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瑟靠在門上，淡淡道：“我覺得你應該回去看看?！?/br>
    哈里抬頭看他。

    米瑟看著他，說道：“人沒有來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許多童年經歷比你更糟糕的人也無法擺脫自己的家庭，而至少你現在知道了這個?！?/br>
    米瑟從背后拿出那張報紙：“多少是種希望吧，也許你該知道當初你離開后發生了什么?！?/br>
    哈里抿著嘴唇，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他的父母似乎搬家了，報紙上刊登的是一個哈里沒有聽過地址，好在惡魔百貨有定位功能，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到達了目的地。

    打開惡魔百貨的大門前，哈里緊張得要命，一會兒覺得不安，一會兒又覺得麻木，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的父母，他們其實沒有找他該怎么辦？他們的確在找他又該怎么辦？他們現在怎么樣了？有了新的孩子嗎？還是說……

    “沒關系，”米瑟看了他一眼，說道：“有我呢?！?/br>
    哈里聽到這話，想到米瑟為他做的事，不禁又一次生出想要依賴他的感覺。

    米瑟冷靜地繼續道：“反正你簽了契約，我是不可能放你回去的?！?/br>
    哈里：“……”

    還是去死吧，可惡的惡魔！

    米瑟朝他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開不開心？你不需要做回去還是留下的選擇了！”

    哈里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謝謝你啊?！?/br>
    米瑟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客氣，隨后便伸手一推，幫哈里打開了大門。

    哈里看見門外的景象，一下子愣住了。

    和他想象中安靜優美的高檔社區不同，這是個非常普通的街區，道路和樓房都有些老舊了，車輛和行人不時往來，發出嘈雜的聲音。

    哈里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米瑟：“你是不是走錯了？”

    米瑟不滿道：“你可以質疑我，但你不能質疑我的店，惡魔百貨感知到你父母就住在附近?！?/br>
    哈里不知道應該怎么反應，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父母永遠體面又高傲，安靜和整潔簡直刻到了他們的骨子里，怎么會突然搬到了這種地方呢？

    “走吧，”米瑟說：“報紙上的地方不遠了?！?/br>
    哈里渾渾噩噩地跟著米瑟出了門，在他們跨出惡魔百貨的下一秒，整座商店就憑空消失了，路人們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

    找到哈里父母的住所很容易，因為大門上就貼著哈里的尋人啟事，吸血鬼沉默著，下意識去找門鈴，米瑟直接把他拉開，伸手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沒人應，米瑟道：“興許是出去了，要在這里等嗎？”

    哈里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

    米瑟提醒道：“浪費的時間要算工時的哦，下次你的假期，唔……你好像沒有假期哦，這怎么辦……”

    魅魔陷入苦惱，哈里則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么，只知道點頭。

    不一會兒，樓道里突然響起腳步聲，哈里立刻清醒過來，：“是我mama！”

    米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到旁邊躲了起來，兩個人只露出腦袋來往外看。

    那是個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的蒼老婦女，她的動作很慢，依稀看得出些優雅的影子，但她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了，手中提著一個紙袋，里面是面包和一些便宜的蔬菜。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串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那是你mama？”米瑟扭頭看向哈里，吸血鬼還是十五歲的模樣，才過去十幾年，他的母親看上去已經像他的奶奶了。

    哈里也呆住了，他喃喃道：“我不知道?！?/br>
    “不知道？”

    哈里怔怔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就像他和父母之間這么多年來的隔閡：“我不知道原來她也會老成這樣，不知道我竟然還記得她的腳步聲，不知道……他們原來一直在找我?！?/br>
    哈里的眼眶紅了，但吸血鬼是不會流淚的，他只能獨自品嘗那份無處發泄的悲傷，直到心臟都開始隱隱作痛。

    魅魔也沒有眼淚，米瑟悠閑地看著重新被關上地大門，說道：“我還以為你看見他們這樣找你會覺得開心呢，你看，他們為當初對待你的方式后悔了，他們付出了代價，而且，你知道他們的確是愛你的了?！?/br>
    吸血鬼紅著眼睛看向魅魔。

    米瑟失笑，妥協似的朝他張開雙手，哈里毫不猶豫地撲進了他的懷里，力氣大得幾乎把米瑟摟成兩截。

    “你怎么能這么無情地說出這種話？”吸血鬼帶著哭腔問。

    米瑟毫無感情地拍了拍他的背：“惡魔嘛，理解一下?！?/br>
    “我不理解！”哈里急需什么拯救一下自己的情緒：“如果你是個沒有感情的惡魔，為什么還要帶我來這里！”

    “唔，”米瑟想了想，說道：“也許就和你父母明知道你離開時只能活三個月，但卻找了你十幾年一個道理吧?！?/br>
    哈里：“……”

    米瑟：“手勁兒輕點，我真的要斷成兩截了?！?/br>
    第27章 受害者加一

    哈里的父母找了他這么多年, 其實很容易就能打聽出這些年都發生了什么。

    當年哈里的失蹤也算一個小新聞了，他的父母動用所有關系，都沒查到哈里是怎么消失的, 只能將那家醫院和護工都告上了法庭，隨后便開始尋找哈里的蹤跡。

    在哈里的視角里他們冷漠無情, 但事實上，他們并不是不關心哈里, 從前他們覺得哈里需要更好的物質生活, 而后來也只是把重心都放在了給哈里提供更好的醫療條件上，現在哈里失蹤了，賺錢也就不再重要。

