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書迷正在閱讀:反派他過分陰陽怪氣[穿書]、大家閨秀、炮灰真千金帶的球重生了、鵝子,等mama捧你!、帶著御膳房穿六零、忠犬圖卡(此傾向作者的自留地)、有染(H)、女巫安娜(NPH)、【名柯乙女向】斯德哥爾摩情人、下城 (唐人街)
第204章 此恨綿綿 柴紹是在睡夢中驀然驚醒過來的。 他原以為天色已亮, 定了定神才發現,原來只是屋里的蠟燭徹夜未熄, 燭火微微晃動,也帶動了四壁上昏暗的光影,令人恍惚間不知今夕何夕。 柴紹就恍惚了好一會兒。他隱約記得自己是做了個夢, 卻怎么都想不起到底夢見了什么,唯有那冰涼的驚悸還堵在胸腹之間, 久久不肯散去。 窗外遠遠傳來了鐘鼓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數到了五, 這才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起身隨便抹了把臉,穿好衣服往外走去。 他睡在西屋里側,往外就是阿哲的房間。因為身上的疹子,阿哲上半夜睡得并不安穩, 此時倒是在小呼嚕里聲里四仰八叉的睡得香甜;小環就守在床邊的便榻上, 顯然也睡著了, 眉宇之間一片安然。 柴紹瞧了母子倆幾眼, 心頭微松,放輕了腳步向門口走去,誰知還沒出門,身后就傳來了小環驚疑的聲音:“大郎?” 柴紹忙回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環卻還是起身奔了過來, 急聲問道:“大郎!大郎你要去哪里?” 柴紹低聲道:“我回去看看?!?/br> 回去?小環眼神一黯, 脫口道:“原來大郎還是要陪娘子回門?那……那阿哲怎么辦?” 柴紹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阿哲, 搖頭笑道:“阿哲眼見著越來越好了,我離開一會兒應該不打緊,再說我也只是過去瞧瞧,不會丟下他不管,我……”他有心解釋一句自己醒來后心里有些不安,得過去瞧瞧才踏實,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必要跟小環說這么多,當下只沖她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轉身出了屋門。 小環不由自主地追到了門口,夜風迎面吹來,寒意幾可刺骨,她卻絲毫感覺都沒有。她只是呆呆地瞧著柴紹的背影,瞧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自己的院子,走向了主院的方向。 走在凌晨的朔風里,柴紹也沒覺出多少寒意。從小院到主院并不算遠,他步履如風,不過片刻便到,只是一腳跨進院門,卻不由得怔了怔。 主院里已是燈火通明,周嬤嬤就站在院子當中,面前的兩抬禮箱已收拾妥當,幾名健仆也已打扮齊整,顯然正整裝待發。柴紹忍不住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嬤嬤,你們這就準備走了?”眼下離天亮還早著呢,坊門也得再過好一會兒才會開啟,他們就這么急著走么? 周嬤嬤回頭瞧見柴紹,頓時就像看見了救星,連禮都顧不得行了,上前幾步道:“大郎你來得正好!你是準備陪三娘回門吧?你快去車馬房吧,三娘她五更不到就過去了,我們攔都攔不??!” 柴紹原想解釋凌云沒讓自己陪她回門,聽到后來卻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失聲問道:“她為何這般著急?” 周嬤嬤滿面愁容地搖了搖頭:“老奴也不清楚,聽婢子說,三娘似乎是四更天突然驚醒的,然后便怎么都呆不住了,老奴無能,攔不住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對著柴紹苦笑了一聲:“大郎,你去勸勸三娘吧,讓她莫要胡思亂想,外頭這冰天雪地的,她這般急著趕回去,別回頭三郎在莊子里呆的好好的,她在路上卻摔出個好歹來……” 她話沒說完,柴紹已轉身往外走去,速度比來時更快了幾分。 還沒到車馬房,他果然就瞧見了凌云。在院門前的那盞孤零零的燈籠下,颯露紫早已備好了馬鞍,正有些不耐煩地刨著前蹄,而凌云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馬鞍邊,雖然披著厚厚的披風,那背影卻依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寒之意。