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塵不到支著頭賞了一會兒,又說:“還是不夠顯眼?!?/br> 老毛已經要翻白眼了。 門外的小徒弟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地上的傀線再次動起來,繞了個手的形狀,大小就跟聞時自己的巴掌差不多,然后沖著塵不到一頓招。 那個招手的頻率很高,看著十分活潑。弄得塵不到都愣了一下。 他手指一勾,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來。 活潑招手的傀線背后,是聞時面無表情的臉。 塵不到沉聲笑了好一會兒,起身走向門口。經過的時候垂手拍了一下小徒弟的頭,說:“帶你下山?!?/br> 聞時說:“進籠么?” 塵不到說:“吃東西?!?/br> 那之后,聞時每每進籠,只要單獨去一些地方,必定會留根傀線給一個人。哪怕從小小一團長成了少年、青年,哪怕知道那是塵不到在逗他,他也只是招得敷衍、矜持一些,這個習慣卻再沒改過。 哪怕,什么都不記得了。 第40章 失蹤 盡管謝問說, 招手的是聞時本人, 其他人還是有些遲疑,畢竟他們真沒見過聞時這樣。 大東把老毛拉開:“你別急著跳, 知道你家老板跟沈……跟那位陳時小哥認識, 但人家弟弟都覺得有問題呢, 你這么莽干什么?” 他一直管聞時叫沈家大徒弟,有點稱呼無名后輩的意思??伤F在開了眼, 再這么叫人不合適, 于是沈家大徒弟在他嘴里終于有了姓名。 “萬一又來一個沈曼——”大東第二次卡殼,看著當事人的臉默默改口:“又來一個小姑娘那樣的, 偽裝成小哥來騙我們跳樓呢?!?/br> 那就不是招人了, 那是招魂。 沈曼怡眨著眼睛, 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這話本質沒錯,所以大東說完,孫思奇還跟著點了點頭。 一看有人附和,大東底氣便足了, 說:“這樣吧。我再看看這線有沒有問題, 實在不行, 我讓我的金翅大鵬下去探個路,保險一點?!?/br> 說完,他的鳥還長嘯了一聲。 老毛本來都讓開了,一聽“金翅大鵬”臉又綠了起來。他正想罵人,忽然聽見窗外濃稠的黑暗里響起了某種動靜,叮叮當當的, 像是金屬在摩擦撞擊。 “什么聲音?!”大東納悶道。 他探身出窗,想要聽得仔細一些。 下一秒,颶風撲面而來,差點把他頭蓋骨掀掉。 “我cao!”大東叫罵一聲,死死扒住窗框。他在狂風中無法直立,只得半蹲下來,用手肘掩住被風吹得變形的臉。 “趴下,找東西擋一下!”大東颶風中吼著。緊接著,金屬摩擦撞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還有點耳熟…… 大東在心里“嘶”了一聲,從手肘間勉強抬起頭。 剎那間,就見一只巨蟒破風而來!它通體漆黑,但每一片鱗都泛著冷冰冰的光澤,像密密麻麻的刀刃。 深不見底的黑暗根本擋不出它!它體型極大,竄起的速度又極快,眾人只看到它泛銀的腹鱗從窗邊翻轉而過,生著銹的巨型鎖鏈纏繞在它身上,隨著動作絞緊摩擦。 一時間火星迸濺,風渦四起。 黑蟒帶著滿身流火,翻轉著盤了一圈,巨大的頭顱吐著信子帶著呼嘯風聲,朝窗戶探來。 它的瞳孔是煙金色,細細一條縫,盯著屋里的人看了幾秒,然后猛地張開了口,那尖牙比一個人還長。 更猛烈的風在它張口的瞬間,朝屋里沖擊而來。像冷血動物在哈氣恐嚇獵物。 大東當場就抱著頭蹲下了。 他條件反射猛勾手指,想把自己的傀招過來壯一壯膽。卻見他的“金翅大鵬”被黑色巨蟒一嚇,扭頭就跑,屁滾尿流。 翅膀差點扇斷了,虛無的鳥毛掉了一地。 它本來挺大的,乍一看威風十足,但在巨蟒的對比下,瞬間就成了小兒科。 “??!是那條蛇?。?!”周煦在身后叫起來。 大東在心里狂罵,蛇你爸爸,這叫蛇??? “你他媽認識???!”大東蹲在那里,頭也不回地喊道。 周煦又喊回來,聲音幾乎被狂風打散:“認識!我見過!當然認識!” 大東:“這他媽是什么?” 夏樵說:“我哥的傀?!?/br> 大東:“……” 我日。 大東崩潰了:“你哥好好的沖我們放什么傀!”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只傀線繞成的小手不招了,估計是控線的人遲遲沒見回音,本來就不多的耐心徹底告罄。 巨蟒金色的瞳孔居高臨下地盯著屋里的人,忽然開口說:“下面是一樓和院子,等你們半天了,跳不跳?” 