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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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眾生,嗜血無情。 而這一刻,之前聽過的只言片語,也終于在凌云的心里串成了一條清晰的線索:師傅說過,曾有兩支沙匪不知死活地劫持了何潘仁,然后就徹底消失了;何潘仁也說過,他來涿郡這一遭,就是為了今日……所以這一切,他根本就是早有預謀,剩下的問題只是—— 在離坐榻前四五步的地方,凌云停下了腳步,看著何潘仁問道:“何大薩寶,你為何會這么做?” 何潘仁微笑著瞧了她一眼,反問道:“那三娘你,又是為何而來呢?” 凌云怔了怔,他的意思是,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因為不能容忍這幫盜匪的禽獸行徑?可是這說不通,“那你之前為何會選了他們來做買賣?” 何潘仁輕輕一撣衣袍站了起來。從那張坐榻往下,每一級臺階上都壘著尸體,他卻一手拎著酒葫,一手抄起了酒杯,毫不在意地踩著這些尸身一步步地走了下來,最后停在了凌云面前。抬手倒了杯酒,挑眉一笑,遞給了凌云:“你喝了這杯酒,我就什么都告訴你?!?/br> 他手里的杯子是個普通的白瓷杯,杯里的酒水卻絕不是尋常的酒水,那顏色綠得發黑,詭異之極,倒是襯得他那只持杯的手更加白皙秀致,有如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般。但誰能想得到呢,就是這雙手,輕輕松松地斷送了幾百名悍匪的性命。用的想來就是毒藥吧,而且說不定就是下在了酒里! 抬頭看著何潘仁的眼睛,凌云清清楚楚地瞧見了里頭的笑意,仿佛在說:怎么樣?敢不敢? 這激將的意思來得實在是來得太過明顯,凌云卻還是伸手接過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仿佛一道火線劃落咽喉,還帶著股異樣的酸辛味道,她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果然不是毒酒,因為這實在也太難喝了! 何潘仁也笑了起來,眸子里仿佛多了幾分真正的愉悅:“對不住得很,這解藥的味道的確是辣口了些,遠不如毒藥來得香甜。只是眼下屋里多少還有些余毒,這種毒粉聞著雖不似吃下那般致命,也還是先喝點解藥更妥當?!?/br> 原來如此,難怪這味道聞得久了,會有醉酒般的微醺,原來是毒!凌云點頭道了聲“多謝”,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何潘仁也沒有再賣關子,坦然道:“三娘問得對,這件事的確是因我而起。這兩年里,我是有些倦怠了,好些事都交給了手下,也沒多過問,只想著這些生意遲早都會分給他們。不曾想,這竟助長旁人的心思,讓他迫不及待地要劍走偏鋒,要自立門戶了。這一回,我也是到了長安之后,才知道他選了什么人合作,才知道我親手調制的這些香料藥粉,都被派上了什么樣的用場!”說到這里,他的眉梢眼角已是冷如霜雪,似乎下意識地要往側面瞥上一眼,卻又生生地忍住了。 他的動作雖然輕微,凌云卻還是看了個清楚。她自打走進這大堂,注意力就被何潘仁吸引住了,竟沒多往四周多看,此時心里納悶,自然也轉頭看了過去。卻見坐榻的另一邊似乎是個極大的席面,有幾個人撲倒在上頭,但還是能瞧見席面上放了幾個大木盤,木盤里裝著……她還未看清,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輕輕地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 這聲音溫柔低沉,就像蓋在她眼睛上的這只手,溫暖輕柔,似乎還帶著說不出的嘆息,“你不要看?!?/br> 凌云不由呆了一下,她剛才只瞧見了幾個大致輪廓,但此刻自然是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了,回想起來的確有說不出的惡心,但何潘仁他,他當自己是三歲孩童么?不,她不需要別人這么做,她不需要被人這樣……小心呵護! 然而眼前的這只手、耳邊的這個聲音,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待到她想起要往后避讓時,那只手已放了下來,何潘仁也上前了一步,自然而然地擋住了宴席的方向。