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老太太笑不攏嘴,“……他們日子和美便是對我的孝敬了?!?/br> 看著老太太的樂呵模樣,眾人又是一陣吹捧,逗得老太太越發開懷,連一向在人前不開口的四姑娘如今的四姑奶奶都逗趣著說了幾句話。幾番家長里短的對話之后,老太太便有些精力不濟,讓各房先回去歇息,臨了又把大太太和劉玉真留了下來。 眾人便知她們有些私話要說,識趣地告退了,只二房的三jiejie劉玉蓉對著她欲言又止,想要說點什么但還是隨著殷姨娘退出去了。 “五丫頭,”劉府的當家太太小王氏就坐在劉玉真的斜對面,從她進門起便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頓時端著臉問她,“你在陳家可見著慧姐兒和康哥兒了?他們在陳家過得如何?可瘦了?今日家來怎么沒帶著?” “二嬸放心,慧姐兒和康哥兒都很好,”劉玉真柔聲回道:“今日早起孩子們還睡著呢,便沒抱來,慧姐兒和康哥兒如今都由夫君的爹娘親自教養著,夫君也很是疼愛,還說他長高了好些呢?!?/br> 二太太王氏一聽頓時柳眉倒豎,聲音都提高了,“什么?孩子還沒挪到你們跟前住著?我不是說了你們一成親就把他們放你們屋住著,那張氏就是個鄉下老婆子哪能照顧好我的慧姐兒和康哥兒?” “你jiejie去得早姑爺更要加倍地疼他們??!我讓你帶過去的嬤嬤、小廝和丫鬟們你可有安排上?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懂規矩,往后就讓他們侍候兩個孩子!” 就是因為是她精挑細選的所以她才不放心,正好陳家房子住不下所以打發了到縣城的宅子里,當然這會兒可不能這么說,她微低著臉,揉著帕子細聲道: “這,這陳家院子小,分給我們的就那么五間正房,下人們都是住后罩房的,我和大jiejie的嫁妝多,余下就住不了幾個人了?!?/br> “而且,而且,”劉玉真用帕子假裝拭淚,語氣都哽咽了,道:“家中婆婆沒有婢女,夫君身邊也只得一個小廝。我一跟他說給孩子們配嬤嬤、丫鬟和小廝的時候他便訓了我一頓,說婆婆將他養育成人,精心教導,把孩子們交給婆婆再沒有不放心的?!?/br> “是以我便只能讓他們幾個先去城里的宅子住著,待將來我們搬出來再安排,我,我這也是沒有法子……” 二太太氣了個倒仰,怒道:“你這個——” “老二家的!”老太太喝了一聲,一字一句道:“親家母養育了文博這樣的好孩子,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太太急得眼睛都紅了,道:“娘,我這不是——” 第13章 老太太和二太太 “好了,”老太太打斷她的話,強勢道:“孩子們有親家母照應著我們放心得很,再有挪屋子的事左右都是要挪的,晚一天兩天有什么要緊的?!?/br> “不過五丫頭啊,慧姐兒今年五歲了,康哥兒轉眼也要過四歲生辰,孫女婿可有說什么時候給兩個孩子開蒙?” “對對對!”二太太也反應過來了,道:“孩子開蒙要緊,你回去就把兩個孩子送到府里來和遠哥兒一起讀書,日常就在府里住著,我親自教養!” “這……”劉玉真猶豫著,開蒙讀書是很要緊的一件事,昨日慧姐兒說要讀書她答應了,其一是因為這世上女孩子是由母親教養的,男主人并不怎么過問,開蒙也是如此。 她便是由母親開蒙的,慧姐兒開蒙的事情她能說得上話。其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經過之前的了解和這兩日的交談,她知道陳世文這個人讀四書五經,但人并不迂腐,不是那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 但康哥兒不一樣,那是嫡長子,繼承家業傳宗接代的,他的教育問題她還沒有和陳世文討論過,不能貿然插手。 更何況自大jiejie去了之后,陳世文驅逐了她所有的奴仆又不把孩子交給陳家暫時撫養這個事情來看,他這邊是不能答應的,她若是提了這樣的事很可能里外不是人。 