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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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凌云對他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清澈柔和,帶著這世間他最依戀不舍的溫度,然而簾子很快就落了下來,將那笑容和身影一并遮斷了。 屋子依然溫暖,燭光也依然明亮,然而玄霸站在這間屋子里,卻覺得四周一點一點地黑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風聲仿佛愈發響亮了,拍得門窗都有些吱吱作響,一縷寒風不知從哪處縫隙里鉆了進來,吹得蠟燭一陣搖晃。玄霸到底還是回過神來,轉身走到屋子最南邊的起臥間里,緩緩坐在了榻上,一顆心卻是茫茫然地不知飄到了何處。 他以為他什么都想好了,他以為不會遺憾,不會害怕,然而真的獨自坐在這里了,他的心里卻依然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惶恐。若是到了更孤獨更黑暗的地方呢?若是永遠永遠都不能再見到阿姊,見到師傅,見到她們所有的人呢?他真的敢一個人走下去嗎? 然而,他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從巢太醫走進這間屋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就在這時,屏風上突然傳來了兩下輕輕的叩擊之聲。 那聲音并不響亮,卻格外的堅定而清晰。玄霸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卻見從屏風后面不緊不慢地轉出了一人,身形如竹,容色如玉,不是何潘仁又是誰?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是怎么進來的?他想做什么? 玄霸震驚得差點站了起來。何潘仁忙做了個安撫的手勢,示意他不必起身,這才微微欠身行禮,長嘆了一聲:“三郎恕罪,何某今日這般行徑,的確是太過失禮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實在不能不過來問上一聲,卻又不能驚動了旁人,也只有如此冒昧行事了,還望三郎見諒?!?/br> 玄霸看著他安然自若模樣,不由也鎮定了下來,心里念頭一轉,頓時想起了當初告別時何潘仁說的那番話——那每一句話,他其實都是對阿姊說的吧?如今阿姊馬上要成親了……他越想越驚,聲音自然也帶上了幾分驚疑:“何大哥是想問我阿姊的事?” 何潘仁看著玄霸,目光幽深得仿佛見不到底:“不,我想問的,是三郎你的事情?!?/br> “是你的,死期?!?/br> ※※※※※※※※※※※※※※※※※※※※ 我不敢再熬夜了,今天字數少了點,明天調整作息,爭取多更吧,下周一定要徹底調整過來。 大家都不要熬夜啊。 第184章 夢幻泡影下 死期? 在幽黑的子夜里, 在搖曳的燭光下, 這個詞帶著一種奇詭的冷意, 如寒風般刮過了整間屋子。 玄霸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幾分,他怔怔地看著何潘仁, 嘴唇微微發抖。然而就在何潘仁以為他會否認,會質問,甚至說不定會哭出來時,他的神色卻又鎮定了下來, 嘴角甚至慢慢揚起了一點笑意:“何大哥,是巢太醫告訴你的?” 這一下, 輪到何潘仁有些怔住了。上下打量了玄霸幾眼,他不由得搖頭笑了起來。這一笑, 有如寒冰乍破, 霜雪初融, 縈繞在屋子里的陰冷之氣頓時煙消云散。他自己也恢復了往日里的風流氣度, 一撩衣袍坐在了玄霸的對面, 瞧著他挑眉笑道:“正是。今日我有幸與太醫同行了一路, 無意中聽到幾句話, 這才不得不過來跟三郎求證一番?!薄?/br>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離開沈英那里的時候,原本是打算著要盡快趕回長安的——他不能讓凌云嫁給柴紹, 又不想讓她因此而為難, 自然只能從柴家那邊下手了。橫豎那一家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作妖的人, 他只要找準機會推上一把就行。 