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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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愣了一下, 異口同聲道:“換!”開什么玩笑, 身為武者, 兵器關乎性命,原是怎么重視都不為過,但真要趕上了刀亡槍斷,自然得趕緊換一把,難不成還真的跟著去死——要這么說, 凌云剛才那話, 其實一點都沒錯,可為什么聽著卻是那么別扭呢? 凌云心里愈發不解:既然他們也覺得應該換一把, 那為何會這般驚詫? 三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該從哪里說起。還是柴紹先笑了起來:“三郎這一答, 可是正合了尊師的意思?” 凌云點頭道:“是。師傅說,世上的寶刀寶劍都是給人使的, 只要所托得人,便不算辜負;可若舍本逐末,重寶刃而輕生死,那便是既辱沒了寶刃, 也辱沒了自己,斷然配不上使它了?!?/br>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裴行儼從詫異里回過神來,越想越是服氣,禁不住嘆了口氣:“三郎想必是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能說出那般通透的話來?!?/br> 凌云微微一笑,沒有做聲。一旁的玄霸卻忍不住插嘴道:“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笨粗馊缢睦淦G鋸和微笑不語的凌云,他驕傲地挺了挺胸膛,“師傅說了,冷艷鋸是天下至快的寶刃,只有至勇之人才配得上它。因為至勇者不畏于勢,不欺于心,如此,方能不辜負這把寶刀的鋒芒!而我阿兄能說出這句話來,便證明他配得上這把刀了?!?/br> 這話著實有些難解,柴紹和裴行儼一時都有些困惑:勇者才能用快刀,這話好說,勇者當不畏于勢,這話也好說,可為什么還要不欺于心呢?而且,這些跟凌云的那句話又有什么關系? 玄霸瞧出他們的不解,胸膛愈發挺得高了:“我師傅還說,世上的勇者,不畏強勢容易,不自欺欺人才真正難得。心口合一,坦然無畏,方是大勇,她走遍天下,也沒瞧見過幾個。不然,刀斷了就換一把,這話人人都心知肚明,可又有幾個人能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原來如此!裴行儼恍然點頭,低頭看著手里的冷艷鋸,心里不知為何竟有些悵然若失。這心緒他一時也難以分辨,當下也只能雙手托起長刀,鄭重地交還給了凌云。 凌云瞧了他一眼,輕聲道:“裴大郎,你是赤誠君子,至勇至剛,無雙無對,只是生來肩負重任,不敢稍有差池,自然比不得我等閑云野鶴,口無遮攔。待日后到了沙場之上,你心中再無顧慮,自然便能槍隨心走,所向披靡!” 裴行儼心頭頓時一震:。他少年成名,幾無對手,今日卻處處被凌云克制,再聽到了玄霸的這席話,未免信心動搖:自己論智不如柴大哥,論勇不如李三郎,日后真能建功立業,光輝門楣?如今聽到這幾句話,這才覺得眼前敞亮了起來:李三郎說得沒錯,自己不是沒有膽魄,只是顧忌太多,束縛太多……只要放下這些束縛,他在槍術馬術上,定然還能再上一層樓! 抬頭看著凌云清澈的眸子,他只覺眼前之人不但是自己最難得的對手,也是最難得的知己,心頭激蕩之下,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凌云的手掌:“李兄……李大哥,多謝你的金玉良言!不知大哥準備去往何處?小弟日后定要登門拜訪,再好好跟李大哥討教一二?!?/br> 他居然握住了姊姊的手!玄霸臉色不由一沉,正要上前,另一邊的柴紹已是一步搶上,不由分說便將裴行儼的手拽了過來,緊緊地握著搖了好幾下:“賢弟盡管放心!此次我也要回長安復命,我定會把李家兄弟好好送到家中,回頭你要去看他們,自管去找我便是?!闭f著便將裴行儼拉到他的坐騎邊上,“時辰不早,你還是快回去吧,不然那宇文老三說不定又要起疑心了!” 裴行儼知道柴紹這話在理,只得翻身上馬,轉頭便對凌云抱拳道:“小弟這就告辭,大哥保重,山高水長,愿早日再……”話猶未了,柴紹已一巴掌拍在了馬屁股上,那馬一聲長嘶,撒開蹄子往前飛奔而去。 