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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寧看到他病號服的肩頸濡濕了一塊兒,不由得難堪起來,于是只能拿帕子擦干凈。 由于剛才太激動, 她臉頰還紅撲撲的,杏眼兒里閃爍潤澤的光芒。 程懷恕好整以暇地靠在床沿, 替她整理好皺巴巴的裙擺, 眼底投下淡淡的青色陰影。 看起來疲倦極了。 不用問, 棠寧都想象得到,他是在什么樣的情況還記得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和電話。 怕他回了國,而自己第一時間聯系不上會繼續擔驚受怕。 即使嘴上不說, 但她感覺的到他緘默不語下沉重的愛。 棠寧于心不忍, 勸道:“叔叔, 你先休息吧?!?/br> 程懷恕點點頭,身體側躺著, 一下子占據了病床的大半位置。 看他唇色偏淡,棠寧本來想出去接杯熱水照顧人的。 沒想到再回到病房, 她的腳步停滯在病床前。 程懷恕眼眸闔著, 呼吸均勻, 看起來是熟睡狀態。 她將那杯熱水擱在床頭, 坐在椅子上陪護于他左右。 棠寧這才發現, 程懷恕睡著的時候氣場不再凜冽, 像是冬日里暖融的日光,整個人溫潤如玉, 跟素日里在部隊的威嚴相差甚大。 尤其是在受傷的狀況下,更讓人多了幾分憐惜感。 程懷恕規規矩矩地睡著,眉頭卻緊擰,不知夢境里出現了什么令他痛苦的遭遇。 棠寧心頭轟得一聲。 其實, 她一直以為勇敢驕傲、無所不能的程懷恕也只是血rou之軀。 那些所有的英雄只是為了自己的信念選擇了一個勇敢者的事業。 見他眉頭終于舒展開,棠寧才微微勾唇。 半個月不見,男人額前的薄薄一茬短發已然長了不少,甚至到了超過眉毛的長度,細密地搭在他深深褶皺的眼皮上。 胡子也是的,到了該刮的程度了。 她輕輕將那些碎發捋至一旁,托腮凝望。 小姑娘的動作極輕,生怕吵醒他似的。 但程懷恕聞到她身上細細縷縷的香氣,便敏捷地醒來了。 他惺忪抬眸,眼神里還透露出幾絲慵懶。 “對不起叔叔······”棠寧癡癡地僵在椅子上,解釋說,“我看你頭發太長了?!?/br> “沒事,不是你吵醒的?!背虘阉≡缇土晳T這樣的日子,也只有在小姑娘面前會放心警戒心。 他嗓音低沉中透露著靡靡的沙啞,很勾人:“頭發也確實是該剪了?!?/br> 棠寧絞著手指,張了張唇,只說道:“那你繼續休息吧?!?/br> 話音一落,病房外就傳來腳步聲。 小護士是剛來九院的,只知道在軍區醫院會經常碰到各種軍銜的軍人,聽別人說看肩章,要是那些看起來就資歷老的,一律叫首長就成。 她磕磕絆絆地喊:“首長好?!?/br> 參謀長頷首示意,擰開病房門把手。 第一時間得知程懷恕已無大礙,參謀長還是執意專門過來九院看望。 人一來,程懷恕立刻板正著面孔,敬了個軍禮:“參謀長好?!?/br> 無論在哪兒,紀律和規矩是現役軍人的底線。 參謀長見他完完整整地在自己面前,心底的一塊石頭才隨之落地。 跟在參謀長身后的有一個年輕的新兵,最后進來的是孟亞松。 棠寧頭一次見到他的上級,也跟著怯生生地喊:“參謀長好?!?/br> 參謀長了然般笑笑,神情放松道:“有家屬陪著你,我放心多了?!?/br> 程懷恕耷拉著眼皮,似笑非笑道:“還要參謀長專程跑一趟?!?/br> 參謀長語意沉沉交待說:“這次撤僑行動你有功,組織上讓你好好休養身體?!?/br> 程懷?。骸笆??!?/br> 參謀長擺了擺手,言簡意賅道:“行了,我不打擾你們,都早些休息?!?/br> “亞松,你把東西放著吧?!?/br> 參謀長離開后,孟亞松放下提著的水果和禮盒,嘴上不饒人道:“程隊,差點兒以為你要當孫子了?!?/br> 畢竟,執行任務前兩人約定過誰沒活著回來誰是孫子。 隊里的新兵在一旁揭露說:“程隊,孟副隊看你被那幫人劫持走了,當時整個人臉色慘白,上飛機的時候人都快跪下來了,還······” 后面那個“哭”字卡在嗓子眼里,就被孟亞松給打斷了。 孟亞松蹙著眉,低聲咳嗽了兩聲:“德行?!?/br> 程懷恕半搭著胳膊,接過孟亞松遞過來的煙沒抽。 小姑娘還在,他怕嗆到她。 孟亞松正經下來,關心地問了句:“中彈的位置不要緊吧?” 程懷恕眉眼斂著,淡聲回話:“栽下去的時候,狙擊手沒打準,偏到肩膀了,不打緊?!?/br> 話里的語氣聽起來太過無關緊要,仿佛之前嵌入肩膀的根本不是一顆子/彈。 孟亞松忍不住板正了臉色,爆了句粗口:“都他媽快打到心臟了,還不要緊?!?/br> 程懷恕一派風輕云淡的,反問道:“我這不是活生生地在你面前么?” 孟亞松嘆了口氣,感慨說:“老程,幸好你活著回來了?!?/br> 幸好程懷恕活著回來了,要不然這種事兒發生在誰身上,都會背負一輩子的愧疚感。 兩人相顧無言了一會兒。 孟亞松本就是不拘小節的性子,平日里就是個嘴上沒把門的,但重感情沒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