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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儀搖搖頭, 道:“你當我不知道,你早打點過那些宮人了?” 宮中份例都是有定數的,陳昭儀受了十幾年冷落,突然有一日,送過來的膳食就都是熱乎新鮮的了,接下來還每日換著花樣,日日不重復,她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呢? 元孟倔強不語。 他知道陳昭儀希望他小心做人,不要礙了兄弟的眼。他前世便是如此,一心蟄伏,直到一擊即成,可那又如何?他登上大寶,坐擁天下,卻失去了母親。 于是元孟開始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錯過的,即使要為之付出代價,他也甘之如飴。 陳昭儀欲言又止。 元孟出宮建府后,有許多事情未與她說,可她是他的母親,有時從他言語神態里的細枝末節便能看出許多。 比如一份野心。 她是不希望他去爭的。 她這一生苦痛都來源于錯居高位,只能十年如一日地謹小慎微,最好的下場不過終老宮中。 她難道沒幻想過有一日自己的兒子能成為九五至尊,天下君父? 她也是幻想過的。 可她知道,元孟一旦踏出那九死一生的一步,往后便再不能回頭了。他不僅要勝過他的兄弟,還要勝過他的父親,否則,輕則囚關府中,重則尸骨無存。 陳昭儀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她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去擁有一個煊赫的母族。她什么也幫不了元孟,這是她最痛心之處,可正是因此,她也只能要求元孟,不要去爭。 她知道這不公平。 可公平沒有元孟的命重要。 她不需要榮華富貴,也不需要母儀天下,她想要的只是元孟往后能當個閑散王爺,平平安安地活到終老,為此,她可以忍受一生的磋磨。 她知道,落魄皇子的日子不好過??僧斔男值艿腔?,他的出身將會成為他最大的優勢,比起其他兄弟,日后的新皇會更信任他,他的好日子那時才開始。 陳昭儀對元孟道:“如今這一時之苦看起來確是難咽,可到了往后,你又怎知不是福分呢?” 她抓住了元孟的手。 元孟聽出陳昭儀話中有話,道:“娘娘,有些苦該吃,有些苦不該?!?/br> 陳昭儀敏感察覺,元孟出府的這兩年多里,興許已經做出她不希望看到的選擇。 陳昭儀的手一下變得冰涼起來。 元孟察覺到后,立時讓人將殿外等候的荀寧請了進來。 荀寧為陳昭儀把過脈后,于偏殿向元孟匯報情況:“回殿下,娘娘的身體雖較從前強健了些許,但還是不足以施針問藥,若想確保萬無一失,還當繼續食補,慢慢進益,不可cao之過急?!?/br> 對于如何診治陳昭儀的病,荀寧心中已經有了幾個想法,但是陳昭儀身體孱弱,經不起太過剛強的方子,中正平和的太平方又救不了性命。荀寧這才想將昭儀身體先調理好,再行對癥下藥。 這是元孟許了的法子,他微微頷首,頓了頓,道:“娘娘心思細膩,不知是否有所積郁,可要開些對癥清火的藥?” 荀寧拿捏片刻,道:“心病還需心藥醫,殿下不妨多開導開導娘娘,非要用藥不是不可,只是到底落于下乘,于娘娘身體無益?!?/br> 元孟沉思片刻,將荀寧留在了偏殿,獨自進正殿想要同母親說話。 還不待他想好如何開口,陳昭儀便道:“你如今也快二十有三了,婚事如何打算?” 元孟的思路頓了頓,暫時將奪位之事往后放了放,琢磨起陳昭儀為何突然問起這事。 陳昭儀一看他這樣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輕輕拍了他一下:“你現下跟我說話也琢磨這么多?” 元孟一怔,解釋道:“我怕娘娘聽了些不好的話?!?/br> 兩年前成王被賜婚,而年歲相近的元孟完全被天子忘在腦后時,陳昭儀便傷心過一陣,如今又突然提起他的婚事,元孟怕她是聽到了什么不好的閑言碎語。 陳昭儀臉上露出了些微傷感的笑,微微搖頭,道:“我只是想著你也到年紀了,想問問看你心里有沒有喜歡的姑娘?!?/br> 元孟陷入沉默。 陳昭儀心知,那便是有了。若是沒有,他又何須沉默呢? 她嘴角不自覺便帶起了笑:“快說給娘聽聽,是什么樣的姑娘?” 元孟想了很久,最后開口道:“美麗,天真?!?/br> 他繼續想著能夠用來描述當年于暮春的詞匯,卻發現沒有什么詞能比這兩個更好地概括她。 元孟又沉默下來,最后道:“我知道,她不是娘娘喜歡的模樣?!?/br> 他知道陳昭儀喜歡什么樣的姑娘,她喜歡宋燈那樣的女子。 陳昭儀原本等著更多的描述,聽到只有寥寥兩個詞時,有些無奈,緊接著又聽到了后半句,只好道:“傻孩子,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便喜歡什么樣的姑娘?!?/br> 所以不用羞赧,再多同她分享一些他心上人的模樣。 元孟卻執拗道:“娘娘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你雖覺得天真女子可憐可愛,卻更喜心志堅定胸有溝壑的女子。若她還能八面玲瓏,心腸慈悲,那便更佳……” 元孟一人絮絮說了許久。 陳昭儀起初驚訝,爾后漸漸嘴角帶笑,神情變得饒有興味。 待元孟總算說完她該喜歡的女子模樣,陳昭儀問他:“你說的這般詳細,可真有這么一位姑娘可以介紹給為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