打定了主意,她回答道:“祖母,二嬸嬸,這孫女不知,孫女這兩日忙著認親,來不及詢問此事,祖母恕罪,待回去后我定好好問問夫君,看他是怎么個章程?!?/br> 二太太冷笑,“能有什么好章程?現在這滿城里除了周家,還有誰家比我們劉家的私塾好,那新請的夫子是個秀才,當年還教導過女婿呢?!?/br> 劉玉真緊張道:“此事要問過夫君……” 二太太急了,道:“什么事情都要問,我看你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五丫頭啊如今你是陳家婦了,這后宅就由你說了算,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我這就打發人去接,你回去之后就把兩個孩子送過來,衣裳什么的也都不用收拾了,我讓人新做!” 劉玉真,劉玉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還有這種cao作?這是打算明強了嗎?!她望向座位上手,老太太似乎倦了,以手撐額低頭不語。 好在,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二弟妹慎言!”一直旁觀著的大太太冷著聲音道:“咱們劉家的女兒,自幼通讀《女則》、《女訓》,日常教導的都是孝順公婆、服侍夫婿這等女兒家的事?!?/br> “哪能擅自做夫婿的主?更別說未稟明公婆、夫婿就帶孩子回娘家這樣的大事了,說出去都讓人笑話咱們劉家沒教好女兒??!” 說罷,她沖著上首急切道:“母親,您來評評理,真兒一個婦道人家,開蒙如此大事,自是要稟明了女婿,由他來決斷的,不然真兒遭埋怨事小,影響兩家情誼事大,二弟妹這樣的話若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以為咱們劉家要搶陳家的孫子了?母親,您說是不是?” 上首的老太太沒反應,旁邊站著侍候的老嬤嬤輕輕上前推了一下,又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太太這才坐直了緩緩道:“是這個禮,婉娘你莫要如此著急,你疼愛孩子們的心咱們都知道的,你這孩子一張嘴就急了,開蒙這么大的事哪能如此著急呢?你是孩子們的嫡親外祖母,你的意思孫女婿定會好好斟酌的?!?/br> 把二太太說得撇過了頭,老太太又對劉玉真道:“五丫頭你做得很好,孩子們的事你是要好好聽孫女婿的?!?/br> “尤其是康哥兒,他是玉珠和孫女婿的嫡長子,將來是要承繼孫女婿這一房的,怎么慎重都不為過,你切不可自專。你是他的繼母也是姨母,好好教養他將來出息了也是得好好孝順你的?!?/br> 劉玉真這才點頭應是,“孫女兒明白,兩個孩子的事我都聽夫君的?!?/br> 大太太也緩和下來,道:“母親說得是,當年珠姐兒帶著孩子在家里住的時候,真兒是每日都要去看的,做了多少的小衣裳,她疼愛孩子們的心不比別人少?!?/br> 又叮囑劉玉真道:“真兒,慧姐兒和康哥兒不但是陳家的長孫,也是咱們劉家的外孫,你回去定要仔細問過女婿的打算,若有消息便打發人來回話,老太太和你二嬸都著急呢?!?/br> 劉玉真自是無有不應。 接下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老太太便說乏了,讓她們回去,大房母女倆便識相告退。 等人一出門,二太太頓時埋怨道:“娘您怎么就讓她這么走了?!那些下人的事她都還沒有給個說法呢!張家的說她就安排了一個顧廚娘,其他的都沒有理會讓送到宅子里了,真是不像話,母親我們不安排些人在孩子們身邊萬一將來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老太太也是有些頭疼,臉色陰晴不定,斥道:“這才幾天,等等再看,陳家那鄉下地方她待不了多久的,遲早要回到城里來,你急什么?!?/br> “都是你做的好事!盡給玉珠挑那些黑了心肝的下人,鼓動著她和夫家分產別居,不然哪有這后頭的事!” 二太太語塞,辯解道:“那是因為陳家…… ” “住口!”