他微微低頭看著凌云,眸子里仿佛有星光閃動:“是我的不是,這里太悶了,咱們出去說話?” 凌云只覺得腦子里仿佛空白了一片,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垂下了眼簾。 她看不見何潘仁的表情,只聽見他似乎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很快便轉身向廳外走去。凌云默然跟在后頭,胸口仿佛塞進了一團亂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容易走出大門,那馥郁的濃香總算消散開來,夜風吹在臉上,讓人精神為之一爽。是了,一定是這帶毒的異香在搗鬼,讓他們都像喝多了一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潘仁的聲音果然已變得平靜如常:“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三娘了,這次我之所以要親自走一趟涿郡,固然是想用那幾匹千金良馬去結識有用之人,卻也是為了解決這件事。這本來就是我的錯,自然得由我來改。不過我原以為要到回程時才有機會動手,沒想到機緣巧合,一切竟是來得不費工夫?!?/br> “我為他們特意配制了這批香粉,也沒什么特別的,無非是毒性會發作得慢一些,也會格外痛苦些。我讓他們相信,這香粉會讓他們愛吃的rou食更加美味,我讓他們都被這香味吸引迷醉。只有這樣,他們里該死的那些人,才會一個都逃不掉,才不枉我親自走這一回?!?/br> “結果你也瞧見了,這個山寨,所有的人都該死,一個無辜的也沒有!” 他說得直白坦然,凌云的心緒也漸漸靜了下來,想了想才道:“聽聞清河張家麾下有上萬人馬,選擇跟著朱麻子的這幾百人,想來都是和他一樣的禽獸,這些人,自然沒人無辜?!?/br> 她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你最不愛殺人么?” 何潘仁詫異地瞧了她一眼:“你覺得這些也能算人?留著他們,哪怕是放過一個,都會禍害更多的人,我縱然有些心慈手軟,也不會算不明白這筆賬?!?/br> 他還心慈手軟?瞧著眼前的滿地尸首,凌云幾乎失笑,正想反駁,卻聽何潘仁淡淡地道:“卻不知三娘此番過來,原是做著哪種打算?” ???她這次過來,原本自然是打算一把火燒死這些人的……那倒確實沒比毒死他們仁慈多少!凌云恍然間已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兩人相視而笑,同時想開口說話,卻又同時停了下來,等著對方開口,還是何潘仁含笑比了個“請”的手勢,凌云才問道:“阿祖如今在那里?再說,也不知這山寨里是否還有被他們關著的人?!?/br> 何潘仁再次展眉而笑:“我想說的是,我已讓阿祖去搜山了,希望還能找到活口,若小魚和小乙也來了,倒是可以讓他們來幫這個忙,回頭……” 遠處仿佛有什么動靜傳來,兩人同時轉頭看了過去,卻見小魚從山道上沖了上來,瞧見這滿地的尸首不由呆了一下,抬頭瞧見何潘仁才驚道:“是你?你用的是什么毒?怎么這般霸道!” 何潘仁笑道:“承蒙夸獎,不過是些微末伎倆,不足掛齒?!?/br> 小魚嘖嘖稱奇:“了不得了不得!何大薩寶當真是好手段,小魚這一路上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我瞧大薩寶用的毒,斷然不止是一種藥,里頭可是有牽機?” 何潘仁點頭:“小魚姑娘好眼光……” 凌云瞧兩人越說越是投機,眼見就要深入探討制毒的配方手段了,而山道上已有更多的腳步聲在往這邊來,只得頭疼地打斷了他們,“小魚,你這么急著上來,可是郭守備他們已經到了?” 小魚“哎呀”一聲拍了拍腦門,指著何潘仁笑道:“不是郭守備,是向他討債的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這一卷就結束了,周六可能來不及,會在周日中午十二點之前更。 第130章 赴湯蹈火 來向何潘仁討債的? 聽著迅速逼近的雜亂腳步, 凌云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握緊了長刀;小魚則是笑嘻嘻地瞧著何潘仁, 滿臉的等著看好戲;何潘仁的目光卻落在了凌云的手上,眸子微微一轉,眼角便挑出了一條細長的弧線。 