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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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想臉色越沉,何潘仁卻仿佛比他還要郁悶三分,苦笑著一聲長嘆道:“讓船主見笑了,船主想必也瞧出來了,我是西域人,我的這些馬也都是在西域的大漠里長大的,從沒見過江河湖海,今日這船已算是開得平穩了,沒想到它們還是這般大驚小怪!”說著身子一轉,正好遮住了凌云等人的視線,這才向那浪里蛟的眨了眨眼,又沖著船艙微微示意。 浪里蛟心里一驚,打量了何潘仁兩眼,到底還是笑了起來:“罷了罷了,旁人既然走不開,那就請領隊跟我去喝杯漿水,解解暑氣?!?/br> 何潘仁臉上便露出了幾分躊躇之色,浪里蛟頓時臉色一沉:“領隊難道這點面子都不給?”何潘仁這才陪著笑點頭答應,無可奈何地跟著他走進了船艙。 船艙的簾子飄然落下,遮住了外頭的視線。浪里蛟轉過身來正要開口,何潘仁已一把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袖子,顫聲道:“船主救命!外頭那些中原人,其實都是盜匪!”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哈!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112章 厚顏無恥 盜匪? 浪里蛟心頭一跳, 險些沒將何潘仁一腳踹將出去,好在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說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外頭的那幾個人——可他們看著實在也不像是同行??! 他疑惑地瞧了何潘仁一眼,卻見這位年輕貌美的胡商也在眼巴巴地瞧著自己, 一雙黑水晶般明澈的眸子里, 滿滿的都是信賴期盼, 倒像是在看著什么救苦救難的菩薩。浪里蛟自來是殺人越貨, 心腸如鐵,此時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問道:“你說誰是盜匪?” 他的聲音并不算大,何潘仁卻是手上一抖,驚恐地往外看了兩眼,這才低聲道:“他們都是盜匪, 全都是盜匪!我可不敢欺瞞船主。這些人瞧著的確是不像, 不然我也不會上了他們的惡當!船主您想想,您什么時辰見過我等胡商會帶著這么多人出來販馬?還男女老少都有, 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瘋!” 何潘仁這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卻越發顯得急切真誠, 浪里蛟不由得點了點頭,沒錯, 外頭那幾個人氣度各自不同,但都不像是販馬的,偏偏這胡人一瞧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商賈,兩下里根本就不像是一路人, 原來這胡子是被那幫人劫持了!難怪他這么急著要上船,那些人卻是一臉的提防警惕……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目光雪亮,反應機敏,果然早就瞧出了端倪,但想想還是有些不解,“那這一路上你們又是怎么過來的?”不是說洛陽那邊有逃兵造反,已經封關了么?那鬼崗的人也都不瞎,怎會平白放他們過來? 何潘仁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原是跟著族人一道過來賣馬的,誰知長安洛陽如今都空了半城,沒人出得起價,好容易才遇到那兩兄弟,當時他們打扮富貴,自稱是什么國公府子弟,出手就給了兩百定金,又帶我去了個極為氣派的宅子,說是以宅子奴婢為抵押,讓我把馬送到涿郡那邊去。我想著他們這般身份,總不能坑了我,這才應了下來?!?/br> 浪里蛟聽得好笑——這不是他們江湖上最常用的路數么,身份是編的,宅子奴婢是借的,難得那兩兄弟的模樣氣度的確出眾,這才把胡商們也哄得團團轉。 何潘仁似乎也想到了這點,長長地嘆了口氣:“船主有所不知,那兩兄弟生得貴氣,又有丫鬟小廝管家相隨,就連過關時都有一套文書符證,沒人敢攔他們。