誰知他剛剛出了莊園, 就遠遠瞧見了沈英送巢太醫出門的那一幕,他眼力過人,自然看得出兩個人的神色都不大對頭。正好他也要避開沈英趕往長安,索性便找機會上了巢太醫的馬車。 這位太醫當時心神恍惚,他只略微用了點手段就讓他相信了自己,還主動幫他打了回掩護,之后又從太醫的嘴里一點點地套出了實情。然而這實情實在是太過驚人也太過沉重,他也只能先回莊園來找玄霸問個清楚了——畢竟凌云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弟弟,他不能讓玄霸做出這種傻事來傷她的心! 此時,看著玄霸這張猶自帶著稚氣的瘦弱面孔,他心里一聲長嘆,語氣里卻多少帶上了幾分嘲諷:“我聽太醫說,就因為你們皇帝陛下又開始做噩夢起疑心了,三郎你竟然打算在五日之后便悄悄自盡,打算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他的安心?” 玄霸聽得神色黯然,卻還是搖了搖頭:“何大哥,你說得不對,我不是要換他的安心,我要換的,是我們一家人的平安,是我阿姊的安心?!?/br> 何潘仁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說辭,不由皺眉反問道:“換你阿姊安心?” 玄霸坦然點頭:“何大哥,我們中原不像塞外,陛下的意思就是天意。我既然招了這樣的忌諱,無論如何都難有活路,自己早些了斷,至少還能得一個干凈痛快,總比等到抄家滅門時受盡屈辱而死要強上百倍。更何況,只要我主動赴死,陛下便不會再懷疑我們家的忠心,我的父兄阿姊,從此便能安然無恙。橫豎都是一死,我能選的,只有這么一條路,能做的,也只有這么一件事了!” “只是這件事,我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不能讓我阿姊知道。我這病本來就是好不了的,若是病發而死,阿姊雖然也會難過,但慢慢總能放下;若是讓她知道我是這么……這么死的,她定然受不住,說不定還會做出什么傻事來!何大哥,你這么悄悄找來,想必也明白這個道理。事已至此,我別無所求,只求何大哥能幫我保住這個秘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讓他們都能安安心心地過下去,這樣,我便算是沒有白死?!?/br> “何大哥,請你成全我!” 他靜靜地看著何潘仁,一雙眸子竟是明凈透徹得難以形容,仿佛已不是這塵世間所能擁有。 何潘仁縱然是早已歷經無數生死,縱然能舌燦蓮花,計謀百出,對上這樣的一雙眼睛,不由得也是一陣無力,半晌才收拾起了情緒,淡淡地道:“那你之所以跟巢太醫定了五日之后,是不想耽誤你阿姊出嫁吧。你便那么篤定,她嫁給那位柴大郎,便能過得稱心如意,那位柴大郎,便能陪她熬過你的事情?” 玄霸心里一動,多少猜出了何潘仁的來意:他不想讓阿姊嫁給柴大哥!他忙肯定地點頭道:“沒錯,柴大哥豪邁爽朗,待我阿姊又極為用心,阿姊嫁給他,定然能過得順心如意。我把日子定在五日之后,就是想在阿姊三日回門之時再看看她和柴大哥,只要親眼看到他們琴瑟和諧,我便是再無牽掛?!?/br> 何潘仁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順心如意?那你知不知道柴家里頭其實亂象橫生,你那位豪邁爽朗的柴大哥更是一到后宅就變得眼盲心瞎?” 玄霸張口就想反駁,卻突然想到了那位秦娘,一時也不知該怎么為柴紹辯護,只能斬釘截鐵道:“這些事情,我阿姊自然能應付得來!” 何潘仁并沒有反駁他,只是繼續問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阿姊其實并不喜歡你的柴大哥,他也根本就不了解你阿姊?他安慰不了她,陪伴不好她,更不可能給她真正想要的東西!你若真為她著想,就不該讓她受這樣的委屈?!?/br> 他這幾句話自是愈發武斷無禮,玄霸心頭卻是猛地一沉,隱隱知道,這件事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為再說下去……沉默片刻,他索性直接問道:“何大哥,你到底想說什么?” 何潘仁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想說的是,其實你不必真的去自盡,你阿姊也不必受這個委屈。只要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我自然能布置好所有的事,幫你騙過所有的人,讓他們都相信你已病發身亡。