車馬房的管事遠遠地守在一旁,看那模樣竟似不敢靠近一步。 柴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走到近前,方叫了句“三娘”。 凌云過了片刻才緩緩回過頭來,看到她的面容,柴紹心頭頓時一震,腦中突然閃過的,卻是周嬤嬤說到“我攔不住她”時的怔忪神色——現在,他終于知道是為什么了。 他眼前的凌云看去竟是陌生無比,她的臉色蒼白如雪,神色更是冷漠如冰,不,就算是此刻凌晨北風里的殘雪堅冰也不會比她更寒意逼人了,唯有一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仿佛所有的熱氣活力都在那里頭燃燒,可那火光居然也是冰冷的。 在昏黃溫暖的燈光下,她看去就像一把徹底出鞘的寶刃,冰涼,鋒利,銳不可當。 柴紹只怔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他攔不住凌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攔得住她了。 將他從夢里驚醒的那股悸動再次席卷而來,他幾乎不假思索地轉頭沖管事吩咐道:“把踏雪牽過來!”既然攔不住,那自己就陪她跑一趟吧!這樣的她,絕不應該獨自上路。 管事忙不迭地領命而去,凌云卻依然沉默地看著柴紹,目光卻仿佛已透過他看到了極遠的地方。 柴紹心頭更是發沉,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緩聲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了,這里離武功不過一日的路程,三郎若身子真有什么不妥,那邊早就派人過來了,你只是太惦記他了而已,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不得真的?!?/br> 凌云的目光終于閃動了一下,卻是默然移開了視線——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她看到的那個笑容明亮一如往昔的玄霸,聽到的那聲戀戀不舍的告別,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這個問題,她不敢細想也不敢追問,她能想到的,就是要盡快回去,一分一刻都不能再等! 柴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凌云,冰冷得拒人千里,卻又脆弱得不可碰觸,讓他根本無法接近,無從安慰。 寂靜之中,遠處傳來了五更二刻的鐘鼓聲響。車馬房里一陣sao動,柴紹的烏騅馬被牽了出來,隨后則是兩輛馬車;另一邊,周嬤嬤也帶著人走了過來,此時該裝車的裝車,該上馬的上馬,不過片刻便已整頓完畢。 周嬤嬤上前給凌云和柴紹行了個禮:“大郎,三娘,路上千萬當心些,在那邊多住兩日也是無妨的,這邊老奴自會看守好門戶?!?/br> 凌云點了點頭,翻身上馬,雖然還要過一會兒坊門才會打開,但她已無法再等下去了。 柴紹暗暗嘆息了一聲,一踩馬鐙就要上馬,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急切得近乎尖銳的呼喚:“大郎!” 在依舊濃黑的夜色里,跌跌撞撞地沖出來一道人影,頭發凌亂,臉色慘白,不是小環又是誰? 不等跑到柴紹跟前,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卻依舊急聲道:“大郎,娘子,阿哲……阿哲他醒來后又吐了,還喘不上氣來,你們去看看他吧,看看他再走!我求求你們了!” 柴紹看到她便是一驚,聽到這話更是顧不得上馬了,回身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皺眉道:“怎么回事?剛才不還睡得好好的嗎?” 小環含淚點了點頭:“是,都怪我不好,他醒來后沒瞧見你便哭了,我又忙著給他喂薏米水,他邊哭邊喝不知怎地竟嗆著了,咳完就吐了起來,吐得又有些喘不上氣的模樣?!?/br> 居然是這樣么!