因此,我這一路竟是一點疑心都沒起。直到昨日,我們在安陽城外遇到了一幫劫匪,他們把領頭的兩個捉了,后來又來了個上年紀的婦人,身手十分了得,兩邊僵持不下,便開始討價還價,我這才發現事情不對!” 浪里蛟也是越聽越覺心驚,忍不住問道:“如何不對了?” 何潘仁心有余悸地往外瞧了瞧,這才接著道:“他們說了幾句我根本聽不懂的話,兩下竟然就罷了手,躲到一邊說話去了。我好奇之下悄悄摸過去聽了兩句,這才知道,他們竟然也是盜匪!那兩兄弟是受雇于一個什么將軍,因為此次斷絕道路的事,要把這幾匹馬送到北邊什么狐貍精的正家去,說他家最是愛馬如命,定然會滿意這次的報酬……” 浪里蛟聽得直愣神,狐貍精的正家?這是哪一家?聽到“愛馬如命”這幾個字才猛然醒悟過來:“你聽到的可是飛狐徑的鄭家?” 何潘仁點頭不迭,滿眼崇拜地瞧著浪里蛟道:“對對對,是飛狐精,不是狐貍精,是我記錯了,船主真真了得,一聽就知道我說得不對!” 浪里蛟心里受用,面上卻只是“哼”了一聲:他們這幾幫人里,唯有飛狐徑的鄭家人以愛馬著稱,自然就是他們家了。此次割據驛道的事,原是他們一力主張的,所占地盤更是僅次于清河張家,原來背后還有個什么將軍在搗鬼! 他有心要問,瞧瞧何潘仁這張帶著傻氣的漂亮面孔,心知大概也問不出什么來——都說胡商多詐,這個卻明顯是個傻的,若不是自己還算機智,誰能聽得懂他的這些鬼話?當下也只能問道:“后來他們還說了些什么?” 何潘仁滿面苦惱地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兩兄弟后來也沒說什么,只反復要那婦人保密,說他們這次的事不能外傳,就是鄭家都不知道,他們只能以馬販的身份繼續北上。那老婦人似乎不大甘心,但兩個手下都在他們兄弟手里,最后才不得不應了……” 他們的事不能外傳,只能以馬販的身份繼續北上?浪里蛟心里不由一動,也就是說,如今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就連鄭家都不一定清楚,那鬼崗的幾個寨主又都吃了他們的大虧,自己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人處理干凈了,那九匹價值千金的駿馬,豈不就都是他的了! 想到外頭那一匹匹神駿的大宛良馬,他心里頓時轟地熱了起來,思量片刻便和顏悅色地向何潘仁問道:“你說了這么多,可是想讓我幫你擺脫那幾個人?” 何潘仁忙用力點頭:“正是!船主來往江上,cao縱舟船定是好手,您能不能想個辦法,把那些人都趕到水里去?也不必去管那幾匹馬了,大不了讓這些馬都一道掉入河里陪葬,也不算得什么,橫豎只要留得命在,多少馬多少錢我總是能掙得回來?!?/br> 浪里蛟頓時沉了臉:讓這些駿馬去給那些人陪葬?這胡商是瘋了吧!剛才他們上船時他就習慣性地仔細瞧過了,這些人身上分明沒帶什么金銀重物,也只有這幾匹馬還算值錢,若是不能保住幾匹駿馬,他又何必白費力氣?但如果不在船上動手,放他們到了岸上,這些人顯然工夫不弱,動起手還真不一定結果如何……他越想越覺得怎么做都不對,臉色自然也愈發陰沉起來。 何潘仁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冷氣,悄悄地松手退后了一步。浪里蛟自是有所察覺,心里念頭一轉,淡淡地道:“可若是沒了這幾匹馬,從這里回洛陽有好幾百里地,還有劫匪關卡攔路,你準備如何回去?我的船可送不了你?!?/br> 何潘仁頓時一呆,想了半日,滿臉都是糾結:“船主有所不知,這些馬在水上動輒發瘋,那些人如今又不肯離開半步,若要收拾他們,實在沒法避開這幾匹馬,除非能想個法子把他們和這些馬分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對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其實這也不是不行,做起來比這更簡單百倍,只是不能是在船上了,而且還要麻煩船主再指點指點我……” 浪里蛟忙道:“什么法子,你且說說看?!?/br> 何潘仁上前一步,低聲道:“我的馬只是怕水,到了陸上卻極聽我那仆人的話,平日住宿打尖時,也都是我那仆人在伺候它們。如今天氣這么熱,下了船之后,他們趕路時總得找個竹棚里喝口水歇口氣吧?如今他們對我也還沒起什么疑心,到時我只要找個機會出來,和我的仆人騎馬就跑,他們難道還能追得上來?