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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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何潘仁依然眼巴巴地瞧著她,她索性把宮里的規矩揀要緊的提點了幾句,最后壓低了聲音道:“陛下對你們胡人原是格外寬厚,如今性情也比先前隨和,輕易不發落人了,你們規矩上錯個一點半點也不打緊,但有一條,你們一定得牢牢記住—— “陛下若是問起外頭的情形,你們萬萬不能危言聳聽,若是說了什么讓陛下心煩意亂的昏話,那就別怪殿下也救不得你們了!” 何潘仁笑道:“小的明白,公主殿下讓小的進宮效力,是想讓陛下能寧心靜氣,高枕無憂,小的自然不會胡言亂語,攪了陛下的興致?!边@件事,南陽公主那邊其實說得更直接——到皇帝面前不能亂說話,前些日子有宮女向他告發說,外頭人人欲反,當即就被賜死了。 宮人見他乖覺,也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br> 說話間,他們經過一處空地,往南看去,能瞧見遠處有一座樓臺,占地極廣,露臺極多,門戶道路之間九曲連環,看去簡直令人目眩,何潘仁奇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和別處都不大一樣?” 宮人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嗤”的笑了出來:“你說的是迷樓?那可不是跟別處都不一樣么,宮中新納的美人們都住在那里呢?!?/br> 何潘仁納悶道:“那些屋舍瞧著都差不多,這么多美人混在一處,要分辨誰住在哪里都難吧?” 宮人神色淡淡地答道:“要的就是分辨不清?!?/br> 何潘仁心里一動,明白過來,面上自是愈發疑惑不解,宮人卻不想再說下去了,“你不必多問,橫豎你也去不了?!?/br> 何潘仁笑著轉了話題,倒是凌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兩眼,心里只覺得諷刺無比:皇帝陛下難道以為塞住自己的眼睛耳朵,躲進那迷宮般的美人窩里,就能夠天下太平了? 滿山的花木轉眼間已遮住了遠處的樓臺,再往前走,一組雄偉宏麗的宮殿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深色的宮墻里,但見三殿疊建,雙閣對出,長長的回廊將主殿包裹在其中。宮人腳步一頓,輕嘆道:“這里就是陛下日常起居的主殿了,我要進去通報一聲,你們說不定要等上一會兒了?!?/br> 她目光一轉,隨手指了個地方,“你們就在那里等吧,莫要走遠了?!?/br> 她所指之處,是一個小小的涼亭,就建在主殿的東邊,往前是一片湖泊。湖面不大,湖水卻是碧青如玉,沿湖種了一圈茂盛的花木,多是海棠山杏之屬,如今三月已過了小半,花期漸近尾聲,微風吹過,粉白的花瓣紛紛飄落。 此時一輪落日正低懸在湖邊的花木之上,柔和的余暉將這場花雨映照得愈發綺麗,而湖水則蕩漾著倒映出岸上的景致。落花落日,相映如夢,水光天光,渾然一色,讓人恍然間幾乎不知何為幻影,何為人間。 這樣的景色,實在美得難描難畫,卻又注定轉眼即逝。凌云縱然滿腹都是沉沉心事,一時間也看得出了神。正悵然間,就聽身后竹杖聲漸行漸近,有人低嘆了一聲:“這日頭,怎么這么快就落下了呢?也不等等儂!” 第339章 良辰美景 這句嘆息的聲音極輕, 卻仿佛蘊含了說不盡的惆悵感傷。 凌云回頭看r一眼。只見來人一身文士打扮,容貌也頗為不俗,頭上裹著一方薄薄?黑色葛巾, 腳下是一雙沾滿塵土?青色布鞋,短袍竹杖, 質樸無華,卻自有一份高雅氣度。 她不免有些意外:之前聽著那扶杖而來的腳步聲, 她以為來的是個步履蹣跚?老者, 如今看這樣貌,此人顯然還在盛年,那愀然不樂?神色里, 甚至還帶著一點少年的天真。 來人自然也瞧見凌云跟何潘仁r,目光卻并未在他們身上稍作停留,只是慢慢走到亭子?扶欄邊, 目不轉睛地看著湖面上?落日,眉宇之間的悵然感慨, 漸漸都化成r憂郁和蒼涼。 凌云?里一沉:她知道這個人是誰r。 這樣的眉目, 這樣的郁色,她不久前在南陽公主?臉上分明都看到過;更何況在這個地方,誰敢穿得這么隨性不羈,誰又敢這么目中無人——除了, 那位皇帝陛下! 