這樣一來,你阿姊要為你守孝,自然也會留在莊園里。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我會帶你們遠走高飛,從此海闊天空,再也不用受任何束縛!” 說到這里,他的雙眸里仿佛又有了星光閃動:“三郎,你不是一直想去塞外嗎?我會帶你去看看真正的天高云闊,大漠長河,還有你阿姊,她天生就是雄鷹,就該在天地間展翅高飛,而不是困守后宅與那些人一爭長短。三郎,你就不想看看她自由自在的模樣么?” 他的聲音自來渾厚動聽,此時更是帶上一股說不出的魅惑,讓人情不自禁就沉浸到了他說的那方天地之中。玄霸自然也是心馳神往,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何潘仁微微一笑,聲音愈發柔和:“三郎,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只要今夜開始‘發病’就好,不出半年,咱們就可以過上那樣的日子了,你把一切都交給我來安排,我會保住你的性命,我不會讓你阿姊再經歷任何傷痛委屈……” 玄霸沒有答話,目光卻仿佛已透過眼前的屋舍,看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那是他做夢都想看的遼闊天地,也是最適合阿姊自由翱翔的地方,可是……他的臉上到底還是慢慢露出了一個哀傷的笑容:“可是何大哥,你做不到?!?/br> “在這個世上,已沒人能保住我的性命了,最多是讓我再茍延殘喘個一年半載,可那又有多大的意思?至于我阿姊,她更不會丟下一切跟你走,若是如此,她永遠都沒法再過得自由自在?!?/br> 何潘仁的笑容頓時凝固了,目光更是一點點地冷了下去,他安靜地坐在那里,整個人卻散發出了一種瘆人的寒意。 玄霸依舊平靜地看著他,連笑容都沒有絲毫改變:“何大哥,你可以騙過所有的人,但你騙得過你自己么?我阿姊是什么樣的人,你和我一樣清楚。她從來都不會為了自己的事就不顧旁人的死活,她不可能為了過得順心就撕毀承諾,背棄家族親人,這種事,她根本做不到!就算這一次,她為了我勉強這么做了,也不會因此過得開心自在,等到我走了之后,她只會加倍的內疚難過?!?/br> “何大哥,你若真為她著想,就不該讓她承受這樣的結果!” 何潘仁依舊沒有開口,他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任何的表情,仿佛是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 寂靜之中,他分明又一次聽到了沈英的詢問:何大薩寶,阿云自然是好的,但我當真不明白,你為何會如此執著? 是啊,他為何會如此執著?這件事,他自己其實一直也不大明白,但現在,他終于明白了——他之所以放不下忘不了,不就是因為她絕不會撕毀承諾,背棄親族嗎?不就是因為她哪怕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盡力去保護別人嗎?在他還幼小無力的時候,他一直夢想著能有這樣一個人陪伴他,保護他,永遠都不會把他推向危險,永遠都不會棄他于不顧!他以為他早就放棄這個可笑的夢想了,他以為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彌補這種遺憾……然而,他遇到了她。 其實他也不是自己就想要如此執著的吧?只是那個從來都沒有實現過的夢想,不知何時竟然已變成了他最深的執念,讓他根本就無法放手。 但正因為她是這樣的一個人,她也絕不可能跟自己走……就算柴家做出再荒唐的事,她都不會毀棄婚約,就算她再喜歡自己,她都不會背棄家族親人。 玄霸是對的,他勾畫出的美好前景,不過是夢幻泡影,不過是他自己在騙自己,其實他根本救不了玄霸,也沒有辦法讓凌云過上開心自在的生活?;蛟S他的那個夢想,本來就是一場漫長的欺騙吧,讓他以為在充斥著無奈無謂和無聊的人生里,終究能得到一點美好,一點補償……而現在,他的夢,終于要醒了。 看著眼前無盡的虛空,他到底還是淡淡地笑了起來:“這件事,的確是我想差了,不過三郎,我還是會幫你騙過外頭的那些人,就算老天無眼,你的病終究難以痊愈,但多活一年半載,也沒什么不好吧?那些人想逼你去死,你不能讓他們如愿!” 玄霸怔了怔,也搖頭微笑起來:“不,這件事,不是讓他們如愿,是讓我自己如愿?!?/br> 何潘仁心頭原已是一地灰燼,一片死寂,聞言卻不由得回過神來,有些詫異地瞧向了玄霸。 