轉頭瞧著山道的方向, 他的聲音幾乎有些漫不經心:“楊當家, 你來得倒正是時候?!?/br> 山道的轉彎處, 帶頭出現的, 果然正是楊公卿的身影。聽到何潘仁的話語,他忙抱手笑道:“何大……”話沒說完,他突然瞧見了堂前的滿地尸首,頓時張著嘴呆在了那里。 他的身后,那百十來個跟著他離開鄭家的馬匪也跟著跑了上來, 瞧見眼前的景象, 自是紛紛變了臉色。 這一路上,他們自是已經瞧見了不少尸首, 也預料到山頂上的情況會更為慘烈,但這樣一個活口都沒留的情形卻還是太過駭人, 尤其是這些人的死狀是如此詭異,而眼前的男子又是如此妖異, 白袍如雪,笑眼帶魅,俊美得令人目眩,卻也邪氣得讓人戰栗。 楊公卿心里念頭急轉, 臉色不由愈來愈白——今日何潘仁跟著朱麻子離開前曾和他換了馬,當時便低聲說了句:他若還想做那筆一本萬利的買賣,只要多帶幾個人,今日三更來駮牛山走一遭便成。他雖然將信將疑,卻還是回去找人了,正好手下們也過來尋他,大家都不知下一步該怎么走,他便索性帶人過來瞧瞧到底有什么買賣可做……卻怎么都沒想到,看到的竟是這種地獄般的景象! 此刻回想起自己被俘后何潘仁說的那番話,他自然已是明白過來,這位何大薩寶早已決定要屠了這座山寨,而他讓自己此時過來做的所謂生意……楊公卿只覺得一身熱汗頃刻間已變得冰冷,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努力扯出一張笑臉:“不知何大薩寶讓我等深夜過來,到底有何吩咐?” 何潘仁笑道:“楊當家不是已經瞧見了么,這山寨的人已經沒了,但馬匹錢帛珠寶卻都還在。何某斗膽讓楊當家帶人走這一趟,自然是想讓各位幫我一個忙,這些物件,各位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也省得被白白糟蹋了,那豈不成了我的罪過?” 讓他們過來,是為了白拿這些好東西?楊公卿身后的馬匪們被驚得冰涼的胸口頓時又生出了幾分火熱,唯有楊公卿一怔之后,還是謹慎地問道:“那我等又有什么可以為大薩寶效勞的?” 何潘仁微笑頜首:“何某的確有事要煩勞各位?!?/br> 楊公卿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他就知道,這世上沒有白撿的便宜,何況是跟眼前之人做買賣!然而如今他已是別無選擇,莫說之前損失慘重,再不發筆橫財,怎么都沒法去開山立寨;就說今日他們已瞧見了這副景象,若是惹得這位大薩寶不快,他們的下場難道能比朱麻子的人更好?想到這里,他咬了咬牙,索性抱手朗聲笑道:“大薩寶盡管吩咐!” 何潘仁瞧著他,笑容更深了些:“楊當家果然是爽快人!其實也沒什么,眼下我還有事要辦,山上這些拿不走的東西,自然還要煩勞各位幫著收拾干凈。待得下山之后,今夜之事,也請各位就不要多提了?!?/br> 楊公卿點了點頭:“大薩寶放心,此處我等自會收拾干凈,日后也絕不敢泄露半分!還有呢?”這善后、保密原是理所當然之事,重頭戲自然還在后頭! 何潘仁輕輕挑了挑眉:“還有?” 楊公卿不由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瞧著何潘仁。卻見他搖頭笑了起來:“還能有什么?楊當家實在是多慮了,各位今夜能應邀而來,就是幫了大忙,何某又豈敢貪心不足?” 就這些了?楊公卿呆呆地瞧著何潘仁,不敢置信之余,心底又生出了更深的寒意:他之所以別無所求,是不是篤定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活不到離開?這個念頭,仿佛驚雷般炸響在他的心頭,讓他從頭到腳寒毛倒豎,恨不得掉頭就跑,全身卻已僵硬得無法動彈。 何潘仁笑吟吟地瞧了他一眼:“楊當家想到哪里去了?”揮手指了指這片倒伏的尸身,他的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無奈,“我早說過,我不喜歡殺人,只是更不喜歡被殺,才不得不如此行事?!?/br> “兩個月前,楊當家想來也見過一位姓史的薩寶吧?那是我的手下,當時我剛到關內,特意讓他先來中原結交各路英雄,沒想到他卻動了歪心,居然跟這位朱當家勾結了起來,要做他的獨門生意。我萬不得已,才親自走了這一趟,一則是要親眼瞧瞧各路英豪,二則也是要親自來見見這位朱當家。果不其然,到了這山寨后,朱當家就說了,今夜他們的這場大宴還缺了道主菜,那就是活烤我這位大薩寶。楊當家,換了是你,你當如何?” 原來是這樣嗎?