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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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凌云已等了半日,見建成還不說話,而民玄霸都已看了過來,還是忍不住問了聲:“阿兄?” 建成腮邊的rou筋猛地一跳,到底還是開了口:“三娘,我……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了母親,也錯怪了你,也是我沒管教好四郎,讓你和三郎受了委屈。我對不住你和三郎,更對不住阿娘的一片苦心,還望三娘不要記恨阿兄?!?/br> 凌云原已猜到他要說的話,但見他說得如此誠懇,也認認真真地答道:“我不曾記恨過阿兄?!?/br> 建成苦笑著嘆了口氣:“多謝三娘大度。論起來,我更該去阿娘靈前好好請罪,如今卻是怎么都來不及了?!?/br> 阿娘么?凌云沉默片刻,輕聲道:“阿娘也不會介意?!卑⒛镌趺磿橐饽??她會努力護住自己的孩子,卻從不在意他們會怎么看她。 建成原是身形緊繃,聽到這句,肩頭頓時一松,語氣也輕快了許多:“是么?那就好,那就好!眼下我們都要去隴西了,只能辛苦三娘先把母親送回長安,暫時安置,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有些躊躇起來。 凌云心知他們對讓自己扶棺回京的事都有些愧疚,但此時計較這些又有何益?她只能再次道:“阿兄放心,我會辦好阿娘的后事?!?/br> 建成忙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停了停,到底還是一口氣說了下去:“我是說,三娘不必太過cao勞下葬之事,只要妥善安置阿娘的棺木就好,待得事情過去,我自會尋個機會,將母親好好地帶回邢州安葬!” 什么?他還在想著這件事?凌云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長兄不必如此!” 建成的神色卻是愈發急切:“不,這是我應該做的,之前是我一直錯怪了母親,如今更是連送母親回去都做不到,怎能不好好彌補?我已經誤會了母親這么久,不能讓母親再遭別人的誤會……”他一路絮絮地說了下去,神色又是羞愧,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期盼,語氣也是越來越堅定。 凌云原是好不震驚:阿兄到底在想什么?但聽著他的反反復復的話,看著他越來越亮的眸子,她的心頭仿佛也有光芒劃過:原來如此!原來阿兄是這么想的! 微微吸了一口氣,她到底還是打斷了建成的話:“阿兄,你沒有誤會,阿娘的確不愿回邢州!” 建成驚得張口結舌,隨即便驀地沉下了臉:“休得胡言!你知道什么?母親怎會如此決斷?明明只是為大局著想,哪里是真的如此荒唐!” 凌云看著他的怒容,心里卻是越發悲涼:“阿娘怎會如此決斷?阿兄,你真的還要繼續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她原本以為,長兄是為了家族名聲,才會堅持讓阿娘回葬祖墳,現在她才明白,在他們兄妹里,阿兄受的傷,或許比別人都深,所以直到今日,他都無法接受阿娘的仇恨與決絕,都還想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但有些事,靠自欺欺人是沒法解決的…… 建成臉色果然刷地一下便白了。扭頭看向遠處,他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他當然知道,他知道祖母是怎么對待母親的,他知道自己做錯過什么,然而等他意識到這個錯誤時,母親的眼里已經只有二郎了,仿佛二郎才是她唯一的孩子,仿佛生下他不過是個巨大的錯誤。因為這件事,他對祖母是有怨氣的,而這份深埋的怨氣,那句脫口而出的埋怨,也成了扎向祖母心口的、最致命的一刀。 祖母最后說,她不怪自己,她只恨母親;然后就有了她臨終的詛咒,然后就有了四郎……那都是他的錯,是他一錯再錯,才會讓事情變得如此無法挽回。他不管怎么疼愛四郎,都已無法彌補這個錯誤。 