耳邊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嗡嗡作響,漸漸變成r巨大?轟鳴。凌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楊廣?脖子上, 或許因為穿著寬松的短袍,他?脖頸顯得分外修長,白皙,脆弱, 只要伸出手去,輕輕一擰…… 微微閉了閉眼,她握緊拳頭,斷然移Pr視線。 耳邊?轟鳴聲驟然退去,凌云這才發現,何潘仁正擔?地看著自己,而在他們身后不遠處,還有一群內侍和宮女在殺雞抹脖子般地對他們使著眼色,打著?勢,顯然是怕他們魯莽行事,打擾了皇帝?雅興——他們大概做夢都想不到吧,剛才差一點,只差一點點…… 在心里嘲諷地笑r笑,凌云伸手拉住何潘仁,往后退r幾步。不,不是差一點,她絕不會那么做,因為她絕不會讓何潘仁為這位昏君陪葬,楊廣?命……還不配! 她抓著何潘仁??不覺間加大了點力道,?上卻突然一暖,卻是何潘仁翻過?來,將她的整只手都包在了掌?之中。 夕陽一點點地沉r下去,只留下r幾道淡淡?霞光,天空依然明凈,落花依然輕盈,湖面上?風景也依然優美如畫,但那魔法般的瑰麗時刻終究是過去了。 楊廣眷戀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里雖然滿是不舍,卻也知道,再看下去,眼前?景色只會變得越來越黯淡,就像是……他猛地打住了思緒,轉身想走,誰知站得太久腿腳發僵,舉步間一個踉蹌竟是差點摔倒。 之前不敢靠近?宮人們忙不迭地搶了上來,七?八腳地扶住r他。楊廣不耐煩地揮開r他們,自己拄著竹杖活動了一下腿腳,邁步往主殿走去,又突然轉頭看?r凌云與何潘仁:“你們……” 何潘仁上前兩步,按照胡人?禮儀單膝跪倒:“小民何野那見過陛下,愿陛下萬壽無疆?!绷柙埔步┯驳馗衦一禮。 有內侍顯然很不滿意,低聲斥責道:“誰讓你們行這蠻夷之禮的!” 楊廣卻是不以為意揮了揮手:“起來吧,你們就是南陽說?那兩個會制香?胡人吧?她倒是越來越性急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柔和?笑意,停r片刻才問道:“對了,南陽呢?她怎么沒來?” 之前為凌云何潘仁引路的宮人不知何時已回到這邊,聞言忙含笑回道:“啟稟陛下,公主原是想來的,不過她家小郎君…… 楊廣拍拍額頭笑r起來:“是了,禪師前兩日說是著r涼,朕怎么給忘r?也不知如今好些r沒有?” 宮人回道:“小郎君已經好了,殿下說,讓他再去去病氣,明后日就帶他進宮來拜見陛下?!?/br> 楊廣滿意地點頭:“那就好,朕也有些日子沒見到這孩子r,阿滿也一直惦記著他?!?/br> 問過r女兒,他又回頭留戀地看r看身后的風景,突然揚眉問道:“你們覺得,朕這江都宮風景可還看得?” 凌云怔r一下,何潘仁已語氣誠懇地答道:“陛下?江都宮,風景不能說還看得……是太好看r!小人十來歲就開始行商,如今也算是走遍天下r,卻還從未見到這般風光,適才在這湖邊,更是不知不覺就看呆r,若不是陛下到來,只怕到現在還沒醒!這樣的神仙風光,小人當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夠!” 楊廣啞然失笑,何潘仁?說辭雖然直白無文,卻正落在他??坎里,他忍不住點頭嘆道:“莫說你r,朕這些日子每日從午時走到落日,看云起云停,看花開花落,看霞生南峰,看日落鏡湖……朕也是怎么看都看不夠??!” 凌云聽得?里一動,她早就注意到楊廣鞋面上?灰塵r,也記得剛才他那復雜?神色,原來他是每天不停地在宮里游走,在戀戀不舍地看著每一處?春光,這位陛下?里其實知道…… 她的目光從楊廣那略顯蹣跚?背影上淡淡地掠過,落在了不遠處金碧輝煌大殿上。在依然碧藍?天幕下,那些重疊?飛檐劃出了一道道威嚴的剪影,似乎能永恒地矗立在天地之間——但世上,怎能有這樣的好事呢? 從湖邊到主殿并不遠,楊廣早就走得累了,卻又不肯讓人攙扶,走走停停,竟花了兩盞多茶的工夫。待走到那飛檐底下時,何潘仁已順著他?話從江都的風景說到了塞外?御道,句句都搔在楊廣?癢處。一行人剛剛走到后殿門口,便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如炮彈般沖了過來:“阿耶!” 沖出來的少年不過N一二歲,生著一張玉雪可愛的圓臉,此時滿臉都是興奮歡喜,來到楊廣跟前倒也規規矩矩地行r個禮,隨即便膩了上來,拉著他?