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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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忍不住看向了凌云,目光之中里滿是期待。 凌云心頭頓時又有些酸澀,沉默片刻后,卻還是搖了搖頭:“阿耶,你看,你說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可我真正想要的,你一件都不能答應;你說我只要做一件事就好,可你想讓我做的,也根本就不是哪一件事,你是想讓我從此洗心革面,從此循規蹈矩,安安分分地做一個讓人敬重的賢德公主…… “但我不是這樣的人,這些事,我真的都做不到?!?/br>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她是想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嘴!李淵好不失望,火氣也再次拱了上來,沉聲道:“你不是做不到,你是不想做,你覺得這是委屈了你自己!” 凌云不假思索道:“阿耶說得是,這樣的日子,的確是委屈了我?!?/br> 李淵被堵得胸口一窒,伸手指著凌云,卻根本不知該說什么,還是凌云見他動怒,欠身行了一禮:“阿耶息怒,是女兒狂妄了?!?/br> 李淵這才透過一口氣來,惱怒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狂妄!” 凌云默然低頭,心里卻并沒有太多不安:是啊,她大概是太狂妄了吧,竟連實話都直接說出來了! 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李淵只覺得滿心都是無力:“三娘,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難怪你阿娘最放心不下,她若泉下有知,瞧見你今日的模樣,不知會有多失望!” 凌云霍然抬起頭來,有些話她原是不大想說,但父親既然都提到了,她又怎能讓阿娘再受到這樣的曲解? 看著李淵,她認真道:“阿耶你說錯了,阿娘不會對我失望。她在走之前曾反復叮囑過我,讓我以后不要委曲求全,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委屈了自己?!?/br> “所以不管多難,我都不會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不能讓阿娘失望!” 李淵徹底呆住了:妻子居然有這樣的遺言?她為何會這么叮囑女兒?難不成她心里……他張口想追問兩句,心底卻突然生出了一股寒意,讓他一時間竟不敢開口。 在屋里來回走了好幾圈,他才勉強壓下了這股思緒,揮手道:“你阿娘會這么說,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你那時性格沉悶,也因此吃了不少苦頭,她才會讓你以后別再委屈自己。那時她怎能料到有今日的局面?” 沒錯,一定就是這樣了!他暗自點了點頭,思緒瞬間便通暢起來。 轉頭看著凌云,他的神色也變得更為鄭重了:“三娘,你可知道,為了今日這局面,已經有多少人丟了性命?五郎他小小年紀就被當眾斬首,你可想過他受的折磨?還有那些死在屠刀之下的族人……你說你不愿委屈自己,那他們呢?他們就該白白送命? “旁的我也不多說了,柴大郎在長安是什么人望你也知道,他這一路立下了多少功勛更是沒法細數;人人都知道他是我李家女婿,看到他為李家舍生忘死,結果大業未定,你就另結新歡,新歡還是個胡商!你真的以為,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傷的只是你的名聲?你別忘了,你是李家的女兒! “三娘,你說你不愿讓你阿娘失望,難道你就愿意讓所有人都對我李家失望?讓這好不容易才打開的局面,毀在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上?” 凌云愈發無言以對。