這一次,母親堅持要回葬長安,更是把他的錯,祖母的錯,都□□裸地揭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讓他避無可避,讓他寢食難安!所以后來當父親說出這只是母親的計劃時,他才會那么欣喜若狂,他以為母親最終還是原諒了他,原諒了祖母,他以為他終究可以挽回些什么,結果到頭來,卻依然只是妄想! 看著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脈,他終于嘲諷地笑了出來:“我明白了,我終究不過是個……不孝子!”就像 凌云心里也是一陣難過,放緩了聲音道:“阿兄不必如此。人人都有不懂事的時候,只是阿娘,她沒給你彌補的機會?!?/br> 建成心頭一震,三娘的意思是……她覺得自己并沒有錯得那么厲害,是母親太過決絕?她其實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胸口不由一熱,脫口道:“不,我只是不明白,母親她不原諒我也就算了,為什么對祖母也是如此?身為晚輩,她怎么能……怎么能這么心懷怨懟!”到死都絕不遺忘,絕不原諒,到死都不給任何人臺階。 怨懟?凌云心頭微哂,反問道,“若是身為晚輩,無論如何都不能怨懟,那阿兄,你現在做的事,算什么?四郎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建成原以為凌云是贊成他的,沒想到她突然問出這么一句,頓時又是一呆:是啊,他怪母親怨懟祖母,但他和四郎,何嘗不是一直在怨懟母親?這句話他實在無法回答,半晌才苦笑道:“三娘,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云自然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可這句話,她又該怎么回答呢?在這件事里,有太多的糾結,太多的錯誤,有如一道沉重的枷鎖,困住了他們太久太久。 沉默片刻,她目光微掃,卻見路邊雜木叢生,郁郁蔥蔥,卻也夾雜著一些枯木敗枝。有一棵不知是火燒還是蟲害,竟有半邊都變得焦黃。她心里一動,索性上前兩步,翻手拔出背后的長刀,刀光過處,那半邊枯木轟然落下,將墜未墜地垂在懸崖邊上。。 建成嚇了一跳,就連一直觀望的玄霸和世民都忍不住走了過來:“阿姊?” 凌云向他們擺了擺手,轉身看著建成正色道:“阿兄,若教我說,母親的事,祖母有錯,父親有錯,你也有錯,就是母親,何嘗不是錯待了你,錯待了四郎?這些錯,如今都已無法彌補。但無論如何,錯就是錯,錯了就得認!就算被人恥笑議論,也不能自欺欺人,不能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若是如此,那才真正會讓人永世不得安寧?!?/br> 建成沉默良久,臉色愈發黯然,澀聲道:“我明白了,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母親安葬的事,這件事。我以后都不會再提,你放心,我不會讓母親不得安寧!” 凌云搖了搖頭:“不,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跟阿兄算舊賬、論是非。我只是覺得,有些事,總得說清楚了,看清楚了,才能徹底放下來。就像這棵樹一樣,有些枝葉既然已經枯死,無法挽救,那就不如一刀兩斷!只有一刀兩斷,才能好好活下去,才能輕裝上路。 “阿兄,從今往后,我都不會往回看了,阿兄你也不要再往回看。母親的事就交給我,父親的事就拜托你,咱們都得輕裝上路了!” 回頭看著玄霸和世民,她長出了一口氣:“還有二郎,你也一樣,我們心里既然已有取舍,就該一往無前!” “走吧!” 隨著她的這聲話語,崖邊的灌木終于再也承受不住枯木的重量,那粗大的枝干從崖邊直落了下去,發出轟然一聲。 這聲音在山谷間回蕩了許久,隨之響起的,是馬蹄和車輪的聲音。 在井陘西口,在葦澤關前,李家的人馬,終于徹底分成了兩隊,一支人馬快馬加鞭奔向了遙遠的隴西,而另一支則推著沉重的柩車,緩緩走向了長安的方向。 ※※※※※※※※※※※※※※※※※※※※ 這一卷到這里就結束了,故事的上半程也結束了。 還有兩個番外。周二和周三更。 第160章 番外一 美人心計 井陘故關離葦澤關并不算遠, 但從關內過去, 卻得先折返數十里到葦澤縣, 改道井陘舊路,再穿山越嶺數十里, 才能抵達關城。 