楊公卿自然還記得那位金發碧眼的史薩寶,帶的東西不多,卻樣樣稀罕,做人更是八面玲瓏,此刻回想起來,當時他的言行的確有些打探之意;他更記得朱麻子剛剛見到何潘仁時那種詭異的眼神……如此看來,這位何大薩寶還真是沒有撒謊。 凌云聽到這句,自然也想起了朱麻子當時的眼神,忍不住皺了皺眉。小魚更是好奇地問道:“他要烤了你?那你怎么還好端端的?”——連頭發絲都沒亂一根,剛才那個差點被活烤了點少年可不是這副模樣。 何潘仁笑道:“算我走運,正好隨身帶了史薩寶的信物,便拿出來給朱當家瞧了瞧,他舍不得從此再也拿不到這些香料藥粉,便也只好改了主意?!?/br> 小魚奇道:“什么信物?還能讓朱麻子改了主意?” 何潘仁含笑解釋道:“史薩寶的眸子生得極好,見過的人都不會認錯,我便順手帶在身邊了?!?/br> 楊公卿原是慢慢松了口氣,聞聽這話,頓時又一陣心悸:對于手下叛徒,挖眼掏心都不算什么,可把眼珠子帶在身邊……瞧著一臉輕描淡寫的何潘仁,大家各自心驚。凌云默默地挪開了視線,就連小魚都神色復雜地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廳堂另一頭的路上又是一陣腳步聲響,卻是阿祖快步跑了上來。見堂前多了這么些人,他也并不在意,只對何潘仁道:“主人,我到處都找過了,并沒有瞧見還有活人?!?/br> 這個結果其實并不意外,然而想到那位母親,凌云的心還是狠狠地往下沉了沉。沉默片刻,她轉身就要往堂內走,何潘仁卻伸手攔住了她,低聲問道:“三娘這是?” 小魚嘆了口氣,解釋道:“我們答應了一位婦人,要把她的小女兒帶回去?!?/br> 何潘仁瞧著凌云繃得緊緊的面孔,了然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此事交給我!”說完也不等凌云回答,他轉頭便對阿祖道:“你進去把席面上最靠近坐榻的那個盤子里剩下的骨頭都好好收拾出來,再把那個姓朱的給我拎出來!” 朱麻子?他的尸體么?眾人都有些詫異,何潘仁卻沒有解釋,只笑道:“時辰已經不早了,這座山寨各位想來都熟悉得很,要拿什么東西還請盡快?!?/br> 楊公卿心里早已轉過了無數念頭,此時卻也只能咬了咬牙,上前鄭重行了一禮:“何大薩寶此番盛情,楊某和諸位兄弟無以為報,日后薩寶若有什么吩咐,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何潘仁笑著搖頭:“楊當家客氣了,今日咱們不過是各取所需,互相幫忙而已,楊當家仁義爽快,各位也都是英雄好漢,何某哪敢吩咐什么,只愿日后大家還能有機會再做幾筆好買賣。大家放心,何某自來恩怨分明,只要各位以誠相待,何某絕不會讓各位吃虧?!?/br> 楊公卿心頭一松,原來這位大薩寶還想著日后能合作,那這事就做得!想到這山寨里如今堆積的金銀財帛,他心頭不由也熱了起來,當下向何潘仁笑道:“若能跟隨大薩寶做買賣,我等自是求之不得!”說完便轉身揮手道:“大家各自分頭行事,莫要為這些財物傷了和氣,山下牧場里還有兩三百匹好馬呢!” 眾馬匪早已是蠢蠢欲動,聞言自是巴不得一聲哄然四散。沒過多久,阿祖也從廳堂里大步走了出來,一手拎著個用衣袍打結做成的小小包裹,另一手則拖死狗般的倒拽出了一人。待他來到近前,大家才瞧見,阿祖手里拖的可不就是那位朱麻子?奇怪的是,這朱麻子雖然沒有動彈,但雙目圓睜,滿臉憤怒恐懼,顯然還活著! 這一下,便是凌云都大吃了一驚,脫口道:“他……這是怎么回事?” 何潘仁笑吟吟地瞧了朱麻子一眼:“朱當家的何等英雄,我怎能讓他被一口毒rou就輕易奪去了性命?因此,我特地讓朱當家事先喝了杯解藥,雖不能讓他行動自如,免遭苦痛,卻能保住他心頭這口氣不散?!?/br> 小魚兒眼睛都亮了:“正是正是!我正愁今日還不解恨,這罪魁禍首,還請大薩寶交給我小魚,我少說也能剮他幾百刀再教他去死!” 朱麻子此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聞言卻還是瞇起了眼睛,瞧著小魚兒的眼神里盡是怨毒。何潘仁卻微笑著搖了搖頭:“小魚姑娘刀法如神,不必浪費在此人身上,再說這種死法也還有些配不上朱當家?!?/br> 小魚奇道:“那你準備怎么做?” 何潘仁用下巴輕輕點了點大堂前那臨時搭起的大灶房:“你看,那屋子是為今日的宴會而搭,里頭鍋是現成的,水是現成的,柴火也是現成的。阿祖,你去放鍋涼水,把朱當家放進去,水不要放得太多,朱當家也要小心輕放,千萬莫要讓水淹了他的口鼻。然后你再用小火慢慢煮上個把時辰,朱當家如此喜歡愛吃人rou,咱們定讓他好好地品嘗一下,他自己煮成的rou湯,又是何等的美味!” 