她跟柴紹和離,她心悅何潘仁,真的會讓天下人都對李家失望么?她不知道。正因如此,這些日子以來,她什么都沒有做,她以為等到父親拿下長安了,也許會有轉機,但現在看來,這個轉機,恐怕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因為在父親的眼里,沒有什么比大局更要緊,她的想法并不重要,母親的遺愿也不重要…… 她還能說什么呢? 她只能無聲地嘆了口氣:“是女兒想錯了,阿耶放心,從今往后…… “我不會再讓阿耶為難了!” 第333章 天地茫茫 冬日的黃昏來得極快。 日頭還沒有落, 北風就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尤其是在空曠的庭院里,在高高的臺階上。 凌云一步步地走下了書殿的臺階, 撲面而來的寒風吹得她的面頰微微生疼, 但比起書殿里那密不透風的溫暖來, 她還是更喜歡這凜冽的寒意。 至少來得直接, 來得痛快。 不過想到離開書殿時父親那如釋重負的笑臉, 她心里還是一陣發悶。她并不喜歡敷衍搪塞, 不喜歡粉飾太平, 但最后她自己說的那些話又算什么呢?只是如果不這么說, 她真的不知道…… 一陣馬嘶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颯露紫的聲音! 凌云加快腳步走出了院門, 卻見不遠的宮道旁, 世民正從颯露紫上翻身而下,還戀戀不舍地拍了拍它的脖頸, 颯露紫則是側頭低嘶,似乎也是意猶未盡。 轉頭看見凌云走了過來,世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眼睛卻是亮晶晶的:“阿姊,颯露紫它還認得我,我便忍不住騎著它跑了一圈?!本拖褚郧霸诩依锿低凋T著它在箭道上跑圈一樣。 凌云看得一怔, 如今的世民跟少年時樣貌已頗有不同,跟玄霸自然就更不像了, 但眼前的這個笑容, 還有他眼里的光彩,卻是如此熟悉……她的眼底不由得一熱, 忙轉頭接過馬韁, 又伸手安撫了颯露紫幾下。 好在這樣的觸痛她早已習慣, 片刻之后便收拾好了情緒,倒是颯露紫依然是仰頭甩尾,無法安靜下來。 世民自是看出了凌云的異樣,心里也不大好受,此時才總算找到話題:“阿姊,颯露紫怎么這般焦躁?適才還一個勁的想往宮外跑,難不成最近它一直沒有出去跑過,憋得有些狠了?” 凌云解釋道:“那倒不是,我也是最近才發現,它喜歡馳騁沙場,越是沖鋒陷陣,越是精神抖擻,這一個多月沒有過癮的機會,它便格外焦躁,尤其是聽到戰鼓聲的時候,連馬廄都快關不住它了。你的身上或許還有戰火烽煙的味道,它自然會愈發躁動不安?!?/br> 世民聽得連連點頭,贊嘆道:“原來是想去打仗了,不愧是馬中之王,天生就該稱霸沙場!” 凌云笑了笑沒有接話,心頭有些黯然,颯露紫日后大概很難再上戰場了吧?有些事,她可以去放手一搏,但有些事,卻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世民見她似乎不愿多談此事,笑著轉了話題:“阿姊,你今日過來找阿耶可是有什么事?” 凌云隨口答道:“也沒什么,就是來問問阿耶日后的安排?!?/br> 世民追問道:“那阿耶對阿姊可有什么安排?” 凌云淡然答道:“安守規矩,顧全大局?!?/br> 世民暗暗嘆息了一聲,看來父親是不會不讓凌云再領兵了,難怪她剛才不接話。他原本也覺得凡事該顧全大局,但經過今日之事,感覺上卻有了微妙的不同,對凌云淡漠下的不甘不愿也多了幾分感同身受,嘴里卻只能寬慰道:“阿耶也是心疼你,想讓你好好歇息歇息。他這幾日實在辛苦忙碌,阿姊若有什么打算,不如等過了這段日子再跟阿耶細細分說,不必急于一時……” 凌云知道他是怕自己和父親鬧翻,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已經答應了?!?/br> 世民“啊”了一聲,意外之余,倒也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毕肓讼胗盅a充道:“阿姊你放心好了,戰場上還有我呢,日后我定然會替阿姊多殺幾個仇敵,踏平這楊家的天下!” 