比起直通葦澤關的新道來,這條秦漢時就有的舊路顯然更加狹隘崎嶇,縱然以何潘仁和阿祖的腳程,也是從星光漫天的深夜, 一直走到夕陽西下的黃昏, 才終于瞧見了的那座掩映在群山之中的巍巍舊城關。 兩山對峙,一水中流,井陘故關就坐落在兩座高高的山崖之間, 氣勢比葦澤關更顯峻偉,走得近了,才會發現這座足有數百年歷史的關城已是十分殘破,處處都烙下了歲月的痕跡,但當余暉斜照在斑駁的城墻上,卻自有一股滄桑之氣撲面而來,幾可奪人心魄。 何潘仁就驀然停住了腳步, 抬眸看向了關城, 良久都沒有動彈。 夕陽將他的身形勾勒成了一道清晰的剪影, 這秀麗頎長的身影, 和不遠處巍峨殘舊的城關, 氣韻分明截然不同, 但一道映襯在碧藍的天穹下時,看去卻是分外和諧。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子才輕輕一動,啞聲說出了這天的第一句話:“走吧?!?/br> 跟在他身后的阿祖不由默默地松了口氣,他不知道他家大薩寶為何要連夜離開,更不知道他們為何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卻清楚地知道,薩寶的心情一定是很不好。因為只有極度憤怒郁悒低落的時候,他才會這么一言不發地悶頭疾走——就像多年前那個孤獨無助、也根本無處發泄苦悶的孩子一樣。 不過這幾年以來,他這么做的時候已是越來越少了。 上一次,還是他母妃去世的時候吧?大薩寶也是這么悶頭不響地走了整整兩天,直到精疲力盡。 不過要照他阿祖來看,大薩寶的這位母妃如果能去世得再早點,那就更好了,如果能在大薩寶出生后就死掉,那就最好不過了。 那個女人,人人都說她是西域第一美人,不過要照他阿祖來看,那女人也沒有多好看,哭哭啼啼、風吹就倒,還不如草原上隨便一匹小母馬呢,偏偏頂著這美人寵妃的名號,給大薩寶招來了多少嫉恨! 幸虧大薩寶除了臉長得像她之外,別的再沒有一樣跟她有半點相似。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自己頭一回見到大薩寶的時候,他才七八歲吧,就因為字寫得好得了老師獎賞,竟被兩位異母兄長生生地擰斷了指骨,還硬說是他自己摔的;而他的那位母妃居然也說是他自己不小心,不能去攀扯旁人。大薩寶那次就從王宮里一直跑到了城外的草原,若不是遇到自己,還不知會跑到什么地方去。 但就算這樣,大薩寶也一滴眼淚都沒有掉,說起這些事情,也只是咬著牙冷笑,就像根本不是真的一樣——可那手指上的傷卻做不得假。 自己實在好奇,等大薩寶回去時,還悄悄跟著去看了看,看到了他那個陰沉沉的父親,那個一團泥似的母親,還有那些幸災樂禍的兄弟姐妹,這才明白,自己雖是個跟馬群比人群還熟的孤兒,卻比這個孩子幸運得多。 至少不用那么糟心不是? 尤其是那個王妃,這女人腦子里除了討好夫君和保持美貌之外,大概再沒有別的任何東西了。大薩寶若是沒事,她倒也樂意哄一哄抱一抱,牽出去炫耀炫耀;可一旦有事,她除了哭,便是要孩子忍著,即使有人打到她跟前來,她也只會躲到大薩寶的身后去! 不,她都不配去比草原上的母馬,就算是只母耗子,都不會比她更煩人了! 都說何國的國王如何寵愛這位美人,他瞧著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大薩寶那么被排斥被欺負,也沒見他多抬過一根眉毛,多說過一句安慰。他只是下了道死命令,誰敢傷了大薩寶的容貌性命,就拿他和他身后之人的臉和命去填! 若不是這道命令,大薩寶都不一定能活著長大。那時他還覺得,這國王雖長得像個討債的,對大薩寶也談不上有多好,但總比王妃靠譜點——后來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 要照他阿祖來看,那座王宮里真正對大薩寶好的人,除了照顧他的幾個宮女,就數那位老師了。那老師是中原人,懂的東西是真多,對薩寶也是真好,偏偏是個一根筋的直腸子,不但費盡心力地教導大薩寶,還總想著要教好他的兄弟們,說什么不能辜負為師的責任。結果越是如此,就越招人記恨,終于把自己給折了進去,最后生生被杖斷背脊,扔出了王宮。 下這道命令的人,是大薩寶的父王。 那一次,大薩寶也在草原上走了一天一夜,自己也默默地跟了他一天一夜。