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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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br> 韓奕羨沖庭毅微微頷首,以眼色示意他暫時退下。 庭毅靈醒的去了。 韓奕羨緩步踱向正呆呆看他,面帶畏怯之色的孩子。他走到他身前蹲下,朝孩子露出一個笑容,放柔了聲問: “庚生,想不想要娘?” ※ 這日念卿生辰。陳嬤嬤一大早就吩咐小廚房忙活開了。因夫人著意叮囑,一切從簡不要鋪張。陳嬤嬤少不得減免了些。其實按念卿的原意,她只要吃一碗長壽面,意思意思也便夠了。 一直以來,念卿都不大喜歡慶賀生辰。她娘為生她而亡。她的生日是她娘的忌日。兒生娘遭難。她的娘在這一天飽經苦楚備受折磨,最后悲慘的死去。 事實上,每逢要過生辰,念卿心情都很是低落。以往便是疼寵她若韓奕羨,在這一日里,亦會照顧她的心情。不會勉強她一定要如何大肆的慶祝。他會帶她去梅子塢,安靜的陪著她。兩個人可以一整日的靜靜相擁在一起。 剛擺上早膳。韓奕羨領著庚生出現在念卿面前。念卿一怔,下意識看向他牽住的孩子。登時她眸光定住,再挪不開眼去。 這是一個瞧著約莫兩,三歲的哥兒。生得蒼白瘦小。但面相卻異常秀美,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下巴尖尖。長得實在秀氣象個小閨女。 此刻孩子正睜著那對又圓又大的黑眼睛,眼巴巴的看她。一張小臉布滿了孺慕之思。 念卿腦袋轟轟作響,眼里滾下淚來。 這個孩子竟有五六分的肖似她的荷兒。 “你是娘嗎?爹爹說你是庚生的娘!”孩子眨著眼睛,脆生生開口。小小的童音甚是動聽。 念卿呆望住他,說不出話來。 “他叫庚生,今年剛三周歲。是大哥流落在外的私生子?!?/br> 韓奕羨心疼的看著她的眼淚,低低說道。 庚生是他的庶長兄韓家大爺韓成,與其所包養的一名妓&子所生。三年前韓成一家出外游玩,不幸所乘馬車驚了馬橫遭意外。一家五口無一生還。 喪事辦完不久,有潑皮抱來個襁褓中的嬰孩找上了門。說這是他妹子為大爺生的兒子。而他妹子聽聞大爺身死,當即殉情也跟著去了。他現抱著外甥來尋親。許是有些個發怵韓家的門第,他要的倒是不多。只要一百兩銀子,他就將孩子交給韓家。 韓老夫人本就不待見那庶子。又知曉了這潑皮的妹子是做皮&rou營生的。哪里會肯!只道那等下賤玩意,做的那樣的勾當。千人騎,萬人枕的賤&貨。野漢子恁多,誰知她懷的是哪個的種?! 更何況,果便真是那夭壽的惹下的腌臜官司。一個妓子所生的私生子,怎敢妄想進得她韓家的門!真要留下這賤種,豈非白白污了韓家門楣!連累韓家祖宗蒙羞不說,還要累得她的兒面上無光! 潑皮來鬧了一回,吃了些苦頭。討不到好,又畏懼韓府家勢也便消停,悻悻然去了。這事就當作一樁家丑,被壓了下去。 月前,這潑皮欠了賭債,被打得半死。許是因著走投無路,又打上了主意。帶著孩子尋過來,在府門前叫囂。 若現在還是韓母主持中饋,抑或是在錦鳳主持中饋的當口。這潑皮的如意算盤,顯見的還得落空。而韓奕羨也根本見不著這孩子。 畢竟同大爺相關,且子嗣問題非同小可。暫時代為打理中饋的兩位管事,終是不敢擅自處理。將事兒通報給了他。事關韓府聲譽,他不能坐視不管。 見到孩子時,孩子蓬頭垢面渾身臟臭,狀如乞兒。而一張小臉更是臟污到壓根看不太清臉面。著一身穿得油黑的破棉衣,站在臺階上瑟瑟發抖。 倘換作從前,他許沒有這樣的善心。