老太太怒急,一拍扶手,“陳家是清貧,老太太這鄉下婦人也蠻橫了些,但陳世文是個有前程的,就如老太爺一般,將來有她的好日子,多少富貴不能得?都是你把她寵壞了!” “你瞧瞧這才幾年,這就中舉了,還是前頭的名兒!將來中了進士就是徹徹底底的官夫人!” “中不了再給他謀個缺,照拂著家里,往后多少的好日子!” 二太太理虧,懨慫著問:“那孩子們開蒙的事?這孩子們不回來咱們就不好和女婿開口,這女婿不出面縣太爺就不買賬,這縣太爺不買賬那青莊莊頭和人爭水打死人的事……” 面對著姑母兼婆母那冷著的臉,二太太小聲道:“那莊頭是您從家里帶來的老人了,娶的也是您身邊的丫鬟,他老子娘和媳婦天天來求呢?!?/br> 又抱怨:“那家人真是不識趣,都給了十兩賣身銀子了還不依不饒的,竟告去了官府!就該把他們一大家子都抓起來!” 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來,老太太嘆道:“還能怎么辦?這先頭遞老太爺的帖子就能了的事如今還能怎么辦?再給那師爺送三百兩去,回頭籠絡住了孫女婿自然也就省下了?!?/br> “是是是,”二太太道:“所以兒媳便想著將孩子們接了來,兩家親如一家,這女婿以后自然就會在縣太爺那為咱們家說話了?!?/br> “說來這事也要怪他,若當年他不是橫插一腳,五丫頭早就一抬子小嬌抬入縣衙了,那有今日這事!” 精明的老太太就像是看蠢貨一樣看著她,嚇得她不敢說話了。 “說到五丫頭,那一萬兩銀子你都給她了?” “給了給了,”二太太不敢看著老太太,微低著眼連忙道:“按照您的意思,就說是珠姐兒之前的壓箱銀子和這么些年她嫁妝里的出息,還有咱們劉家給他此番上京的程儀,我親手給五丫頭的,讓她交給姑爺?!?/br> 老太太這才緩緩點頭,道:“玉珠嫁妝的事就這么過去了,往后也是這樣,每年的出息都換成銀子給陳文博送去。你要記住,咱們把珠姐兒的嫁妝管起來,不是貪圖那每年二千兩的出息,而是為了代兩個孩子保管,免得將來起爭執?!?/br> “還有,”老太太的語氣冷了幾分,道:“我已經讓人去找那封信了,如今親事已成,那封信找到了還是沒找到都關系不了大局,從此那件事就爛在你的肚子里,誰都不能說,連老二都不能!不然我就把你送回王家去!” 陳世文那種人意志堅定,不為外物所迷,亦不為女色所迷,這蠢侄女這么多年了都看不透這一點,真真是蠢笨如豬!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章 主仆、翁婿、連襟 二太太被老太太訓斥了一頓,咬著牙出了壽安堂,這院門一出她身子就是一挺,扶了扶頭上墜著紅色寶石的金釵,便又是一副當家太太的氣派模樣。 在廊下被小丫鬟們侍候著吃茶,打扇的鄭家的連忙放下細瓷杯子,趕上來彎腰伺候,“給太太請安?!?/br> 二太太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略點了點頭,道:“五丫頭出門那一日,我給你的那匣子可放好了?” 鄭家的忙回道:“放好了,悄悄放的,保準誰都不知道,放好了之后我還特地吩咐了我那內侄去抬的箱子,一路上都沒經過旁人的手,安全送到陳家了,保準五姑奶奶第二天一收拾衣裳就能看到?!?/br> “嗯?!倍pB得很好的白皙手指輕撫過衣裳上的金絲繡紋,滿意地頷首,道:“你等下再去一趟大房,跟大嫂和五丫頭說一說這事,就說是家里給的添妝,讓她好好收著?!?/br> “若是再問,就跟她們提一提老太爺和姑爺中舉的事,說一說老太太的嫁妝單子。大嫂那人自視甚高,老太太的嫁妝又是家里不能提的事,這一說她就明白了 ,也不會再找老太太問?!?/br> 說著她得意地笑了,“哎呀,也怪我,前陣子忙起來忘了這事,請她多擔待?!?/br> 鄭家的嘻嘻笑:“太太英明神武怎么會錯呢,這事都怪老奴,逢著姑娘的喜事多喝了兩口馬尿竟忘了告訴姑娘這般重要的事,該打該打,萬幸沒耽誤事,請大太太和五姑奶奶恕罪?!?/br> 二太太也笑著,心想大房就那么兩個小莊子,大嫂頭上那一根金釵都戴了十幾年了也不見換,母女兩個除了公中也不見置辦其他細軟,可見日子定是過得結結巴巴的,五丫頭看了那一匣子銀票豈能不動心? 