衣角說長道短,恨不得把這一日的經歷都說上一遍。 楊廣竟也沒有半分?不耐煩,牽著他??不時問上幾句,最后才笑道:“你是待得悶了吧,該做?功課都做r沒有?回頭拿來給阿耶瞧瞧。不過后日禪師就會進宮,阿耶會讓你松散一日,你可莫要帶著他把你?屋子拆r?!?/br> 少年歡呼一聲,抓著父親??搖r好幾下:“阿耶最好了!” 楊廣哈哈大笑,跟他又說笑r幾句,少年這才注意到何潘仁跟凌云,好奇地打量了他們幾眼,楊廣也回過神來,揮手笑道:“帶他們下去吧,回頭得空了再說?!?/br> 之前領路的宮人應諾一聲,將兩人領到主殿外?回廊,那廊下就是一整排?屋子。宮人推開一間將兩人領r進去:“你們先歇一歇吧,回頭我會讓人過來聽你們使喚,你們莫要出去亂走,在這里等著就好?!?/br> 何潘仁自是道謝不迭,又笑著打聽:“適才那小貴人是誰?” 宮人道:“那是趙王殿下,陛下愛憐他年幼,這幾個月以來都是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br> 何潘仁看r凌云一眼,笑道:“陛下果然慈愛?!?/br> 那宮人見何潘仁在皇帝面前言談得當,倒也愿意跟他多說幾句:“陛下自來寵愛趙王殿下和南陽殿下,如今閑暇日長,對他們也愈發關懷。趙王殿下性子活潑,最能為陛下解憂,他在這里,陛下?笑聲都多些。你們可莫要沖撞r他?!?/br> 她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待她的腳步聲遠去,何潘仁走到凌云面前,低頭看著她不語。 凌云沉默片刻,抬眸笑r笑:“沒什么?!?/br> 這短短半個多時辰里,她的確一次次地感到了震驚和意外;站在她面前?楊廣,?確跟她想象?幾乎完全不同——他提起南陽時的笑容,他牽著趙王時的神色,甚至讓她想到了自己?父親…… 但,那又怎樣呢? 他也許是一個好父親,也許和別的父親一樣疼愛兒女,但讓無數人骨rou離散、家園破碎,不同樣是他么?他也許和從前已有所不同,也許在心里已備受煎熬,但這一切終究已經太晚,終究還遠遠不夠! 她也絕不會因此而改變主意。 何潘仁r然地點了點頭:“好,那咱們明日就動手?!?/br> 作者有話要說: 額……我也不知道咋就寫到這么晚了。 第340章 大好頭顱 凌云是在一陣風聲中驟然驚醒的。 窗外的天色依舊黑沉, 那風聲宛如暗夜里潛伏的獸群,在天地間咆哮嘶吼,奔騰盤旋, 間或夾雜著幾聲尖細的嘯聲, 如泣如訴, 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聲音是如此的詭異, 卻又是如此的熟悉, 凌云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她這幾年走南闖北,狂風大作的天氣自然也經歷過幾回, 但這一刻,她恍然想起的, 卻是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就在她和玄霸即將到達洛陽的那個清晨,她也曾聽到過這樣的風聲, 一樣的狂躁, 一樣的凄厲,她記得玄霸還驚嘆了一聲:“阿姊,洛陽起風了!” 在那個時候,她曾以為,這風聲帶來的是一場告別,告別自己年少輕狂的歲月,卻怎么都沒想到, 那其實是一個開始…… 而現在,在煙花三月的江南,在錦繡宮城的深處, 居然再次起風了! 這一回, 它總該帶來一個結果吧? 在等待之中, 時間變得極為緩慢,過了許久,窗欞上依舊沒有透進曙光,風聲里倒是漸漸夾雜了腳步走動和門戶開合的聲響。凌云早已收拾妥當,索性起身打開房門。一陣勁風撲面而來,她瞇了瞇眼,這才發現,時辰其實已經不早,各處都有人影晃動,只是大風吹得天昏地暗,以至于這清晨竟是來得格外混沌。 隔壁的房門“吱扭”一聲,卻是何潘仁也走了出來。打量了一眼外頭的情形,他轉頭看著凌云笑道:“我就知道,今日會是個好天氣?!?/br> 凌云也笑了起來——這樣的天氣,的確是再好不過了。 果然,這一日,楊廣一步都不曾出過大殿。也不知這位陛下在做什么,大殿內外,人人都格外謹慎而沉默,只有風聲在飛檐高閣之間來回激蕩,一陣比一陣更顯刺耳。 凌云與何潘仁這邊倒是比別處熱鬧,先后來了幾位宮人內侍,或寒暄天氣,或關懷起居,態度和善,卻有些不知所云;還是給兩人領路的鄭女史過來時一語道破了天機: 昨日有他們布置熏香,皇帝難得的安眠了半宿,可惜后來被風聲驚醒,龍顏便一直有些不悅。