想到阿哲這兩天以來對自己依戀,柴紹心里一緊,邁步想往回走,突然意識到不對,忙回頭道:“三娘,能否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br> 凌云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柴紹急切為難的面孔,小環悲哀恐懼的面孔,和這兩天來的許多畫面重合在了一處,當時她曾大惑不解的問題,此刻看去卻是如此的一目了然。她幾乎是自嘲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一磕馬腹,颯露紫飛奔而出,有如一道暗紅色的閃電,頃刻間便沒入了黎明前的暗夜之中。 這夜色漫長得幾乎沒有盡頭。凌云在坊門前帶馬盤旋了片刻,待得坊門一開,便沖了出去,又沿著長街直出城門,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才漸漸地明亮起來。好在經過兩天的日曬,路上的積雪已化掉了大半,凌云出門前又在颯露紫的蹄鐵上加了防滑的釘子,一路疾馳之下倒也不曾打滑。待到日出東方,積雪漸漸融化,颯露紫也愈發跑得暢快,在凌云的催促下,當真如風馳電掣一般。 待到日上三竿之際,李家莊園也已是遙遙在望,凌云卻不知不覺地放緩了速度。 怔怔地瞧著不遠處的分岔路口,她耳邊漸漸響起了鼓點般的急促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響亮,甚至帶得她的衣襟都在微微震動——那是她心跳的聲音。 再走近幾步,她瞧見了路口挑起的紅色燈籠。沒錯,是紅色的燈籠,而不是……她不由得慢慢地松了一口氣,正待催馬過去,卻見從那岔道里飛也似的沖出了一匹駿馬,馬上的身影熟悉無比,赫然正是師傅沈英。 沈英顯然也看見了凌云,一帶坐騎沖了過來,又在離凌云五六步遠的地方猛地勒住了馬韁。 她怔怔地看著凌云,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眼圈卻已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紅。 凌云聽到耳邊“嗡”地響了一聲,隨即天地之間變得一片寂靜,她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冬日難得的明媚陽光正毫不吝惜地灑在世間萬物之上,在消融著最后的積雪。原本一片素白的地方,已漸漸露出了各種色彩:綠的松柏,黃的山丘,還有粉墻碧瓦,黑瓦朱楹,顏色鮮活得仿佛是迎來了一個小陽春。不遠的地方,孩童在忙著歡呼奔跑,鳥雀在忙著追逐啄食……然而凌云的世界,卻一寸寸地黑了下去。 ※※※※※※※※※※※※※※※※※※※※ 不破不立…… 周日晚上還會補更一章。 第205章 大錯特錯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 李家莊園內外精心準備的紅色燈籠便被悉數摘下了,取而代之的, 是匆忙裁成的白色麻布。這些飄蕩在寒風中的粗糲布條自有一種不祥的意味, 冬日的艷陽照在上面,仿佛也變得慘淡了起來。 然而更慘淡的還是人們的臉色, 在期待和歡慶之后,在一夜好眠之后,此時所有人的臉上都已只剩下了哀傷、茫然和不敢置信—— 怎么會這樣呢?他們的小郎君,那么好看又愛笑的小郎君, 怎么突然就……去了呢?昨日他分明還在指揮著大伙兒準備酒菜,說要好好招待姊姊姊夫, 到了晚上更是興興頭頭地烤了一晚上的rou,還給所有的人都打了賞!怎么好好的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他就這么走了,他們這些人該怎么辦?還有娘子,今日才匆匆趕回來的娘子, 又該怎么辦? 在這樣的愁云慘霧之中,莊園里, 到處都能聽到壓抑的哽噎聲,悲傷的嘆息聲,以及強打精神的勸慰聲:“小郎君這樣的人,定然是天上的星宿,時辰到了, 自然就得回去了, 不然能走得那般安詳?聽說臉色比睡著了還要好, 滿屋子都是異香……” 這些聲音自然不會太大,但何潘仁卻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就站在玄霸的屋子后面,在院墻和地爐間的空地上。這是一個巧妙的死角,沒有人瞧得見他,他卻可以聽到屋里屋外的所有動靜。而此刻,他就聽到了外頭的這些嘆息和低語,聽到了屋里文嬤嬤的自責、小七的痛哭,聽到了小魚狂奔而出的腳步,沈英強忍悲痛的勸解,然而他最在意的那個人,卻什么聲音都沒有。 