    吸血鬼的駐地當然是人類無法找到的，十幾年間，他的父母辭去了工作, 又陸續變賣了財產，長時間的一無所獲致使他們病急亂投醫，中途被一群騙子騙走了大半積蓄，后來的為了省錢，便租住在這個舊社區里。

    哈里的父親重新找了一份工作用于養家，他的母親則把所有精力放在省下錢來尋找哈里上。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們明明知道我當時根本活不了多久了！”哈里抱著米瑟, 悶聲問道：“為了滿足他們無聊的愧疚心嗎？”

    米瑟無奈道：“這種時候就不用再嘴硬了?！?/br>
    米瑟看向屋子側面的透氣窗，那里有哈里母親隱隱約約的忙碌身影。

    魅魔淡淡地說道：“我見過真正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很明顯你的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況且如果只為了愧疚就做到這種地步，你的父母當初也不會有那樣的財富?！?/br>
    哈里的父母并不是不愛他, 只是沒弄明白他真正需要什么。

    “畢竟當父母又不用考試，犯錯很正常，”米瑟毫無同情心地拍了拍哈里的頭：“幸好你得了絕癥, 否則現在你們之間的關系恐怕會更難看?！?/br>
    哈里憤憤地錘了米瑟一下。

    “嗷！”不禁打的魅魔揉了揉胸口，罵道：“輕點兒你這個小白眼狼！”

    在這種情況下得知自己的父母其實并非不愛他，哈里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甚至開始想，他當初是否應該拒絕吸血鬼，安安靜靜地死在醫院里。

    “是我害他們變成這樣的嗎？”哈里忍不住問。

    “變成哪樣？”米瑟奇怪的問。

    “就是現在這樣啊，”哈里不明白米瑟的態度：“過著拮據又窘迫的生活！”

    米瑟聽到這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哈里問。

    米瑟搖了搖頭，只是說道：“如果你非要把這樣的生活叫拮據窘迫的話?！?/br>
    又一陣腳步聲響起，哈里連忙拉著米瑟蹲了下來，他的父親也回來了，男人已經不像他記憶中那樣強壯又富有精力，他的西裝空蕩蕩，已經是個干癟的小老頭了。

    他的鑰匙才插進鎖里，門便被打開了，哈里的母親迎出來，給了他一個吻，而他也目光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兩個人溫存了一會兒，一起走進了屋子里。

    哈里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好半天才道：“我從來沒見過他們這樣?！?/br>
    他的父母結婚更像是湊合過日子，對待對方總是疏離又禮貌，甚至很少有一同出現在哈里面前的時候，現在看來，似乎因為哈里的失蹤，他們現在才真正開始了一段感情。

    哈里隱約明白了米瑟說的話。

    他父母現在的生活其實并不比原來糟糕，他們也有能力過得更好，唯一拖累他們的，是找到哈里這個兒子的執念。

    米瑟扭頭沖哈里道：“你要出去嗎？跟他們說幾句話？”

    哈里很想這么做，他知道，只要他現在出現，他的父母就會立刻看見他，不論是狂喜還是痛苦，責備還是道歉，終究是一家重逢，皆大歡喜，哪怕他很快又要離開，一切也都會變得不一樣。

    但最終，他悵然地搖了搖頭。

    他的父母已經變了，他們與自己、與對方、與生活和解，而他卻還是從前那個滿腹怨懟的哈里，即便相認，他也沒辦法再融入這個離開了十幾年的家庭。

    現在看到的這些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只是解脫這一對已經為錯誤付出巨大代價的父母。

    也解脫他自己。

    “你帶了紙筆嗎？”哈里問。

    米瑟掏了掏口袋，拿出一疊便簽和一個鉛筆頭：“早就想到有這出了?！?/br>
    哈里：“……”

    他的父母已經進門了，哈里接過紙筆，在上面寫下一段話，又從兜里掏出一大疊鈔票，一起順著門縫塞了進去，在又看了一會兒門上的尋人啟事后，哈里敲了敲門，隨后拉著米瑟轉身就跑。

    “你不看看他們的反應嗎？”米瑟問。

    哈里搖頭。

    身后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響，哈里跑得更快了。

    他們回到了惡魔百貨，吸血鬼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米瑟也難得貼心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哈里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他。

    米瑟倚在收銀臺上，問：“你在那張紙上寫了什么？”

    哈里悶悶不樂，好半天，才說道：“我讓他們不要再找我了，如果孤單，就再去領養個孩子，記得好好對他……”

    米瑟看了他一會兒，安慰道：“這對你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br>
    “是嗎？”哈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當然，不管你的家庭如何，你最后都得了絕癥，就算不成為吸血鬼，你也只有死路一條?！泵咨卑椎卣f道。

    哈里沉默下來。

    米瑟漫不經心地玩著桌上的筆：“命運就是這樣蠻不講理，你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對待它，不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對你個人而言，其實沒有錯誤的選擇，你需要做的只是不要后悔，就這么簡單?！?/br>
    米瑟說的沒有錯，但再一次拋棄自己的來處，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消化的事情。

    米瑟見狀，熟練地張開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