玄霸的臉上滿是歉疚之色,那雙干凈的眸子里卻漸漸閃現出了異樣的光彩:“何大哥,你聰明能干,或許不會明白我的心情。我這個人,打小身子就不好,從來都是別人的拖累。尤其是阿姊,若不是我,她絕不會被耽擱這么多年,更不會吃這么多的苦??墒俏夷??我這輩子眼見就要到頭了,卻還沒有為她做過哪怕一件事。 “我本來以為事情只能這樣了,我本來以為,我到死都會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廢物。卻沒想到,這一回,我居然還有機會為阿姊做點事,那就是用我這條殘命,來保住我們李家,讓阿姊能安安心心的出嫁,能好好去過她的日子。所以,老天也不會總是沒眼,就像我,就算活著的時候只能是個累贅,卻至少還可以死得有那么一點用處,讓我這輩子總算不是全然白過! 抬眸看著何潘仁,他蒼白瘦削的面孔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何大哥,我已經想不出更好的結果了?!?/br> 何潘仁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在他的前方,屋子的角落里,燭臺上那支雪白的蠟燭已燒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這光芒照得他眼底一陣灼熱,讓他禁不住低嘆了一聲: “好,我幫你?!?/br> 第185章 后知后覺 從武功到長安, 足有一百多里地, 好在道路極為寬闊平整, 快馬加鞭,不用半日便到, 即便是李家這樣的大隊車馬,清晨從莊園出發,一路緊走,日暮之前也順利地到達了長安城下。 這原是凌云最熟悉的一條道路, 從小到大不知走過多少次,然而這一次,當她在城門前回首看向這條長長的來路時,心頭卻突然涌上一種異樣的感受,就好像她即將步入的, 并不是她熟知的長安, 而是另一個全然陌生的天地;就好像過去的一切,都已被她遠遠地落下了,落在了這條長路的盡頭。 恍惚之間,凌云眼前又出現了臨別時玄霸的笑臉,是那么欣慰, 又是那么不舍。當時她只覺得好生心疼, 此時想起,卻有了種莫名的心慌……她好容易才抑制住撥馬回去的念頭, 但不知是不是韁繩拉得太緊, 坐下的颯露紫還是猛地仰頭長嘶了一聲。 在斜陽昏黃的長安城下, 這聲馬嘶幾乎是震動云霄,自然也引來了無數的目光。 坐在車上的周嬤嬤就被嚇了一大跳。掀簾看到外頭的情形,她滿心無奈地叫了聲:“三娘!”——如今的凌云倒是不穿男裝了,但這樣頭戴幕籬、身姿筆挺地騎在馬上,其實比穿男裝時更引人注目,這眼見就要進城了,她也該換乘馬車了吧? 凌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嬤嬤放心?!闭f完她一伸手,把頭上戴的幕籬又往下拉了拉,將臉面身子都遮得更加嚴實了。 周嬤嬤不由哭笑不得:娘子覺得不讓人看見她的臉就行了?這不是掩耳盜鈴么!她正要再勸,卻見城門處有人打馬迎來,竟是一個月前去隴西接人的良叔。周嬤嬤頓時大吃一驚:他是什么時辰回的長安?他都回來了,那二郎呢? 凌云也意識到不對,一提馬韁迎了上去,不待良叔翻身下馬,便沉聲問道:“可是隴西有事?” 良叔忙抱手行禮:“無事無事!國公那邊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十月農閑之后,盜匪愈發猖獗,國公也更加忙碌,如今大郎四郎又都回了河東,只有二郎能幫忙,他實在是走不開了,因此特意讓小的帶了份厚禮,待得亂事稍平,他定會回來看望娘子和三郎?!闭f到這里,他多少有些心虛——他是親眼瞧見了二郎是如何分身乏術的,但三娘出嫁,國公和幾個郎君都不能到場,終究有些說不過去。 周嬤嬤心里更是一沉。她們早就知道,大郎和四郎是來不了的——因為兩年前變故,當時的少夫人受驚流產,不久便虛弱而亡了,后來國公又給大郎定下了滎陽鄭氏的女兒,如今出了孝期,大郎自然要盡快迎娶對方,四郎定會跟著他,因此,兩人都不可能來長安,但二郎居然也無法抽身,這…… 兩人都小心地看向了凌云,凌云卻只是點了點頭,一聲也沒出。 周嬤嬤心里愈發不是滋味,想開解幾句又無從說起,索性改口問道:“對了,如今府里準備得如何了?河東的族人可是都到了?” 這原是穩妥之極的話題,良叔的臉色卻立時變得更為尷尬了,頓了一下才道:“府里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河東各房送的賀禮也都到了?!?/br> 也就是說,人都沒有過來?周嬤嬤好不吃驚,一時都不知該怎么接話了。