凌云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日后父親和長兄多半要鎮守長安,元吉又遠在晉陽,征戰之事大概主要是靠世民了,好在他原有領兵作戰的天賦,這幾個月以來更是鋒芒畢露,所向披靡,他是天生就該在戰場上大展拳腳的人,如果三郎還在…… 想到這里,她心里突然一動,看了看焦躁不安的颯露紫,又看了看意氣風發的世民,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了那條名為命運的玄妙軌跡,無數遙遠的往事在這一刻紛至沓來,也帶來了被埋藏在歲月深處的無盡悲歡。 世民見凌云目光怔忡,神色奇異,納悶道:“阿姊,你在想什么?” 凌云恍然回過神來,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將颯露紫的韁繩交到了他的手里。 世民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大吃一驚:“阿姊你……” 凌云撫摸著颯露紫的鬃毛,無聲地嘆了口氣:“你說得是,它天生就屬于沙場,可日后我卻沒什么機會領兵出征了,它只有跟著你,才能繼續縱情馳騁,我不能讓它再這么憋屈下去?!?/br> 世民握著颯露紫的韁繩,心里又是歡喜,又有些不安,猶豫道:“它眼下是有些焦躁,但過些日子說不定就會習慣了?!?/br> 凌云抬眸看向了遠處,冬日的山巒沉靜蕭瑟,云層卻依舊輕盈高遠,西斜的日頭就靜靜地懸掛在遠山和層云之間,幾只寒鳥掠過斜陽,飛向了更遠的地方,飛向了她曾經見過的,更寬廣的天地。 她緩緩搖了搖頭:“它不會習慣。它若不曾踏上沙場,不曾見過戰火烽煙,或許是會習慣于這樣尋常日子;但它已經見過了……它不會再忘記那種滋味?!?/br> 她的語氣明明極為輕松舒緩,世民心頭卻是砰地一跳,脫口道:“可這是三郎送給你,是他的一片心意?!?/br> 聽到他提及三郎,凌云的神色里多了幾分暖意:“那你也知道,三郎一直想做俠客,想做將軍,以前有我替他舉義,替他殺敵,但從今往后,這件事只能靠你了,以后你不但要幫我多殺幾個仇敵,也要幫三郎痛快淋漓地多贏幾場!” 世民聽得心里一熱,所有的疑慮都消散開來:“好,阿姊,日后我定然會幫你,也幫三郎多打幾個漂亮的勝仗!” 他的笑容比冬日的陽光更燦爛熱烈,凌云也笑了起來:“一言為定?!?/br> 時辰已經不早,兩人都還有事要辦,世民騎著颯露紫一直將凌云送到城外,目送她上馬離開。 不知是不是因為換了坐騎,世民只覺得凌云的背影看去竟有些陌生,顯得格外輕盈隨意,在淡淡的斜暉里,仿佛隨時會在風中飄遠。颯露紫再次躁動起來,沖著遠去的主人不住地長嘶。 凌云顯然聽到了這個聲音,她勒住韁繩,回頭看了過來,良久都沒有動彈。有一個瞬間,世民以為她會帶馬回來,卻見她向這邊揮了揮手,隨即便一催戰馬,奔向了原野盡頭的落日。 世民怔怔地看了許久,才帶馬走回了宮城,心里卻是愈發不安。 好在接下來幾日從凌云那邊傳回的消息一切正常:她干脆利落地解散了娘子軍,一部分解甲歸田,一部分則送到世民麾下;她進城看望了五娘等人,又帶著工匠回了鄠縣莊園,似乎打算住回去……最要緊的是,她的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過何潘仁的身影。 等到李淵也注意到這件事時,已是六七日之后了。這幾日里他輔佐代王楊侑登基,以唐王的身份主持朝政,發布政令,而第一要緊的事情,自然就是論功行賞,將那些跟隨他的文臣武將都安排到合適的位置上去。他原也煩惱過如何安置何潘仁,此時才驀然發現,這位何大薩寶根本就沒有進過長安城。 他這是知難而退了?李淵倒也有些欣慰:既然如此,那就多封賞他一些又如何? 然而不過一天之后,他的這份欣慰就變成了暴怒:何潘仁讓李綱送來了一封書信,信封里裝的卻并不是請安謝恩的信件,是一紙告別書,落款赫然是——“不孝女凌云”。 看著那銀鉤鐵畫般的硬朗字跡,李淵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女兒平靜的聲音: “請恕女兒不孝” “我不會再讓阿耶為難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咬牙半晌,他終于抬起頭,鐵青著臉吩咐道:“把李綱帶上來!” 