如今大家都知道兩人的本事了,卻又不知他們前程如何,有心思重的,便想著要先來探探虛實,拉拉關系…… 何潘仁聽得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那小人就放心了?!?/br> 鄭女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明明是在提醒他當心,他怎么倒“放心”了? 何潘仁一面將手里的香末放入香爐,一面便解釋道:“他們說話拐彎抹角,小人還以為他們是也想要小人的眠香呢!阿監也知道,小人進宮時只帶了殿下查驗過的那盒,還不知夠不夠用,實在沒法分給他們,自然為難得很。至于別的,那都好說,橫豎小人都聽阿監的?!?/br> 鄭女史臉上不覺露出了笑意,如今她的名利之心已淡,不過這樣的話聽著還是順耳,嘴里便嘆道:“聽不聽我的也沒什么打緊,你們只要做好分內之事,莫惹是非,便比什么都強。不過那幾個,你們倒是不必多理,那幾個是糊涂人,還以為如今……” 她諷刺地一笑,到底沒有往下說,見何潘仁在搗鼓香末,隨口換了話題:“這才什么時辰,你怎么就點上眠香了?” 何潘仁笑道:“這不是小人帶的眠香,是今日用宮里的香料新合的,平日用著可以清心和氣,阿監若不嫌棄,還請幫小人品鑒品鑒?!?/br> 鄭女史早已聞到了銅爐里散出的香氣,淡淡的若有若無,卻格外令人放松。她原是不想久留,此刻卻有些不想動彈了:身后的隱囊是如此松軟舒適,眼前的燭光又格外朦朧柔和,讓她只想放下心頭壓著的所有重擔,閑拋這片刻時光。 何潘仁的聲音也愈發柔和舒緩:“阿監眼下似乎略有青色,可是近來睡得不大安穩?” 鄭女史苦笑著搖了搖頭,脫口道:“這宮里如今誰能睡得安穩?大家都是有一日算一日地熬著日子罷了?!?/br> 話一出口,她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何潘仁卻嘆道:“我明白,在這世上,誰又不是有一日算一日地熬著日子,只是熬的地方不一樣罷了?!?/br> 他的聲音如有魔力,鄭女史原本已微微直起的腰桿不覺又靠了回去,聲音也愈發松弛:“是啊,聽說如今外頭在鬧著饑荒,日子想來也不好過,不過這宮里也是一樣,這些大大小小的貴人,誰不是日日借酒澆愁,夜夜不得安眠?我們做奴婢的,日子自然就更難……” 這些苦楚在她心里積壓已久,一旦開頭便再也打不住。她從以前的動輒得咎,一路說到如今的惶惶不安,最后嘆道:“你們若能早來幾年,說不得還有一場富貴前途,今日這門檻也早就被人踩破了,如今卻是晚了,除了那幾個糊涂人,誰不知道,在這個地方,大家不過是坐等個結果罷了?!?/br> 凌云與何潘仁相視一眼,都有些意外,他們在抵達江都之前,便已通過各種法子了解宮里的情況,早就知道宮里人心渙散,卻沒想到就連皇帝身邊的女官也是如此悲觀。 何潘仁略一沉吟,手上微微轉動香爐,低聲寬慰道:“阿監不必擔憂,不管日后如何,大家有陛下庇護,總不至于沒個著落?!?/br> 愈發馥郁的香氛和他低沉的聲音如流水般融化掉了鄭女史的最后一絲戒心,她仰頭扯了扯嘴角:“陛下?你知道么,如今就連陛下……”她對著空中比個攬鏡自賞的動作,模仿著看到的那一幕幽幽嘆道:“‘大好頭顱,誰當斫之!’——陛下尚且如此,我們這些人的頭顱,誰知會落入哪條溝渠?” 說完這句話,她摸著自己的脖頸便笑了起來,笑聲竟比屋外的嗚嗚風聲更讓人心頭發寒。 凌云靜靜地看著她,良久都沒有移開視線,透過這張扭曲的面孔,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身影,也是這樣恐懼,也是這樣的絕望。 這自然是他應得的下場,但為什么她心里卻有點空蕩蕩的呢? 這一日狂風顯然并沒有停歇的意思,直到天色漸暗,也依舊在飛沙走石,大殿那邊卻是比昨日更早地傳來了消息:陛下召見兩位胡人香師。 從側門進入大殿,沿著西側的通道一路往北,穿過兩重殿堂,便是后殿的寢宮。這條路凌云昨日就曾走過一個來回,早已熟記在心,今日再走,仿佛只是一眨眼,寢宮的錦簾就已飄蕩在她的眼前。 有內侍打起門簾,凌云跟著何潘仁邁步而入,目光一掃,心里忽地微微震動——楊廣一身家常打扮,正倚坐在一張三面屏風的矮榻之上,手里拿著卷書冊,目光卻茫茫然不知看向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