柴紹瞧著在馬上還不斷回首看來的裴行儼,搖搖頭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轉身走到凌云姐弟面前,歉然道:“裴大郎年少莽撞,并無冒犯之意,還請兩位勿要見怪?!?/br> 凌云并沒有把裴行儼的舉動放在心上,聞言只搖頭笑了笑。玄霸卻忍不住抱怨道:“他都比我大,還這般莽撞!今日砍斷了我的弓不說,剛才若不是柴大哥過來,他還要跟姊姊生死決斗呢。如今倒是不打了,卻又拉著我姊姊的手不放,難不成還想結拜兄弟?” 這話柴紹自是不知該怎么接,凌云瞧他窘迫,便岔開話題問道:“柴大郎今日怎會來得這般及時?” 柴紹看著玄霸,一聲長嘆:“三郎,你這回可是瞞得我好慘!” 玄霸頓時心虛地縮起了脖子,含糊道:“我這不也是沒法子找別人幫忙么?!?/br> 這話是什么意思?凌云愣了一下,隨即才醒悟過來:“三郎,你是騙柴大哥幫你辦的過所文書?” 玄霸知道瞞不過去了,索性嘿嘿一笑,點頭道:“正是?!边@些天里,他最愁的便是怎么去辦文書,正好柴紹從長安回洛陽辦差,又來看了他兩次,他靈機一動,就跟柴紹說,凌云被家里罰去鄠縣田莊,還只能帶著幾個老弱病殘的下人,他實在放心不下,想私下再打發兩個年輕力壯的悄悄地跟過去。這話合情合理,柴紹當時一絲疑心也沒起,只是如今怎么又跟過來了呢?玄霸想不出來,問道:“柴大哥,你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是我偷跑出來了?” 柴紹苦笑道:“還不是國公夫人派人找上門來了?”他這才知道,自己一心想彌補凌云姐弟,結果卻是犯下了更大的錯! 玄霸頓時變了臉色:“我娘讓你抓我回去?我不要回去!” 柴紹忍不住瞧了凌云一眼,凌云倒是依舊神色平靜,見柴紹看了過來才問道:“我娘可是有話,或是有物件請柴大郎帶給我們?” 柴紹心里頓時好生無趣,點頭道:“正是,國公夫人說,他們不能耽誤行程,只能把原本給三郎準備的一些行李交給我,請我帶給你們,那些東西都在后頭,我擔心誤事,一早先趕了過來?!?/br> 凌云不由一怔,算算距離和時間,柴紹想來是今日城門一開就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他并不知道路上會出事,只是純粹擔心他們而已……玄霸自然也想到了這一節,羞愧道:“讓柴大哥如此辛苦,都是我的不是?!?/br> 柴紹忙搖頭:“此等小事,不值一提?!敝灰銈儍晌恍∽孀跊]事,他再辛苦十倍也是心甘情愿的。 看玄霸一臉愧色,還要開口,他便笑道:“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不如先找個地方歇下,休整片刻,順便也等著那些行李過來,大家再一道上路,如何?” 跟柴紹一起回長安?凌云有些遲疑,那不是一路都要麻煩他照應了?何況無論依靠誰,這都不是她出來的本意。玄霸心里自然愿意,但見凌云不說話,卻也不好開口,只能眼巴巴地瞧著凌云。 凌云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拒絕,就聽身后有人道:“敢問柴大郎,這可是夫人的意思?” 原來文嬤嬤不知何時已下了馬車,走到了近處,皺眉看著柴紹問了這一句 柴紹心里一動,點頭道:“自然是夫人的意思?!薄m然她說的是,等柴紹到長安了,把行李托人送到鄠縣就行,但也沒說他不能追上來親自護送啊。長安那邊的事,他心里有愧,卻不知該怎么跟李家交代,如今也只能彌補一點是一點吧。 這一下,凌云也是無話可說。柴紹暗暗放下了一顆心,輕車熟路帶著他們來到最近的一處邸店,要了房間熱水給大家梳洗整理,等到凌云出來時,柴紹竟已跟店主聊得火熱,大約是聊到了長安的酒水,店主便親自下到地窖,取了最好的酒水,非要讓柴紹嘗上一嘗。也不知柴紹品出了些什么,店主竟是酒錢都不肯收了。 凌云自來不大會跟人打交道,見到柴紹這般本事,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再過得半日,柴紹的家仆也趕著馬車到了這邊。那家仆名叫三寶,是個生得極為機靈的少年,見凌云的馬車簡陋,不用吩咐便手腳利索地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那輛馬車上,讓文嬤嬤等人換上了柴家的寬大馬車。 