一旁的世民雖然沒有瞧見信里的內容,卻已猜到了發生的事,心頭也是百感交陳。聽到這一句,他還是醒過神來,勸諫道:“阿耶,這件事李綱只怕也不知情,他素來德高望重,不好無罪而罰……” 李淵冷冷地打斷了他:“誰說我要罰他?” 盯著手里的信箋,他幾乎一字字道:“我要提拔他,重用他……我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影響大局! “還有,二郎你記住,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你阿姊的什么書信!” 說著他手上一用力,那張薄薄的信紙頓時被扯得粉碎,紙片亂紛紛地飄了下來。 而在遠離長安的山道上,雪片也在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一支馬隊在雪地上留下了淡淡的足跡,但很快就被繼續落下的雪花掩蓋了。 天地茫茫,一片干凈。 第334章 窮兇極惡 無論世間風云如何變幻, 四季依舊如常更迭。 后來被稱為武德元年的這個春天,跟往年并沒有什么不同。正月冰雪消融,二月柳芽吐綠, 到了三月,江北的桃李杏花次第盛放, 江南更是姹紫嫣紅開遍原野。 在這個季節,若是從北往南一路慢行,就像漸漸走進了一幅草長鶯飛的畫卷;而畫卷的盡頭,則是集天地毓秀與人間繁華于一身的江都。 確切的說,是曾經集毓秀繁華于一身的江都。 江都城原是依山而建, 山上的宮城里花樹開得正盛, 紅云粉霞間點綴著朱墻碧瓦, 遠遠看去,依舊恍若神仙宮殿;然而只要走近山下的外城就會發現, 這里的繁華氣息已蕩然無存——放眼所見, 不再是如潮涌動的商販車馬, 而是成群結隊的饑民、無精打采的士卒, 以及不時運出的棺木與餓殍。 一場饑荒從年初起就席卷了這座以富足著稱的都城, 隨著時氣轉暖, 也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原本人煙阜盛的外城眼下已空了近半, 曾經熱鬧火紅的店鋪工坊更是關的關, 停的停。唯有幾家大酒肆生意愈發興隆, 豪橫之徒日夜出沒,笑罵之聲不絕于耳, 但那跟掙扎求存的尋常百姓又有什么干系呢? 在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 一家不起眼的朝食鋪子倒是照舊開著門。鋪子依舊被收拾得清清爽爽, 老板娘也依舊打扮得利利落落, 只是以往那些熱騰騰、鮮靈靈的各色吃食都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鍋顏色渾濁的粥水,還散發著可疑的酒酸味。 不過鋪子里的食客們顯然并不介意,人人端著碗吃得頭也不抬,放下碗時更是意猶未盡。有人還忍不住地抱怨:“劉嫂,你這粥怎么一日比一日稀了?” 老板娘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說糧價一日比一日高了呢?眼下稻米比正月里都貴出幾倍去了,我這里可沒漲過錢!你若覺得這還稀了,不妨去外頭瞧瞧,十個錢這么一大碗粥,你看在江都城里還能不能找出第二家?” 她說話自來爽利,明明是吳儂軟語,從她蹦出來,卻格外脆辣嗆人, 那食客早就聽慣了,不以為意地嬉笑道:“那不是別人都不如劉嫂你有本事么?有人撐腰,吃穿不愁,如今連脂粉都用上了,這酒米也不費你什么,又何必還要摳唆我們這點辛苦錢?阿嫂今日就抬抬手,再給小弟添上一勺吧,一勺就行!” 這話老板娘顯然不愛聽,把手里的木勺“當”地一扔,她立眉怒道:“添什么添?嫌我摳唆,以后莫來!我這黑心店不掙你的錢了,這總成了吧?” 那人嚇了一跳,忙賠笑道:“不添就不添,都是我的錯,是我錯了還不成?” 老板娘見他服軟,懶得再啰嗦下來,揮手道:“去去去,什么錯不錯的,吃完了就出去,莫要杵在這里擋道?!?/br> 那人訕笑幾聲,丟下碗出了鋪子,嘴里猶自嘟囔道:“可不是我錯了?人家如今可是有靠山的,哪能跟從前一樣?說不得,說不得啊……” 老板娘聽得火起,一挽袖子就要追出去開罵,食客們原是默不作聲,此時才紛紛勸道:“那就是個糊涂人,劉嫂何必跟他生氣,白白氣壞了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