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夏樵進了衛生間, 興沖沖地要去放水。手都碰到龍頭了,才反應過來這浴缸使用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主要集中在剛搬來這里的那兩年。 那時候他年紀還小, 比起淋浴更喜歡泡在浴缸里。經常放上滿滿的水, 試圖一動不動地放松四肢,讓自己漂在水面上。當然……基本都以失敗告終。 現在想來不僅傻x,還有點驚悚, 得虧爺爺能容忍。 等過了那個階段,他就對這種傻事失了興趣,覺得淋浴更方便省事。之后就再也沒用過浴缸了。 那么問題就來了—— 一個曾經用過又多年沒再用過的浴缸,要怎么搞衛生才能達到標準,在祖師爺的盯視下把他哥放進去? 夏樵在浴缸邊趴了一會兒, 覺得不如自首。 “哥——”他叫了一聲。 *** 聞時聽到小樵的叫聲了, 但沒有應。 他還盤坐在床上,跟抱著胳膊的塵不到目光相對,正在認真地貫徹一個策略,叫做敵不動我就一動不動。 還是張碧靈善解人意,朝門外問了一句:“小夏怎么了?” “呃,就是這個浴缸?!毕拈缘穆曇魝鬟^來, “我覺得祖師爺和我哥最好來看一下……” 老毛先往那邊飛了過去。 塵不到也終于回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床上的某位立馬繃著臉細細索索一頓動,把手指上的傀線摁死了。 等他摁完一抬眼——塵不到正半垂眸光看著他。 聞時:“……” 他能感覺到塵不到是想笑的,但沒有真的笑出來。而是站直了身體,朝他伸出手說:“眼睛這么圓就別瞪了,也沒什么氣勢。走,去看看你弟弟怎么回事?!?/br> 卜寧作為一個旁觀的,見證了他那迷你小師弟教科書式的口是心非——臉上寫著“我不情愿也不甘心”,手卻老老實實地遞了出去。 塵不到牽著他下了床。 從面前走過去的時候,卜寧默默看了一會兒聞時的腦袋頂…… 要是說一點都不手癢那絕對是假的,但他懂得基本的禮數教——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周煦突然擠掉了卜寧老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摸了一下聞時的頭,又以閃電般的速度龜縮回去,把主位重新讓給了另一半自己。 卜寧:“…………” 我—— 只能說人類的手欠是相通的,就看有沒有賊膽而已。 總之,那一刻,整個沈家別墅都凝固住了。 聞時面無表情地回過頭。 卜寧已經在瞬息之間退出去一丈多,背靠著房間的墻朝他拱手作揖:“師弟,真不是我?!?/br> 如果沒有墻的限制,他能退出去八里地。 他作完揖一抬眼,對上了師父塵不到的目光,還看見了師弟手指頭上瞬間張開的傀線。 “……” 挨千刀的周煦。 卜寧立刻又作了一個大揖,說:“我同他講講道理?!?/br> 話音落下,他就一動不動了。 凡人管這叫“魂游天外”,其實就是軀殼暫時沒人管,身體里的靈相“打架”去了。 后來的后來,周狗膽包天煦偶爾會跟人講起這驚險刺激的一幕,說:“……因為我摸了聞時老祖的頭,卜寧暴跳如雷?!?/br> 這話不用細想,字字帶槽。 張雅臨當場掉了個杯子,劈聲問:“你摸了誰的頭???” 張嵐的鮮紅指甲油哆嗦到了小黑手上:“你說誰暴跳如雷???” 再后來,“卜寧暴跳如雷”就成了一個梗。 畢竟在幾乎所有人眼里,斯斯文文的卜寧老祖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暴跳如雷”中的任何一個字扯上關系。 但有一個人每次聽到都能哈哈笑半天。 他姓鐘名思,是唯一相信周煦那句鬼話的人,并附和道:“在下不才,有幸見識過很多回?!?