有了這主仆二人,凌云這一路回西去長安,竟比來時似乎更舒坦幾分——柴紹的官職并不高,但不知怎地,竟遍地都是親朋故交,到了驛站,自有人給他們安排不大起眼的舒服住處,走在路上,又有三寶在前頭一路打點,何時小憩,何時打尖,就連何時停下來喝口路邊的新鮮漿水,都安排得恰到好處。加上柴紹這一路原是早就走熟了的,經歷過聽說過的事情不知多少,便是瞧見一個小小的水棚,也說出兩樁奇人趣事來。 凌云只覺得大開眼界,從洛陽到長安這八百多里的驛道,十幾天的路程,竟是晃眼即過。當一行人終于來到鄠縣,就連原先瞧著柴紹主仆都不順眼的文嬤嬤,也錘著自己的腰背嘆道:“虧得有柴大郎他們,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只怕都散在路上了?!?/br> 突然之間,馬車停了下來,文嬤嬤忙拉開簾子一看,卻見前頭是一處極破爛的院落,瞧著幾乎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不由奇道:“咱們為何要在這種地方歇腳?倒不如一口氣趕到咱們的田莊再說?!?/br> 凌云瞧著眼前的田莊,心里原是有些發沉,聞言回頭看了文嬤嬤一眼,不知該怎么開口才好。 一邊的三寶已賠笑道:“嬤嬤,這就是你們的田莊?!?/br> 第58章 不祥之地 凌云也曾想過, 母親給她準備的田莊多半不會太好,說不定就像她在武功時見過的那些破落莊園一樣——主人遠走, 田園荒蕪,屋宇空置……然而跟眼前的院子相比,那些莊園竟都算得上是富貴齊整了, 至少圍墻房屋都還齊全, 看門護院的下人也頗有幾個。 這個地方, 什么都沒有。 也不知到底空置了多久, 這座田莊的院子外墻已經塌掉了一大段,大門也只剩下了半邊,一眼就能瞧見里頭的那些屋子。屋子的門窗大概都已被拆掉了,只留下幾個黑漆漆的窟窿眼,猛不丁看去, 倒像是幾只被挖眼割舌了怪獸, 蹲在荒草叢生的院落里。 文嬤嬤原是準備鉆出車廂的,聽到三寶的話, 身子頓時定在了車廂門口,呆呆看著眼前的院落, 半晌才道:“真、真是這里?” 三寶尷尬地摸了摸頭:“小的已再三打聽過了,鄠縣的‘臨泉別業’只有這一處, 想來不會有錯。聽他們說,這莊子其實不小,田地也平整,后頭還有竹林池塘, 原是個好去處,只是接連遭了幾次災,院子才荒廢了,地卻還是好的?!?/br> 居然還有災禍?文嬤嬤頓時瞪大了眼睛。一旁的玄霸忙問道:“遭了好幾次災?到底是些什么災?” 三寶掰著指頭道:“最早是失過一回火,原來的主人不想修葺,索性賣了;后來接手那個倒是想重新修好,結果還沒怎么開工,就塌了屋子出了人命,他嫌不吉利,又轉了手;最后接手這個倒是個實誠人,先花力氣整頓土地,說是攢了錢再修屋,誰知才豐收了一年就召來了匪患,一通劫掠之下,莊主也就將將保住了性命,卻是再也不敢留下了?!?/br> 文嬤嬤“撲通”一聲又跌坐了回去,玄霸也是目瞪口呆,就這么個破地方,著過火死過人還招過匪徒,這也太……太難得了吧!他轉頭看著凌云,正想抱怨,卻見凌云正抬眼瞧著眼前的院落,嘴角不知為何竟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個淡淡的笑容里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意味,玄霸的抱怨頓時都說不出來了。 柴紹看得心頭也是一震,他原是打定主意不開口的——畢竟這是人家母女之間的事,他不好插嘴,此時不知為何卻再也忍耐不住,皺眉道:“這地方可沒法住人,依我看,你們不如先回長安,這邊我去找幾個人幫著修繕院落房舍,怎么也得修整得差不離了,你們才好住過來?!?/br> 見凌云有些意外地看了過來,他忙解釋道:“此事容易得很,也花費不了什么,最多就是一兩個月的工夫而已?!薄土柙埔宦吠?,自然早就看出來了,凌云是個凡事都不愿麻煩別人的性子,此事雖不算大,只怕說服她還要花些力氣。 誰知凌云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也好?!彼哪抗庠陔S行眾人身上轉了轉,向柴紹鄭重地抱拳道:“那玄霸他們就拜托柴大哥先照顧幾日了?!?/br> 玄霸見凌云答得痛快,原是松了口氣,聽到這話卻覺得不對了:“那姊姊你呢?” 凌云看著玄霸,臉上的笑容愈發明亮:“自然是留下來整治這田莊!柴大哥不是說了么,此事容易得很,最多也就是一兩個月的工夫,待我把這里整治好了,自會去長安接你?!?