只是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聽說這路上劫匪還多,實在是不知該跑到哪里落腳才好。船主若能指點一二,我愿拿出一半的馬來酬謝船主!” 浪里蛟心里不由一喜,這么做,自然是簡單可行,而且這樣一來,他只要指好地方,就可以輕輕松松地等著這胡人帶著馬來自投羅網了;就算日后事發,也是那些人做事不夠嚴密,讓這胡人帶馬逃走了,說到哪里去,都不能算他浪里蛟不講義氣! 他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實在是好,臉上卻故意露出了幾分躊躇:“酬謝不酬謝的且不必說,只是大家萍水相逢,你這胡人,為何要把這些事情都指望在我的身上?” 何潘仁臉上一紅,誠誠懇懇答道:“今日是我冒昧了。不過昨日我聽那女劫匪說過,這橋是她拆的,這邊的船家也都被她拿住了,沒人敢渡人過河,讓我們自己去想辦法。今日我們過來一看,果然如此,等了半日,也唯有船主敢來招呼我等。如此看來,船主跟劫匪們自然不會是一家的。我常聽人說,你們中原人里有大jian大惡之徒,也有古道熱腸的好漢子,那些匪徒們自然都是jian惡之徒,而船主就是那熱心腸的好漢,我為何不能相信船主?” 浪里蛟聽得目瞪口呆,卻又忍不住地好笑,索性伸手拍了拍何潘仁的肩頭:“也罷,你既然如此信任于我,那我就幫你這一回,倒也不必說什么拿一半的馬來酬謝的話?!币驗樗械鸟R,他都要了!至于這主仆倆嘛,可惜得很,事關重大,卻是不能留了! 何潘仁自是喜形于色,卻又堅持要送。浪里蛟幾乎有些憐憫地瞧了他一眼,到底沒再堅持,只是跟他約定,自己會讓人在前頭接應他,他若能逃出來,立刻往回跑就成了,自己會接他上船,再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兩人商議完畢,都是如釋重負,滿心歡喜。何潘仁感恩不絕,戀戀不舍,只是怕呆得太久,讓外頭的人起了疑心,才不得不起身離開,出門前猶自回頭道:“船主,我會盡量走得遠些再跑,省得他們找回到這里來,不過你可一定要記得咱們的約定,一定要這里等著我!” 浪里蛟自是點頭,待得何潘仁一走,他便立刻叫了心腹手下過來,吩咐他趕緊上岸去跟老大老三稟明情況,這一路上都不用再對這行人動手,省得打草驚蛇,且等著那胡商自己帶著馬離開就好。 心腹一聲得令,從船上丟下舢板,飛也似的劃到岸邊報信去了。 沒過多久,大船也緩緩地靠了岸,只是要把蒙著眼的九匹馬都牽下去,多少又花了些時間。浪里蛟這次是親自送了人下來,何潘仁此時看起來已若無其事,只是向浪里蛟揮手告別時,眼里還是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期盼和感激;而玄霸良叔等人卻是疑惑不已,看著兩人的眼神自然也帶上了幾分警惕。浪里蛟目光一掃,把眾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對何潘仁的話自然更是深信不疑。 笑瞇瞇地看著這行人騎馬離去,他干脆也懶得上船了,只在岸上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讓人擺上了瓜果酒水,就著河面上吹來的涼風,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他也是縱橫江湖多年,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人將千金駿馬雙手奉上的好事,卻還是第一回 遇到,想來還是因為他生得英武豪邁、讓人嘆服之故…… 他越想越是舒爽,不時抬頭瞧瞧日色,算算時辰:總得等到正午時分,那位胡商才有機會逃走吧,再飛奔過來,也得要一個半個時辰的…… 然而眼見著那日頭從中天劃過,一點點地向西邊沉落,直至落到了河流盡頭的山丘后面,他所等著的人和馬,卻依舊是蹤跡皆無。 浪里蛟再也坐不住了,在岸上來回踱了兩圈,又到船頭上眺望了片刻,最后還是讓人帶馬過來:事情好像不對,他要親自去看看! 他剛剛上馬,還沒走出兩步,就見遠處飛塵騰起,有人快馬加鞭地沖了過來。他心頭一喜,忙迎將上去,誰知見到的,卻不是何潘仁和他的大宛馬,而是自家的老大和老三,他的心腹也鼻青臉腫地跟在后頭。 