她當然知道,河東的族老們對三娘的婚事頗為不滿,依他們看,作為國公府唯一的嫡女,三娘至少得嫁給高門大戶的世子宗男,方能對家族有所裨益。之前夫人定了竇家幼子,他們已是很有異議,至于嫁進人丁凋零的柴家,他們更覺得這是亂來!但不滿歸不滿,這面上總是要過得去吧?府里都派人去請了,他們怎能如此輕慢? 從另一輛車上過來的文嬤嬤正好也聽到了這兩句,頓時勃然大怒,脫口罵道:“他們好大的架子,柴大郎再是如何,也輪不到他們來挑剔!” 良叔唬了一跳,忙道:“話不能這么說,如今路上不太平,這千里迢迢的過來,還不定會遇到什么事,他們不敢冒險,也在情理之中?!?/br> 文嬤嬤冷笑道:“那大郎去滎陽迎親,也得有七八百里吧,不是說那邊盜匪動輒集結數萬,比這邊還要亂得多么,卻不知他們敢不敢跟著過去?” 良叔啞口無言,這還用說么?大郎的新婦便是未來的宗婦,滎陽鄭氏又是天下一等一的高門,縱然路上危險,族人們多半也會搶著去的;而柴家門第遠不如鄭家,柴大郎也沒什么前程可言,對他們來說,自然不值得冒險??蛇@種事知道就好,如何能說破?何況還是當著三娘的面! 周嬤嬤更是知道不妥,趕緊對文嬤嬤使了好幾個眼色,文嬤嬤猛然間醒悟過來,心里后悔不迭。悄悄看了看幕籬后神色莫辨的凌云,她也不知該如何挽回,只能硬生生地轉了話頭:“不來也罷,橫豎也不靠這些人做什么。倒是明日就要去鋪房了,請的兩位夫人都準備好了吧?”眼下這些事都是凌云的堂叔李神通的夫人在幫忙cao持,她辦事妥當,必然不會有什么差池。 良叔如釋重負,連連點頭:“那是自然,蕭夫人不但請了長安這邊最德高望重的長輩,還請了她們娘家的貴人過來幫忙。另外,這幾日咱們府里還接到了好些人家的帖子,明日一早他們的女眷便要過來給三娘賀喜添妝了……” 他有心彌補之前的冷場,此時便噼里啪啦地數了一串名字出來;文嬤嬤連連點頭贊嘆,神色多少有些浮夸;周嬤嬤也跟著描補了幾句。三人正說得熱鬧,凌云終于轉頭瞧了他們一眼,語氣平靜地道了聲:“諸位辛苦了,走吧?!闭f完便一提馬韁,率先往城門而去, 三個人都是一呆,什么叫諸位辛苦了?看著凌云筆挺的背影,他們互相看了幾眼,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后面。文嬤嬤自是后悔之極:自己是昏頭了么?怎么會那么胡說八道,三娘定然是不高興了吧》 周嬤嬤寬慰了她幾句,心頭卻比文嬤嬤還糾結:她是最清楚的,凌云其實根本不想嫁人,待柴大郎也沒什么兒女之情;因此,這一年多以來,她對柴紹和柴家,都不敢輕易說個不好,如今凌云就要嫁進柴家了,有些事,終究還是瞞不住的,也不知她如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們自然不會知道,在隊伍的前面,在那深色幕籬之后,凌云臉上已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或是打小聽慣了母親的憂慮,她對自己的婚事從無信心,在竇五郎的變故后就更是如此,她一直都覺得,柴紹是義薄云天才答應了娶她;而今天,從族人們的行徑里,從嬤嬤們的口風里,她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其實在大家眼里,柴大哥似乎……也算不得是良配。 若是如此,在這門親事上,她和柴大哥其實是互幫互助吧?她需要嫁個人,柴大哥也需要娶個媳婦,對他們來說,這事還都挺不容易的。因此,大家對這門親事顯然也都有些輕視,有些悲觀。 嗯,除了玄霸。 不知為什么,這念頭讓她驀然間輕松了許多,就連眼前那高大巍峨的城門,仿佛都沒有之前看著那么沉重壓抑了。 站在門洞前的陰影里,凌云不由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那條寬闊的大路筆直地伸向了遠方,伸向了莊園所在的方向。再過四天,只要再過四天,她就會和柴大哥一道去莊園看玄霸了,這是他一直以來最期盼的事,以至于她現在,也有些期盼了。 第186章 不速之客 凌云從未想過, 成親的過程會如此難熬! 不, 認真論起來, 眼下她還不算是在成親,只不過是按著規矩, 在成親的前一日,她得這么盛妝靚服地出來坐上半日,以便接受各路親朋好友的祝福饋贈而已,也就是所謂的添妝。 這種事,凌云自然旁觀過不止一回, 也從沒覺得會有多么難忍——畢竟需要勞心費神的是前來添妝的各家女眷, 她們要明里暗里的比較出手的豪闊、打扮的華麗、馭夫的手段……至于新婦, 只要安靜含羞的聽著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