他看著這孩子倒在草叢里,還以為他是昏過去了,走近之后才聽見,他是在對著天空喃喃自語:他得快點長大,長大了,才能找到老師,保護老師,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他要是沒記錯,那一年,大薩寶也就十歲吧。從那之后,他就變了,表面上畏畏縮縮就像被嚇破了膽,暗地里卻拼命學著一切他能學到的東西,尤其是合香制藥。三年之后,整座皇宮里已沒人能欺負他了,那些想欺負他的人,不是突然生了怪病,就是莫名其妙地當眾出丑,這些事也曾被人議論紛紛,卻沒人會懷疑被嚇得頭都不敢抬的大薩寶。 不過就算不抬頭,他也長得一天比一天更顯眼了。他的父王對他越來越重視,他的母妃也因此而驕傲不已,在那一年里,他還真是過了段舒心的日子。 直到,他的父王終于把他賣出了一個好價錢。 買主是突厥的都藍可汗,出價是一條商路和沿路的綠洲,聽說這相當于給出了半個何國的收益,他的父王大概是等了很久才等到這筆好買賣。等大薩寶知道消息的時候,想給他通風報信的幾位宮女都已被處死了。 出賣她們的,是哭得幾乎要昏過去的王妃,據說她只是太害怕了——她怕自己的兒子不肯乖乖做一個好貨物,會讓他的父王失望,會讓她這個母妃為難。 他以為這次大薩寶又會跑,畢竟那座王宮已經根本困不住他。誰知這次他在親自安葬了那幾名宮女之后,就在兄弟姐妹們歡天喜地的“祝?!甭曋?,老老實實地坐上了去往可汗大營的馬車,去做那位都藍可汗的“貼身侍衛”。 然后,在到達突厥汗帳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毒死了都藍可汗,逃出了那片營帳。 自己還順手幫他驚動了整座營帳里的戰馬,來了個亂馬沖營。后來聽說別人都認定是可汗的屬下聯手外人刺殺了可汗,制造了這場混亂,由此,突厥各部落開始打成一團。 不過這些都已經影響不到他們了,他跟著大薩寶一道成了最不起眼的小商隊里最不起眼的馬奴。自己一直都在養馬喂馬,而大薩寶他只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從馬奴變成了薩寶,又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就把商隊發展成了好幾支。 也就在這兩三年里,突厥的那場戰亂竟是席卷西域,越鬧越大,先是突厥跟突厥打,然后是突厥跟鐵勒打,舊有的商路和商隊在這場動蕩之中徹底崩潰,大薩寶乘機而起,居然跟突厥和鐵勒各部都達成了協議,最終也成為了整個西域公認的商隊領頭人。 那一年,他也不過是十八歲。他終于可以保護他想保護的人,報復他想報復的人??伤貌蝗菀渍一貋淼睦蠋熞咽怯捅M燈枯,神仙難救;他的家族則早已在突厥人的怒火中化為了齏粉,在這個世上,無論保護還是報復,都已沒人值得他出手。 倒是他的母妃又成了一位突厥將軍的新寵,據說在他的父王還沒斷氣的時候,她就已哭哭啼啼地丟下了所有的人。 大薩寶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笑了很久,他說他以前一直以為她是把她的國王夫君當做了天,他以為她有別的苦衷,所以才沒管自己的死活,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在她的心里,從來都只有她自己。 而等到大薩寶再次遇到這女人時,她居然又有了身孕,而且馬上就要生了。也許是這次重逢來得太過“驚喜”,當夜她就發動了,在掙扎著生下一個女兒后沒多久就斷了氣。 這個女人啊,那么怕吃苦,那么愛她自己那張臉,可最后,卻死得既那么痛苦,又那么難看。 他不知道大薩寶為什么那么難過?;蛟S,他并不想弄死他的母妃,弄死所有的人,只想讓他們后悔?可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怕他,恨他,卻沒有一個人后悔錯待了他,他們只后悔為什么沒有早點殺掉大薩寶,為什么會容忍他這個妖孽長大…… 這么想的人,也包括他的母親。 他阿祖是沒有親人的,他的馬也不會背叛他,所以他實在不大明白這些事。他只知道,從那之后,大薩寶連生意都不那么愛做了,只想慢慢放手。不過在放手前,他要來一趟中原,看看老師長大的地方,看看他的故人,完成他的遺愿,順手再打通打通西域到中原朝廷的商路,這樣,他就可以毫無牽掛地功成身退了。 結果走到半路上,他們才知道,中原的皇帝跑到遼東去打仗了,而被派去打前站的史薩寶,居然私自勾結了中原最臭名昭著的盜匪,還把大薩寶親手調制的香料賣給了那幫人,讓他們用來煮人rou吃! 