, 桌子上一溜的罐子,七寶擂茶特有的香氣蔓延在整個屋內。 “怎么了?哭喪著個臉?”大太太問她, “你二jiejie說了什么讓你難辦的事了?” 劉玉真雙手撐在桌子上, 捂著臉嘆道:“母親您是不是知道了?二jiejie剛剛來求我, 讓我去求老太太把她娘從家廟里放出來。 ” 大太太一點都不驚訝,還有心情和劉玉真說今天這茶調得怎么怎么好, 端了杯給她嘗。 “這有什么稀奇的,她上次來找你我就猜出來了,你們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是她的性子像周氏, 也有些像你大姐, 黏黏糊糊的和你說不到一塊去,低聲下氣定是有求于你?!?/br> “而除了這樁事,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做的?” “哎, ”劉玉真嘆氣,“我算是看透了, 跟她如今也只是面子情罷了?!碑吘菇忝靡粓? 她遇到了難事比如這次關系她往后人生的妾室事件還是要幫一幫的, 但是平時就不想和她再來往了。 把剛剛劉玉媛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問:“娘, 你說周家二房這個事可怎么好?那丫鬟和二jiejie前后腳有孕, 若是她生了個兒子, 而二jiejie不幸生了個女兒, 那,那就是庶長子了!” “您常跟我說庶長子是亂家根源,可是二jiejie這個樣子,她還想著讓周氏從家廟里出來,去周家討說法。讓周氏出來是不成的,但不幫她又不行,畢竟都是劉家的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事可怎么好?” “有這等事?”大太太茶也不擺弄了,站了起來,“這可了不得,若是你二jiejie有了嫡長子,那生個庶子出來也不打緊,畢竟你二姐夫也有這般年歲了,但沒有嫡長子,那可不成啊?!?/br> “不行,若是咱們劉家就這么讓了,今后還如何在這縣城立足?這有一學一,有二學二,你們這幾個嫁出去的姑娘若是也來這么一遭,那還活不活了?” “徐嬤嬤——”大太太沖著門外喊,很快徐嬤嬤就快步進來了,低聲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后道:“你讓人去找周家大太太身邊的人問問,看這事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咱們劉家可不能不管!” 徐嬤嬤神色嚴峻,回道:“知道了,太太?!?/br> 大太太目送她出去了,然后對劉玉真說:“好了,這事就交給你娘我吧,你不用管了,午膳的時辰也到了,吃完午膳你們還得回去呢,這事有信兒了我打發人去回你?!?/br> “這事情就這樣問周大嬸嬸?”劉玉真奇道:“不是直接去,或者悄悄打聽嗎?”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找上門去了?萬一被二房發現了怎么辦? 大太太教她:“若沒有之前那一出,你二jiejie回娘家這一說我們是得過去的,但她母親這事……被如此惡毒的婦人教養出來的女兒,誰知道她有沒有瞞著我們什么呢,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小心著些也不為過?!?/br> “再者周家也復雜得很,周大太太和周二太太雖然是一家,但周大老爺常年在外,周二老爺在家經營庶務,日常在老母親身邊侍奉,頗為受寵。周大太太管家,但周二太太在周老太太跟前更有臉面。此其一; “另外,周大太太的兩個兒子如今最好的也就是個童生,周二太太的兒子已經是秀才。若是將來周二郎中了舉,這家業怎么分也得說道說道,這是其二?!?/br> “最后,周大太太還有個嫡幼子未成親呢,準備等他有了功名再說,若真讓周二太太的算盤成了,這大太太的幼子又哪說得上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