浪里蛟大吃一驚,忙上前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大看著他冷笑了一聲:“還不是你做的好事!我和老三在路上明明已經設下了幾處埋伏,偏偏你的人跑來說你已有安排了,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些千金駿馬,讓我們不要壞了你的事。結果呢,我們撤了路障,收了人手,然后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騎馬從我們眼前沖了過去,一步都沒停過,如今他們已經出了我們的地盤,我們連一根馬毛都沒有撈到!” 浪里蛟只覺得耳中隆隆作響,脫口道:“他們就沒有停下打尖么?那胡商竟然沒逃出來?” 老大臉都青了:“到了這時辰,你還沒明白嗎,你是被人給耍了!” 河岸上突然間靜了下來,隨即才響起一聲憤怒之極的咆哮:“我要把那胡賊碎尸萬段!” 在空蕩的河面上,這一聲傳出了老遠,就連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仿佛都被晃動了起來。 而此時,兩百里外的驛道上,何潘仁也終于帶住了坐騎。 他們一行人的身上已是風塵仆仆,凌云和小魚等人的衣袖袍角還留下了隱隱的血跡——前頭那一百里路,滏口的盜匪一路放行,他們跑得暢通無阻,但后頭這一百里,到底還是遇到了幾撥盜匪,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們只能硬闖過去,好在這些盜匪手段有限,凌云又是先發制人,刀鋒所向,銳不可當,倒也沒費太大的工夫。 如今天色向晚,瞧著眼前的驛舍,眾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良叔年紀最大,此時的神色也最為疲憊,不過還是提起精神問道:“再往前走就是趙郡了,不知那邊是那一撥匪徒?” 凌云與何潘仁相視了一眼,何潘仁微笑著答道:“就是飛狐徑的鄭家?!彼麄兠?,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所有的匪徒都有自己的坐騎,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匹好馬。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肥章,所以晚了點……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113章 代價幾何 前頭就是飛狐徑鄭家的地盤了? 眾人心里都是一驚, 良叔詫異道:“他們不應該是在北邊么?”今日凌云已經跟大家簡單地說了說這一路上盤踞的幾撥盜匪,鄭家自然也在其中, 但那飛狐徑乃是橫穿太行山脈的八徑之一,直通緊挨著涿郡的上谷郡,應是此行的最后一關才對, 怎么這幫馬匪會提前出現了幾百里? 此事凌云也曾反復盤問過吳四, 此時便解釋道:“他們是和清河張家換了地盤。畢竟這邊地形平坦, 道路四通, 更利于馬隊來往奔馳;而眼下只有北邊的客商還能源源不絕,自然要留給帶頭的張家?!?/br> 這話倒也有理,良叔卻依舊有些不解:“但北邊離涿郡也最近,如今圣人兵發遼東,各地守備難免空虛, 唯有涿郡的駐兵比平日更多了數倍, 領兵的郭留守也是精明強干之人,一旦發現有盜匪截斷商路糧路, 斷然不會聽之任之,他們就一點都不怕么?” 何潘仁一聽便笑了起來:“世上凡事總有代價, 想吃下最肥的rou,自然要抗住最利的刀, 不然拿什么來服眾?聽吳四說,那清河張家人多勢眾,做事果敢狠辣,這次領頭的朱麻子尤其兇橫, 他們這些人瞧著都膽寒,想來是不怕官兵的?!?/br> 良叔長嘆一聲,點頭不語,凌云聽得心里也是一動:可不是凡事都有代價么?這幾匹駿馬帶給了他們那么多的便利,從明日起卻不得不因此而面對鄭家的圍追堵截,這大概就是他們要付出代價吧…… 說話間,阿力已上去拍響了驛舍的門環,誰知過了好半晌,門內才傳出一個微微發顫的蒼老聲音:“不知外頭是哪路的好漢?我們這里可是一匹馬一顆糧都沒有了!” 眾人頓時都變了臉色,阿力忙大聲道:“我等乃衛尉寺差役,前往涿郡辦事,有符證公文為憑,還請老丈趕緊開門!” 里頭靜了下來,過得片刻,從圍墻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張老人的面孔。良叔早已拿了銅符在手,此時便高高地舉了起來。