自己再一說是給她的添妝,那死妮子定會美滋滋地把銀票收起來,將來哪怕要給陳文博使也是打著她的賢惠名,事發之后就是一個侵占原配嫁妝的把柄,看她怎么給兩家交代! 至于匣子里頭有多少銀子,過幾年、十幾年后這事誰又說得清楚呢? 二太太只覺得揚眉吐氣,又吩咐鄭家的:“青莊那事兒,你讓大管家從賬上支三百兩銀子送去,務必請師爺多多擔待。就說,”頓了頓,道:“就說咱們姑爺從京城回來再請他喝茶?!?/br> 鄭家的這回聽著就認真多了,連連點頭:“太太您放心,定不會忘的?!?/br> 二太太點著頭,順口又說:“讓他們以后做事都機靈著些,再有下回可不能輕饒了!” 鄭家的懷揣著莊頭媳婦給的銀兩,笑著勸了兩句,“前些日子真是稻子缺水的時候,也是為了府里,不過踢了幾腳,誰知抬回去竟死了呢……” “沒準是假的呢,哪有躺床上大半月才死的……” 聲音逐漸遠去。 ****** 另一頭,劉家的二老爺一邊走著一邊給陳世文說著府里的西席,“怎么不見慧姐兒和康哥兒?你很該把康哥兒帶來?!?/br> “府里新聘的西席田秀才是個有大文采的,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奈何在雜文上不成章法這才沒考上舉人,我便聘了來教導遠哥兒,這才不過短短半年遠哥兒便能將《千字文》倒背如流!” “為父這個欣慰啊,假以時日我們劉家也能再出個舉人進士了,了了父親的遺憾,對了這田秀才還與賢婿你有一番淵源呢?!?/br> 陳世文一直落后兩步含笑聽著,聽他這么一說想了想便道:“田秀才?可是我當年求學的那家私塾?他老人家如今已是耳順之年了吧?” “對對對,賢婿不愧是過目不忘的,這么些年了都還記得,田秀才剛過完六十大壽!他年紀大了精力有些不濟,便把私塾關了想找個人家做館,可巧被我遇上了,也是遠哥兒的緣法?!倍蠣斵壑L須得意洋洋。 陳世文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田秀才的資料,此人信奉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極推詩賦,對經義及時策大加貶斥,認為有辱斯文。他兒時在他的書塾里學過一段時日,其雖有些迂腐但教導個蒙童是夠了的,但并不適合康哥兒。 當下便道恭喜。 “哈哈哈同喜同喜,賢婿我正想跟你說呢,康哥兒眼下快要四歲了,也是時候開蒙讀書。你就把他送了來,功課有田秀才教導、日常有你岳母照應,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陳世文笑了,“勞岳父岳母惦念,這是康哥兒的福氣,只是我這些年外出求學,都是康哥兒在祖父母、爹娘膝下盡孝,方能撫慰長輩們的思子之心。若康哥兒也離家求學去了……” “我心難安,實在是不能讓祖父、爹娘思子垂淚,讓長輩日夜惦念是我的大不孝,如此便只能心領了?!?/br> “這……”劉二老爺語塞了,康哥兒如今在陳家是代父盡孝的,總不能說不要在祖父母身邊盡孝了,來外祖父母家中盡孝吧這種話。他看向兒子,示意兒子說話。 劉家大爺是在劉老太爺做官之后才出生的,三歲便被安排著開蒙,奈何他在讀書一道確實沒有天分,這么多年了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反倒在庶務上頗有幾分心得。 是以極為佩服讀書好的,這之中又以連中三元、如今年紀輕輕考上舉人的妹夫為最。 這一路聽了父親和陳文博的對話,當下便猜測道:“妹夫你不愿意讓田秀才給康哥兒開蒙,可是因為你想著自己來?” “你給康哥兒開蒙自然是最穩妥不過的了,可你也要以自身的舉業為重啊。你既然上京那功課可不能落下,眼下是沒有空閑教導康哥兒的?!?/br> “而祖父常說小兒開蒙一事刻不容緩,我們幾兄弟都是三歲開蒙,你若想親自教導康哥兒也可以等他大一些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