這條巨蟒的嗓音很啞,夾在颶風聲里,嘶嘶的,帶著吐信的感覺,聽得人不寒而栗。 眾人愣了一秒,二話不說就往窗子上爬:“跳跳跳?!?/br> 誰特么敢不跳。 他們只是猶豫了一下,招小手就變成了黑蟒蛇。再不跳,鬼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夏樵擔心他哥,第一個翻出去。孫思奇扒著窗子還有點怕,被周煦直接拽下去了,尖叫聲瞬間被黑暗吞沒,再無動靜。 大東蹲在窗框上,像個送機的。他一手抓著窗栓,對老毛和謝問說:“你倆誰先跳?我反正最后一個,我——” “殿后”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被謝問輕推一把,送出窗外。 我他媽! 大東是仰面掉下去的,被黑暗淹沒前,他看到被遺忘的沈曼怡爬上了窗框。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這扇窗戶是通往樓下的路,那說明這個籠是割裂的,分不同的區域,每進一個新區域,都要經歷一遍“入籠”式的過程。就像往一只碗里敲了好幾只雞蛋,蛋黃與蛋黃之間并不相融。 整個二樓就是其中一顆蛋黃,沈曼怡作為二樓的主人,應該是受限制的。她真的能下到一樓嗎? 應該不能吧…… 大東經驗有限,并不十分確定。這個念頭從他腦中閃過的同時,他看見謝問抬手,隔空在沈曼怡額心叩擊了一下。 他只覺得這個動作有點眼熟,但還沒想明白,就徹底沉入黑暗里。 *** 沈曼怡縮在窗框上,看著下面的黑暗,表情有些瑟縮:“我下不去,我很久沒有下過樓了,我下不去?!?/br> 謝問說:“你現在可以?!?/br> 沈曼怡愣了一下,有點委屈又有點茫然:“為什么?因為你剛剛敲了一下我的頭嗎?”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謝問點頭。 沈曼怡還是很茫然:“為什么這樣就可以?” 這個小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人,在許多人眼里,對她解釋某件事其實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行為。 但是謝問還是開了口:“幫你換了個身份?!?/br> 沈曼怡:“什么身份?” 謝問:“玩過木偶嗎?” 沈曼怡點頭:“玩過,我喜歡?!?/br> 謝問:“你現在就在假扮木偶?!?/br> 剛剛那個叩擊額頭的動作,在傀術里有種專門的說法,叫做定靈??梢宰尰钊嘶钗镌谝欢螘r間里轉化為傀,這樣一來沈曼怡就能在各個區域來去自如了。 小姑娘開心得直拍巴掌,只有老毛認認真真在提意見:“我可以多一句嘴么?” 謝問瞥了他一眼:“說?!?/br> 老毛:“名譜圖上被除名的半吊子,一般做不來這種事。咱們帶著她下去,要怎么解釋?” 謝問:“那你說晚了?!?/br> 老毛:“……” 我說早點你就不干了??? 老毛心里不大信。 他家老板行事隨心慣了,從前就這樣。也許是因為實在沒什么在意的事,也沒幾個在意的人。很多時候總是不拘小節,順手的事做了便做了,不會顧慮太多。 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大意的人,他如果真的相瞞一件事,可以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云淡風輕、滴水不漏。老毛是見識過的,所以這次才更覺迷惑。 謝問找到聞時到現在其實并沒有多久,大多數的相處老毛都看在眼里—— 因為無法久留,索性免了重逢。 謝問不打算讓聞時認出他是誰,這點老毛比誰都清楚。 但有時候,某些極偶爾的時候,謝問的一些做法會讓老毛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他與他的打算會有一瞬間的背道而馳。 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就會歸于正軌。 就像此時此刻,老毛面露擔心的時候,聞時留在窗框夾縫間的那道傀線忽然動了起來。 它在窗沿掃了一圈,精準地找到了沈曼怡的位置。它循著主人的意思,先在沈曼怡額心點了一下,然后纏繞上了沈曼怡的手腕。 這是一套完整的定靈法,跟謝問想到了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