那人瞇著眼瞧了幾眼,終于點了點頭。驛舍的大門這才“轟”地打開,一個駝背的老吏忙不迭地催著眾人快快進來,待到最后一匹馬進了門檻,又“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之前在墻上探頭的那人這才上來跟良叔見禮。原來此人就是驛長,自稱姓劉,此時瞧著年紀也不算太大,只是頭發已白了大半,之前只露了半張臉時,看著便像是十足的老人了。 得知眾人是從長安而來,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那諸位豈不是前幾日才離開洛陽?那邊到底如何了?” 良叔搖頭道:“我們也不大清楚,只是當時各個關卡都比平日查得嚴,臨清關更是幾乎封了關,我們也是出關后才聽說,似乎洛陽那邊有兵士因失期而作亂?!?/br> 驛長怔了怔,追問道:“就是因為有兵士失期作亂?難不成叛兵的人數極多?不然這兩日盜匪怎么會變得如此猖獗,似乎斷定沒人能管得了他們似的!” 這話問得倒是句句都在要害,良叔卻一句也無法回答,只能道:“我等也只是聽到傳言,并不知道具體情形。不過這一路的確已是盜匪橫行,我們出關后沒多久就遇到了劫匪,越往北走,匪徒人數便越多。聽驛長適才的說法,你們這里難不成也被盜匪劫掠過了?” 劉驛長苦笑道:“可不是么,還不止一撥!昨日一早從北邊來了幫馬匪,各個人高馬壯,沖進來之后便直奔馬廄,把所有的好馬都挑走了,又逼著落腳的官人們交了金銀盤纏。那時我還當他們是偶然過路的,趕緊讓人去內丘和柏鄉報信,結果到如今都沒個回音。這也罷了,今日午后,從南邊竟是先后又來了兩幫盜匪,愈發窮兇極惡,把驛舍從里到外都搜刮了一遍,連米面被褥都沒放過,還傷了我們好幾個人。我瞧這勢頭實在不對,便讓驛舍里能走的人都走了?!?/br> 玄霸忍不住問道:“那老丈為何沒走?萬一再來盜匪又如何是好?” 劉驛長勉強笑了笑,神色愈發苦澀:“我身為驛長,讓人搶了馬匹物件,已是大罪,若棄驛而逃,只怕連家人都要被牽連。如今留在驛舍的也沒幾個人了,不是老,便是傷,出去只怕也活不成,我們原想著緊閉門戶,看能不能熬到官兵掃平匪患,如今看來……”他嘆了口氣,黯然低下了頭來。 眾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聽這驛長的描述,那第一撥盜匪顯然是鄭家人,他們愛馬如命,過來后便先把附近各個驛舍的馬廄都掃蕩了一遍;至于后頭這兩撥,自然是那些小股的盜匪了,這兩日以來,路上的行商想來已被他們搶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自然就是這些驛舍邸店。待到驛舍邸店都被搜刮干凈了,這條大驛道便算徹底中斷,至于這些驛長驛卒……當真是走也是死,留也是死! 良叔對此最是明白,卻也只能干巴巴安慰道:“如今這條路上劫匪橫行,估計哪家驛舍都討不了好,原是怪不得你們,再說刑不罰眾,上官們自會考量?!?/br> 看門的老吏聞言忙點頭道:“正是正是,這天底下哪有不給人活路的道理?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遇到上官,還請多為我們驛長美言幾句,他當這驛長著實盡職得很。您瞧他的這頭發,都是這兩日里生生給愁白的!” 驛長卻顯然知道良叔的話當不得真,摸摸自己的一頭亂發,索性轉移了話題,“各位若要歇息,驛舍里頭倒是還有幾間屋子能住人,柴火清水也都管夠,各位請跟我來?!闭f完又招呼老吏幫著阿祖帶馬去馬廄。 那老吏這才注意到這幾匹駿馬,脫口驚嘆了一聲,驛長聞聲回頭瞧了兩眼,也忍不住道:“諸位若要繼續往北走,這些馬只怕……”說到這里,他也意識到,眼前這些人跟自己一樣,都是別無選擇,當下嘆了口氣,打住了話頭。 他給眾人安排的院子離灶房不遠,院里堆了不少柴火,屋舍陳設也頗顯陳舊,顯見是驛舍灶上的人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正因如此,盜匪們似乎也沒什么興趣,院門雖有踢開的痕跡,里頭的東西卻沒怎么動過,略一收拾便能歇息。 小七洗了洗頭臉,便興沖沖地跑到灶房準備做飯,這才發現里頭竟然當真是被掃蕩一空了,除了腌著的兩壇子菜,就連鹽巴醬料都沒剩下。 她嚇了一跳,忙回去跟凌云形容了一番,“吃的真的都被搶光了!”偏偏他們今日忙著趕路,隨身帶的干糧已吃了一半,剩下的最多夠應付今晚,難不成明天他們要餓著肚子去對付那幫馬匪?