朱麻子原是一臉的憤怒,聽到這幾句話眼里卻已只剩下無邊的恐懼,抬眼瞧著幾個人,他的臉上終于露出近乎瘋狂的哀求之色。 何潘仁姿態優雅地向他欠了欠身:“讓朱當家見笑了。何某愚鈍,想出的法子雖還配不上朱當家的英雄行徑,如今也只能湊合著用了。這被慢慢煮熟的滋味就算不怎么好,還請朱當家好好品嘗,牢記在心,畢竟今后縱然再有百世輪回,你都不會再有機會做人了?!?/br> 阿祖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朱麻子的發髻,將他往灶房的方向拖了過去。小魚跳著跟在了后頭:“我來幫忙!” 朱麻子已是目眥欲裂,拼命地張大了嘴,卻依然沒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那“嗬嗬”的喘息聲越發響亮。這聲音,宛如野獸的瀕死掙扎,帶著說不出的瘆人之意。楊公卿原是準備留下來跟何潘仁再表上幾句忠心的,此時卻不由得再次白了臉,胡亂指了個方向笑道:“我去瞧瞧,省得那些小子耽誤了薩寶的時辰?!?/br> 眼見著楊公卿的身影已匆匆消失在山道上,凌云忍不住轉頭瞧了何潘仁一眼,何潘仁也看著她笑了笑:“三娘……”話未說完,他臉色突然微微一變,苦笑道,“哎呀,我怎么忘了這事!三娘,還要煩勞你過去看看,適才我忘記吩咐阿祖了,那包骸骨如今的模樣實在不好給那小娘子的家人瞧見,倒不如澆些油燒干凈了,再帶給他們?!?/br> 這事倒還真不能耽誤。凌云點了點頭,走出幾步,突然間覺得有點不對,回頭一瞧,卻見何潘仁已靠在旁邊的柱子上,低頭掩口,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咳嗽。她心頭的異樣之感不由愈發強烈,索性快步走了回去,皺眉道:“你……” 何潘仁輕咳一聲,放下了衣袖?;鸸庵?,凌云瞧得清清楚楚,他雪白的袖口上,分明已沾滿了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估計錯誤了,看來一章還寫不完,明天還有一章,下午四點前更新。 第131章 愿賭服輸 他這是…… 凌云搶上一步, 脫口道:“你受傷了?” 何潘仁輕輕拭了拭嘴角,抬頭看著凌云微微一笑:“一口淤血, 沒什么打緊?!?/br> 他的眼神依然深邃動人,笑容也依然漫不經心,那淡白的唇色和唇邊殘留的血漬, 仿佛只是讓這張面孔更添了幾分妖異的艷色。但不知為什么, 凌云卻想起了玄霸——每次生病的時候, 他也總是這樣蒼白著臉卻笑嘻嘻的行若無事, 其實,他不過是不愿讓人擔心……她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目光往左右一掃,大步來到大堂門前,伸手扯下門簾, 回身往地上一鋪, 這才看向了何潘仁:“坐?!?/br> 何潘仁愣了一下,凌云的聲音和神色都有些冷, 目光里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就連眉間的薄怒仿佛都格外柔軟。他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這一次,眉梢眼角都多了幾分真正的愉悅。 還笑?凌云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索性伸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認認真真地看著他道:“你先坐下?!?/br> 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卻愈發堅定得不容拒絕。何潘仁也更想笑了,卻到底還是順著她的力道緩緩坐了下來, 隨即才發現,凌云的布置看似隨意,卻十分妥帖——坐在這里可以背靠廊柱,腳踩臺階,地上鋪著的門簾更是隔絕了磚石的灰塵和寒氣……他自來越是受傷被困,越是狠辣果決,絕不會讓人瞧出半分軟弱,但此刻感受著手肘上傳來的那股溫柔穩定的力量,瞧著凌云專注堅定的神色,整個人卻不由自主地漸漸松弛了下來。 凌云也松手坐了下來,瞧著何潘仁神色安然,唇上也漸漸有了血色,這才問道:“你怎么受傷的?” 何潘仁瞧著灶房的方向挑了挑眉:“世上之事原本都有代價,我不愿讓朱麻子痛快一死,自然也要付出些代價。不過,他給了我一掌,我送了他一程,這筆買賣,算起來我還是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