不說尚不能確定這就是大哥的兒子??v真是,他與他那大哥感情向來不睦,他委實犯不著花費心力替其養個兒子。 可看著這明顯沒受過善待,小身子伶仃兒,怎么看怎么營養不良的孩子。他竟鮮有的動了惻隱之心。許是這孩子看起來比他的哥兒大不了多少;許是這段時他歷經大悲之情,人變得松軟不少。由此,他交代庭毅辦理此事。 當庭毅將收拾干凈的孩子帶去書房,當他看清孩子的臉容,那一刻他感受復雜,說不清是個什么心情。似悲似喜,大慟還憂。 “娘,庚生喜歡你!喜歡你是庚生的娘!” 眼見念卿只是流淚,再無其它反應。庚生突然出聲喚道。黑潤潤的眼睛盛滿了渴慕與期盼。 念卿身子一震,淚如泉涌。 韓奕羨瞧她不言不語,只是望著庚生癡癡怔怔。他心里大疼,又暗自懊悔。不知自己此舉是不是弄巧成拙,抑或他cao之過急,早知該事先給她個準備的。 他想了想,蹲身朝庚生溫聲言道:“娘現在心情不太好,我們等下再過來看她好不好?” 庚生看一看他,再瞥一瞥念卿,失望極了! 他耷下眼瞼,小臉垮下來。須臾,他嘴一癟,陡地松開韓奕羨的手。抬起眼時眼里已閃現淚花。 繼而他“咚咚咚”幾下就跑向屋前的抄手游廊,伸出細瘦的小胳膊,一把環抱住廊柱咧嘴就哭叫起來: “不走!庚生不走!庚生要娘……” 他神情哀哀,直瞅著念卿,哭得傷心又滿是委屈: “爹爹說了,你是庚生的娘,你是庚生的娘!庚生要娘……” 本在一旁心酸的掖著衣角抹淚的陳嬤嬤,看得鼻頭更酸。心酸之余,又覺好笑??蓱z見滴,這小玩意兒這是要放賴了! 念卿慟極!心間一片酸軟,疼得厲害! 她快步奔向廊柱,俯身握住孩子單薄的小肩膀。淚眼婆娑的對上孩子同樣蓄滿了淚水的眼睛。 兩雙淚眼,無聲對視。 “沒有爹爹,只有娘,庚生要嗎?”少頃,她望著孩子哽聲言道。 即使她不知還能在韓府呆多久,即使日后許要輾轉跋涉,顛沛流離。因他有錢有勢有能耐,人面寬廣。她要躲開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后吃不準,她要一直逃在路上。 可是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她怎忍叫他落淚,叫他心傷! “庚生要娘!庚生要娘!庚生喜歡你是我娘!” 庚生哭著,小手已摟住了她脖頸,無比依戀的依到她懷里。 念卿緊緊抱住懷里細細粒的小身子,止不住輕顫。 陳嬤嬤同冬靈見狀,不停拭淚哭得雙目通紅。 韓奕羨聽到她的話,看著抱在一起痛哭的這一大一小。他心中難受無以言表。爾后,他望一望屋內擺好的早膳。微扯了扯唇,苦澀一笑,默默的,心思黯然的離開。 ※ 聚寶齋。王掌柜看見來人,一雙瞇縫小眼頓時炯亮,神采煥發。他用看金元寶的熱情目光,恭敬的迎上前。微躬著身十分殷勤的笑道: “歡迎貴人再度光臨!不知這回貴人想看點什么?” 這錦衣緞袍一身華服,左手拇指上戴著玉戒,面容俊美氣度高華的年輕公子,正是上回過來買走念卿印章的貴客。 那一日,王掌柜一見其人,便知來者不凡非富即貴。這公子衣飾華美講究,烏發白膚眼眸清亮。觀之即明,是個鑲金砌玉養尊處優,錦繡堆里出來的人物。通身貴胄之氣,清貴逼人。其實不必看他,端瞧他身后那兩名氣勢非同一般的隨從,亦可見端倪。 那一回這公子在店里轉了一圈,獨獨買去了那婆子送來的兩枚印章。那兩印章,他各標價三百兩。但在他的心里,他的最低價位是兩百兩。 猶記得這公子當時淡掃了他一眼,清淺笑道:“掌柜的瞅著刁滑,卻是個懂行知分寸的,這印章要價倒是實在?!?/br> 他聽著心塞,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又聽其接道:“五百兩,這兩枚印章我都要了?!?