自打走進這間屋子之后,她就沒有發出過任何的聲音。 這種安靜,就像一根細細的絲線,一圈圈地纏在何潘仁的心口。他已經在這里等了許久,他告訴自己,等她一過來,自己就會離開,如今他早就應該離開了,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留下,但隨著這根絲線的越纏越緊,他卻不由自主地反而上前了一步,走到了那扇暗門的跟前。 這扇門,是他的工匠們在改造這間屋舍時留下的門戶,夏日里可以打開通風,但其實更要緊的是,它也可以從外頭悄然打開,可以讓他隨時走進這間屋子里,就像之前那樣,就像昨夜那樣! 昨夜……想到這個詞,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陣刺痛:都是他的錯,是他太自負,是他在賭氣,他原以為自己可以獨自解決所有的事情,他想讓李家的這些人都看看,他們錯得是何等離譜!結果,錯的人卻是他。是他錯估了玄霸,也錯估了自己,是他錯得無法挽回,不可原諒! 他原本應該把這一切都死死地埋在心底,就像答應過玄霸的那樣。但此刻,在那仿佛無邊無際的靜默之中,他卻忍不住地想: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一切,她會不會痛恨自己?這樣一來,她是不是就不會這么自責,這么難過了? 這念頭,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扣住了暗門上那個小小的銅環——只要扭轉一下,這扇門就會無聲無息地打開,他就能看到她了,他就能告訴她:對不住,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何潘仁手上微微用力,銅環在他修長潔白的手指間已被扭到了一半,眼見就要觸動機關,就在這時,屋里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大步直沖了進來,又驀然頓住了腳步。何潘仁的動作不由一頓,隨即便聽到了柴紹微微發顫的聲音:“對不住,三娘,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何潘仁的手指一松,緩緩地退后了一步。 不知為什么,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夜的漫天飄雪,看到了那歡天喜地的人群,看到她被擁簇著越走越遠,而他只能獨自站在陰暗的角落里,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說……此時此刻,又有什么不同?無論是歡喜還是悲哀,能和她一起分擔的人,終究還不是他。能去認錯領罪,能讓她責怪怨恨的人,也終究還輪不到他。 看著那古銅色的環扣,他輕輕地,自嘲地笑了起來。 一陣北風吹過,吹起了滿院的白麻,也吹起了地上的沙塵,待到沙塵落下,何潘仁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見,在那片空地上,只有殘雪依舊靜靜地落在枯草之上,仿佛從來不曾有人久久地佇立在那里。 一墻之隔的屋里,坐在床邊的凌云卻仿佛根本沒聽到柴紹的話,她只是輕輕握著玄霸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面孔。柴紹的自責也好,沈英的勸慰也好,小七和文嬤嬤的哭泣也好,都像是微風吹在巖石上,激不起半點反應。 柴紹心里愈發難過,凌云離開后,他心里那種不祥之感愈發強烈,所以一安排好家里的事就立刻追了過來,沒想到還是,太晚了!此時無論他說什么,是不是也都太晚了? 看著凌云的樣子,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說點什么卻發現無從開口,滿心都是無力。 沈英的神色里也多了幾分憂慮,思量片刻正要開口,屋外卻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直奔上房而來,卻又在門前驟然停下,片刻之后才掀簾走了進來。 來人赫然是巢元方,他的衣袍明顯有些凌亂,臉色也是白里透著點青,想來早已知道了發生的事情,但真正瞧見屋里的情形,他還是怔在了那里,仿佛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了。 