/br> 他還表示自己醒得太晚,錯過了摸小師弟腦袋的機會,真是可惜、可惜。 因為這些話,他和周煦慘遭了一番“報應”。 但那都是未來平靜生活里的后話了。 …… *** 總之這一天,沈家別墅的浴缸最終還是沒有派上用場。 倒不是因為夏樵擔心的那些問題,畢竟塵不到、聞時、卜寧都在,哪怕就是張碧靈,想要把一個東西弄得光亮如新都不算難事。 關鍵在于那個浴缸的水塞有點問題,淅淅瀝瀝會漏個不停。 這本來也不是大事,但在養神蓄靈上犯了點忌諱,不適合當下的聞時用。 于是塵不到說:“我帶他回一趟松云山?!?/br> 依照常態,回松云山,卜寧必然是要一起的。但當時的卜寧正在跟周煦“談心”,沒跟過去。 卜寧都沒動,張碧靈當自然也不好冒失。至于夏樵,祖師爺沒開口叫他們一起,他就沒敢邁步。 于是最終回山的就只有塵不到、聞時,以及摟著藥的老毛。 松云山被卜寧封禁了很多年。 如今塵埃落定萬事太平,那個大陣已經撤去,只在山腳下圍了一圈障人耳目的小陣,免得有人誤闖,迷失在山間。 這座山林一旦通了天地,重重死象就轉了生。 道邊的山壁上,苔痕又泛了青,夜里雖然看不大清楚,但青草味已經滿布山道。 坳間松林如海,山嵐云霧是淡淡的乳白色,帶著松脂香,長風一卷,就是千傾。 老毛進了山,翅膀一掠,轉眼就消失在了高高的峰巔。 不一會兒,沿途的風燈就亮了起來,溫黃一團,點綴在崖間。 聞時則跟著塵不到走在長長的石階上,投落一長一短兩道影子。 山間夜涼寒氣重,牽著他的那只手卻是溫暖的。沒有枯痕、沒有逸散出來的黑霧,修長有力,筋骨勻亭。 一如當年。 聞時轉頭望向山側,看到了清心湖靜謐的湖影。他又抬頭望向山巔,看到了曾經黃粱一夢里怎么也等不到的圓月。 “出息了,走著走著還能呆住?!眽m不到晃了晃他的手,“醒醒?!?/br> 聞時怔了一下,從圓月上收回視線。 他們又朝著山頂往上走。只是沒走幾步,塵不到感覺腿邊的罩袍動了一下。余光里,某人悶著腦袋朝他挨近了一點,不知道是借著袍子擋風還是百年罕見的粘人。 像一塊不聲不響沾上來的雪糕。 *** 到山頂的時候,聞時聽到了人語聲。出乎意料,竟然嘰嘰喳喳有些熱鬧。 他愣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他那間屋子的窗戶被人從里面推開,兩個腦袋一左一右從窗欞里探出來。 左邊的說:“回來啦!” 右邊的用相似的聲音附和道:“總算回來啦!” “走得好慢?!?/br> “是啊好慢,我們等半天了?!?/br> 那是大召小召。 她們這樣鬧著擠作一團,總讓人懷疑那對白虎自天而降威震山林的場景,不過是一場逼真的夢境。 熱氣從屋里散出來,出窗就氤氳成了一團白霧。 大召用手扇了扇,笑瞇瞇地說:“水已經好了?!?/br> 小召接話:“藥也投進去了?!?/br> “手腳是不是很麻利?”姐妹倆齊聲邀功。 結果就聽“砰”的一聲,老毛抱著已經沒有藥的空缽走出來,沖她倆說:“桶是我清的,水是我熱的,藥也是我投的?!?/br> “可是我們陪你了?!?/br> “多稀罕?!崩厦稽c不客氣。 大小召嘻嘻哈哈笑歪在窗框上。 而老毛已經轉過頭來,對塵不到和聞時說:“多虧了我手腳麻利,這回真的能泡了?!?/br> 聞時將信將疑地進了屋,看見屋中間一個大浴桶,盛得滿滿的。 藥早已化散進水里,乍看起來很濃,味道……辣極了。 聞時:“……” 這哪里是要泡澡,這分明是要腌山貨。 聞時扭頭就走。 因為個子小且靈神絲毫不虛,他出溜得極快,瞬間就到了屋門口。剛要邁出去,就被人攔腰撈了回去。 “腿看著只有一點點,跑得倒是快?!眽m不到說。 聞時兩腳不沾地,皺著眉問:“桶里什么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