何況他們過來時就發現,離這里不遠的內丘縣城未到日落便已關門,保不齊是知道盜匪橫行,不敢開城了;若趙郡也是如此……小七不由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顆心跟那灶臺一樣,涼透了。 驛長的臉色卻比小七更加愁苦:“可不是搶光了!今日來的那兩撥人就如蝗蟲一般,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若不是這院子太破舊,只怕席褥也會被他們搬光?!?/br> 何潘仁從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正好聽到驛長這句話,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地笑了起來,眼角又勾起了一道細長的弧度。 凌云卻沒瞧見他的這個笑容,只是沖小七搖了搖頭,她剛才已私下問過良叔,這些留在驛舍的人當真是進退無路,舍驛而逃,那是跟逃兵一樣的死罪,但留守空驛,又能熬多久?就算還有些糧食剩下又如何?自己根本幫不了這些人,難不成還要同他們爭搶口糧? 瞧著驛長那花白的頭發,她心里一陣發悶,想了想還是問道:“劉驛長,你們那幾個傷者情況如何?我這里還有些藥膏,或許能用上?!?/br> 驛長頓時怔住了,回過神后才手忙腳亂地作揖不絕:“我先替他們謝過郎君!” 凌云擺手道了句不必,轉身便拿了藥膏,讓驛長帶路,誰知還沒出門,何潘仁也拿著兩個小小的銀盒跟了上來:“三娘留步,我也有些藥粉,能治些頭疼腦熱,說不定也能用上,不如一道去看看?”凌云瞧著他的笑臉,心頭微覺納悶,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驛長帶著他們穿過了整個花園,來到最后面的倒座房。只見那里頭的床上、榻上果然躺了四五個傷員,頭上身上都有大片血跡,卻只是胡亂包扎了一下。見他們進來,有人掙扎起身,有人卻是一動不動。 畢竟是炎炎夏日,屋舍里,幾人身上的血腥和汗臭混成了一股污濁之極的氣味。驛長自己都下意識地掩了掩鼻,轉頭一看,卻見凌云更是眉頭緊鎖,神色肅然。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每日里迎來送往,自然看得出,這行人的身份絕不普通,凌云更帶頭的那個,還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自己真真是糊涂了,人家客氣兩句,他怎么真的就把貴人帶到了這種地方? 他越想越是心驚,正要謝罪,卻聽凌云淡淡地道:“煩勞驛長去打盆干凈的水來?!?/br> ???驛長呆了一下才明白的她的意思,有心謝絕,但瞧著她看過來的眼神,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飛奔了出去。 待得他端了清水進來,凌云早已尋出一頂洗過未用的簾帳,撕成了布條,又挽起袖子洗凈了雙手,點頭示意驛長與何潘仁幫忙端燈照明,按住傷者,自己則逐一幫他們清理傷口,上藥包扎,動作竟是又快又穩,熟練之極。 驛長看得目瞪口呆,一面暗暗念佛不絕,一面卻又漸漸地糾結了起來,到了后來,整張臉都皺得有如苦瓜一般。 何潘仁也是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神色卻是越來越平靜。他手里端著銅燈,燈光正照在凌云的側臉上,大約是出了點汗,她的輪廓瞧著溫軟了許多,眸色也格外的專注柔和,那雙拿慣了長刀利箭的手,在給人上藥時更是輕柔得不可思議。眼前的她,看上去跟平日幾乎是判若兩人,但不知為什么,他的心里卻沒有半分的意外。 最后一個傷者是被踢斷了腿,凌云很是費了番力氣,才將他的斷腿固定綁好。她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抱歉道:“這接骨的事我實在是沒什么把握,還請見諒,還有那個已經開始發熱的,也只能……只能希望他自己能挺過去。若有多余的干凈衣服,煩勞驛長先給他換上吧?!?/br> 說到最后,她心里也是一陣黯然,向兩人點了點頭,留下藥膏,轉身出了屋子。驛長下意識地追出了幾步,想開口說點什么,到底還是咬牙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