/br> 其實從看到田莊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想過要退縮,等聽完三寶的介紹,心頭更是燃起了一股斗志:母親他們只怕是想盡了辦法,才找到這樣一處田莊,自己當然不能叫他們失望!不然,她又憑什么說,她已選擇了最難走的路? 柴紹不由呆住了,有心反駁,卻是無話可說:他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總不好再吃回去吧? 玄霸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就拉長了臉:“姊姊說的是什么話,我是來給你幫忙的,你既然要留下來整治田莊,我自然要留下來幫你!” 另一邊的文嬤嬤也認命地嘆了口氣,低頭鉆出車廂,沉著臉道:“三娘子既然要留下,老奴自然也得留下,不然夫人那邊,老奴可沒法交差?!毙∑咭彩遣桓适救酰骸澳镒幽銊e看我,婢子千辛萬苦跑出來,可不是為了來享福的?!卑㈠\倒是沒做聲,只是牽著阿癡靜靜地站在了文嬤嬤的身后。唯有小魚笑瞇瞇地叼著根青草,依舊是一臉看熱鬧的模樣——反正凌云就算把所有的人都趕走,也不會趕走她。 這一下,卻是輪到凌云頭疼了。她和小魚練武多年,不說鐵皮銅骨,至少比旁人經得起折騰,但剩下這幾個老弱病殘卻是不成的,偏偏一個個又都如此倔強——難怪母親特意指了他們過來,有他們在,自己做事何止會難上十倍? 但世上的尋常人家,大約多是如此吧。 她原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瞧著眾人的神色,略一思量便點頭道:“也罷,這邊的地契我都看過了,除了這處主院,后頭果園邊還有個小院子,再就是給莊客們蓋的土屋。咱們先去轉一轉,認認地頭和人家,再看看哪里能住人,若實在不能住,就先回縣里的邸店,日后之事,從長計議?!?/br> 這話原是正理,柴紹也無話可說,當下便留了文嬤嬤和三寶看車,其余人先騎馬往主院后頭而去。 一路走過,只見這院子的大門固然只剩了半扇,里頭各處的木門更是早已不翼而飛,幾間屋子的門窗家具自然也都沒剩下。不過盡管如此,卻還是瞧得出來,當初這院落其實修得頗有章法,齊齊整整的青石路鋪得四通八達,如今石縫里雖是生了些雜草,卻依然不算難走。只是越往后去,煙熏火燎的痕跡就越發明顯。前頭好歹還剩下了些空屋子,后院卻只有一片殘檐斷壁了。 幾個人不多時便穿過了整個院子,待出得后門,景色卻是又是一變。只見不遠處是一方清澈的池塘,周圍都是綠油油的田壟,再遠一些的地方是大片的竹林和果園,此時桃花尚未落盡,掩映在森森竹影之中,那點粉白的顏色竟是分外動人。 大家不由都看得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在幾乎已成廢墟的院落后頭,竟然藏著這樣的田園風光。 正值春種整苗之際,田壟里勞作的人卻并不多。瞧見他們,有農夫從地里快步走了過來,客客氣氣仰頭問道:“不知幾位從何而來?到此有何貴干?” 小七跳下馬來,笑瞇瞇地欠身行禮:“有勞了,我們是從長安過來的,不知你們田莊的管事何在?” 那農夫的眼睛頓時亮了:“幾位可是姓李?哎呀,你們怎么才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事,晚更了,還是短小君,抱歉抱歉,明天會補個肥章。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9章 肅然起敬 他們怎么才來?這話從何說起! 凌云好不納悶, 那農夫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唐突了,忙抱手行禮道:“郎君莫怪, 咱們這莊子這兩年變故太多,如今好些事都沒人做主,因此大伙兒都格外盼著主家們能早日過來, 心里也能安穩些?!?/br> 這話說得自是極為妥帖, 但從一個面孔黝黑、滿腿是泥的農夫口中說出來, 卻未免有些太過妥帖了。凌云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這才開口問道:“敢問丈人是?” 農夫笑道:“小的姓周,之前一直是這莊上的管事,郎君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小人?;仡^等郎君們熟悉了這邊的情形,再另行委派人手來打理莊田便是?!?