還是柴紹回過神來,澀聲解釋道:“適才我在路上遇到了太醫,太醫說是來看三郎的,我便帶著太醫一道過來了?!痹诼飞?,他還討教了一番玄霸該如何保養的事,結果沒到莊園就看到門前掛起的喪幡,他這才什么都顧不得了,獨自沖了進來。 巢元方是來看三郎的?沈英心里忽地一動:是了,昨日那位馬夫就說了他今日會來,說起來,他此刻過來,也許可以幫他們一個忙…… 她上前兩步,抱手行禮:“太醫來得正好,不知太醫能不能幫我們看看,三郎究竟因何才驟然故去的?”說完又看了凌云一眼,向巢元方微微示意。 巢元方“啊”的一聲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一步步慢慢走到了玄霸的床榻邊上。 玄霸依舊靜靜地躺在玉枕上,臉色紅潤,神色安然,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就像沉睡在難得的美夢之中。倒是坐在他身邊的凌云,從臉頰到雙唇都已沒有了一絲血色,神情更是灰暗淡漠,整個人比玄霸更沒有生氣。 巢元方只覺得眼里一酸,淚水差點奪眶而出:自己這造的是什么孽??!他手指微微顫抖地伸向了玄霸的眼睛,只是沒有碰到他的眼皮便驀地收了回來。 小心地看了凌云兩眼,他慢慢直起身子嘆了口氣:“其實不必看了,三郎的心疾原是最怕乍寒乍暖的天氣,我之前便擔心這場雪會激出他的病來,沒想到還是……不過諸位也不必太過傷心了,這原是命數,三郎這般在睡夢中安然而逝,總比受盡折磨地離開要好??此哪樕阒?,他走時并沒有受罪,也沒什么牽掛不舍的。你們這般傷心難過,倒是會讓他不得安寧。諸位還是節哀才好?!?/br> 沈英一直在默然注視著巢太醫,此時也點頭道:“正是,三郎是什么性子,咱們都知道,他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咱們這么自責,還不定會多擔心多難過?!?/br> 轉身走到凌云跟前,她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阿云,尤其是你,你千萬不要鉆了牛角尖。昨日你沒能回來,三郎并沒覺得多失望,他還高高興興地烤了一晚上的rou。你也看見了,他在睡夢里都是笑著的。其實想開了,這對三郎有什么不好?阿云,你不妨想想看,你若是三郎,是愿意慢慢虛弱下去,在百般煎熬后病逝,還是這么安安心心的長眠不起?” “昨日三郎說到你,說只要你過得開心,他就沒什么不開心的。他若還沒走遠,看到了你這般模樣,他又會是何等心情!” “阿云,三郎已經走了,你不要讓他走都走得沒法安心!” 她的最后這一句,說得已頗有些嚴厲,柴紹吃了一驚,張口想勸她說得和緩些,卻見凌云的身子微微一動,目光茫然地看了過來。 自打看到沈英眼里的悲哀,她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但這一刻,沈英的聲音卻仿佛還是從極遠的地方傳到了她的耳中,她一時也不大分辨得出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但還是聽到了幾個“三郎”——三郎沒有失望,三郎走得很安心,三郎不希望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恍惚之中,她耳邊又響起三郎臨別時的囑咐:“我希望阿姊能過得好,過得開心自在。阿姊,我只希望你日后能過得快快活活的!” 是啊,三郎他只希望自己這個姊姊能過得快快活活的,她已是一錯再錯,總不能……不能讓三郎走都走得不安心! 看著玄霸宛如安睡的面孔,她到底慢慢放開了手,又慢慢地站了起來,良久之后,終于轉頭看向了眾人。她的聲音有些暗啞,卻依然清晰:“開始準備三郎的后事,我來為他屬纊、招魂?!?/br> 眾人頓時都松了口氣,小七早就哭得眼睛都腫了,聽到凌云開口,忍不住又抽泣起來。還是文嬤嬤抹著眼淚拿出了早已備好的絲絮,凌云接在手里,輕輕放在了玄霸的口鼻之上。 他的面容的確安詳得有如沉睡,但那些輕薄無比的絲絮,卻久久地停在口鼻之間,一動都沒有動。 凌云微微閉了閉眼,靜默片刻,抱起玄霸放在一旁的衣袍,轉身向屋外走去。她要登上屋頂,去呼喚玄霸的魂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