大薩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那么生氣過了。在剜掉史薩寶的雙眼后,他決定親自走一趟中原,最好還能去一趟遼東——為了安全,為了方便,他們當然得找個親貴子弟來給他們引路。 那八匹千金難換的大宛馬,就是找人的試金石。畢竟他們要找的人,必須有地位有財力,也得有那個本事和胸懷。大概是運氣不好,在長安,他們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不過,在大薩寶老師的故人那里,他們聽說了李家姐弟的事;回頭去司竹園打聽中原盜匪的情況時,居然又遇到了那位李三娘,知道了他們正準備去涿郡! 大薩寶當機立斷:就是她了。 這大概是他們來中原后作出的最正確的決定,但也有可能,是最錯誤的決定。 這位李三娘當真是他見過的最古怪的小娘子了——身手驚人,性格奇特,不過最古怪的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喜歡大薩寶!大薩寶居然要費盡心機才能博得她的認可,要費盡心機才能被她視為同伴!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小娘子? 不過也是這位李娘子,在把他們視為同伴后,就一直牢牢地護住了他們,似乎這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責任,所有的難題,都該由她去解決,她也當真有本事解決這些事。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真是新奇,就算在大漠里,他阿祖也沒遇見比她更靠譜的同伴……但后來,事情怎么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呢? 不對,確切的說,是大薩寶為什么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呢? 要照他阿祖來看,大薩寶似乎是想把這位小娘子拐去大漠做同伴,但似乎,沒拐成。天底下居然還有大薩寶做不成的事,這就夠奇怪了,大薩寶做不成居然會這么煩惱,那就更奇怪了…… 想到這里,阿祖忍不住偷偷瞧了何潘仁一眼,卻見他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正靜靜地看著自己,那雙深黑的眸子,仿佛已看穿了他所有的思緒。 阿祖心頭頓時一陣亂跳,卻還是向何潘仁點了點頭,然后就呆著臉牽著馬走上前去。他知道自己的這副樣子有點傻氣,不過沒關系,傻就對了…… 看到阿祖的模樣,何潘仁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阿祖又在裝傻了,不,他簡直不用裝就能傻得渾然天成!他就像一匹野馬,天然就能敏銳地感知到身邊的一切,只是從來都懶得多想,更懶得多說,寧可讓大家都覺得,他就是一個只會馭馬的傻大個。 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傻大個,比雪山下最矯健的野馬還要機警,還要難以降服。當年遇到他之后,自己費了多大工夫才讓這個人對自己生出好奇,讓他孜孜不倦地跟著看了好幾年的熱鬧,讓他越來越同情自己,最后,不離不棄地跟在自己身邊。 他看到的當然是真的,有好些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但更多的,還是自己愿意讓他看到的。 這輩子他都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花過這么多的心血了,甚至包括對她——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因為等他明白過來時,已經沒有機會了……既然沒有機會,自然就該放下,就該接受,就像接受再美的夕陽都終會落山,再長的路也終會走完。 不過此時,井陘道已走到了盡頭,夕陽卻還沒有完全落山,城關的大門依然敞開,斜陽從門洞的另一側斜斜地照了過來,將門洞里外照成了一片暖洋洋的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