/br> 他頓時就不心塞了。心頭大喜自無異議。忙不迭叫伙計給客人包上。 爾后,亦步亦趨,神態始終恭謹跟在貴公子身后的一個隨從,那個面相老成持重的年輕人接下印章,遞上銀票。 這樣手筆慷慨的豪客,他自然有心結交。若能讓其成為店里的???,何愁不發大財! 只望著這公子矜貴淡然的神情,還有他這倆隨從警醒戒備,明顯護衛的目光。他愣是沒膽開口打聽這公子的名諱。 就若現在這位貴公子明明眼色淺淡,瞧在他眼里卻莫名的極具壓迫感。令他誠惶誠恐,半絲不敢輕慢。 寧原掃眼在店內看了一會,再沒見著一件能入眼的東西。他微折了折眉峰,意興闌珊。亦不回話,舉步就走。 走兩步又回頭,對上王掌柜瞬間失望的目光。他輕輕一笑,淡道: “掌柜的可否相告一聲,上回在此購買的那兩枚隨意章,其雕刻的印人現在何處?” 第29章 北院來了個小少爺,上上下下一通的忙活。主屋的主仆三人,忙則忙矣卻無不面色欣然。念卿蒼白清麗的臉孔喜色躍動,止不住的歡欣沾染于她眼角眉梢。 庚生很粘她,象個小尾巴。小手牢牢牽住她的手,她去哪,他都要跟著。只是粘人,倒是不吵。就是非要看到她不可。只要看見她在,給他些吃的,玩的,他能安安靜靜的呆著,不吵不鬧乖得很。 約莫是從前餓得太過,餓怕了。跟那小貓小狗崽兒似,庚生特別護食。念卿給他的小食盒子,他一天到晚的抱著。護食但卻是孝順,尤愛給念卿喂食。吃什么都不忘要與娘親分享。 念卿仨制作印章時,難免會有不及給他擦手的時候。一個沒看住,沾著泥的小爪子拈了糖就往嘴里塞。小嘴里甜著,小爪子已是又捏了糖往念卿嘴里塞去: “糖甜,娘吃!” 惹得陳嬤嬤忙不迭一面擦手,一面就要過來替他收拾。 “哎呦喂”她叫:“我的小祖宗!你且慢著點。老奴帶你去洗洗手,等手兒洗干凈了,咱再拿糖給夫人吃好不好?” 夫人好潔,她自是曉得。 庚生可不管。他就覺得糖甜,他想要娘也甜一甜。 念卿卻無遲疑笑著張開嘴巴將糖含進了嘴里,望著庚生眉眼溫柔。對著這張小臉,這樣的一雙眼,給她毒藥,她也吃得。 庚生很歡喜,抿著嘴笑。晶晶亮的眸子燦然愉悅。 因為多了個孩子,念卿她們制作印章的進度,不免有些遲滯。直又弄了小半月方才做出三枚印章。這日一大早,陳嬤嬤兜了印章去往聚寶齋。念卿這次給她的底價是一百兩。 遠遠的王掌柜瞧見了陳嬤嬤,當即精神一振,喜笑顏開的迎了上去。 “哎呀,mama,可讓我好等!”他搓著手,望著陳嬤嬤笑容可掬。 陳嬤嬤笑笑眼直往柜臺尋去,嘴里隨口問道:“掌柜的,上回那倆印章可賣出去了?” “賣了賣了!早賣了!”王掌柜由衷的奉承道:“mama帶來的印章是難得的好貨,好賣著呢!” 陳嬤嬤一聽,登時大是得意。心道:可不就是如此!夫人的手筆,連她這么個不識字的老婆子都能瞧出好來! 她不能在外久呆,且夫人著意叮囑過她要少說話,因言多必失。遂她也不敢再多話,直接將印章取出來,小心的擱在柜面上沖王掌柜言道: “掌柜的,你再看看這三枚?!?/br> 王掌柜兩眼放光看向印章。 “一百二十兩!你若愿意,這印章給你!”陳嬤嬤底氣十足,一貫的爽利。 “說到這個,mama且慢!我有事相商?!笨赐暧≌?,王掌柜面上笑容愈盛,朝陳嬤嬤問道: “容我問問mama,這印章是誰人所刻?可否給我引薦引薦?” 上回占了大便宜,他只顧著高興,這婆子又走得太快。待他回神想要問問清楚已是找不見人。 陳嬤嬤聽他言來,面色一變立刻警醒道:“這恐怕不行!我家公子不愛見生客!” 她一口回絕,完全沒得商量的神氣。她家夫人豈是隨隨便便,誰哪個都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