/br> 凌云心里越發詫異, 這位管事談吐得體, 并非粗人,卻能親自下地勞作, 而且看模樣顯然是常年如此,這般盡心盡力的田莊管事當真少見, 按理說,他該是極看重這莊子的;可聽他的意思似乎又并不眷戀管事的職位……不過此事眼下不好細問, 她也只能笑了笑:“管事過謙了,咱們只是想去瞧瞧果園邊的院子?!?/br> 周管事答應一聲,領著眾人穿過田壟,一路上介紹著土地的肥瘦, 莊稼的收成,端的是如數家珍。地里勞作的幾個男女也瞧見了他們,不時抬頭張望,卻并沒有人停下手里的農活。 待來到桃林跟前,果然便能瞧見一個小小的院落,竹籬茅舍,石子小徑,還有一彎碧水穿墻而過,之前想必是個極風雅的所在,可惜如今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凄涼模樣,幾間屋子的門窗家具都不見了。 周管事苦笑道:“之前的那位主家就是在這里住了一年,眼瞧著莊子越來越好了,誰知竟來了遭天殺的盜匪,搶走糧食不說,兩處院子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br> 凌云點頭不語,心知這莊子里多半是沒地方可住了,難道真要住到縣城里去?玄霸卻奇道:“這些盜匪怎么還把門窗家具都搬走了?”前頭那些破爛屋子他沒太留意,這幾間卻看得清楚,屋子里空蕩蕩的,竟是什么都沒留下。 周管事愣了一下才訥訥地道:“郎君恕罪,這些門窗家具倒不是盜匪們拆走的,”他頓了頓,羞愧地低下了頭,“是半個月前被小人拆下來賣掉了?!?/br> 眾人不由都是一呆,他們一路過來,自然早已發現所有的屋子都沒了門窗家具,卻也只道是盜匪的手筆或是別的什么變故,怎么也沒想到竟是這位一臉憨厚的管事做的。他這么做,豈不是監守自盜? 周管事大概也自知理虧,頭都沒敢抬起來,嘴里忙不迭地解釋:“那時小的當真不知道主家何時能來,又實在著急用錢,這才大膽妄為……” 柴紹原就擔心凌云姐弟經事太少,會被下人欺瞞,聞言忍不住冷笑道:“你也知道這叫膽大妄為?一個管事連主家的屋子都敢拆,卻不知還有什么事不敢做!” 這話著實不善,周管事不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急切道:“小人原是不敢的!只是這莊子去年遭了劫,什么都沒留下,今年開春之后,大伙兒的口糧都難以為繼,更別說種子農具了。主家又不知何時能來。小人實在不能眼看著這地都荒了,人都跑了,萬不得已之下,才把家具門窗都拉出去賣了,換了種子和口糧回來?!?/br> 抬頭瞧著眾人,他的臉苦巴巴地皺成了一團:“小的也知道,小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犯了大忌,不敢懇求主家開恩,只求主家再略給小的兩天時間,小的這就把賬本鑰匙都送過來,兩日之后,自會離開?!闭f完便深深地垂下了頭去。 凌云心頭微震,總算明白這管事為什么會說那句“你們怎么才來”,想想這管事的處境,心里不由生出了幾分內疚。玄霸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彎腰扶起了管事:“快起來吧,此事我們倒是要多謝你才對?!本瓦B柴紹都有些訕訕的,皺眉道:“買種子是正事,你該早些說清楚的?!?/br> 周管事臉色愈發慚愧,低聲道:“都是小人無能。這兩年世道艱難,小人沒本事籌到錢糧,眼看著天氣一日日暖和,小的實在急了,就想著這門窗家具日后可以再買,農時耽誤了卻追不回來,今年要再沒收成,這莊子就完了,大伙兒也就完了?!闭f到最后,他聲音越來越低,轉頭看了看外頭那青青田野,眼里似乎多了點濕氣。 凌云也跟著看了看院外的田壟竹林,只覺得肩上的擔子似乎又沉了些。路上她早已問明白了,這莊子里還有十幾戶莊客,都是自己沒有田地,靠給莊子種地過活的,去年那番劫難過后,他們已經不可能再熬過又一個荒年了,所以今后她要做的,絕不僅僅是讓他們這些人能在這里立足……想到這里,她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問道:“依管事看,今年收成會如何?” 周管事的臉色立刻亮堂了起來:“如今看著比去年差不到哪里去,咱們莊子跟外頭不同,有這么大一個的水塘,去年又修了渠溝,如今就是天旱些也不怕了?!?/br> 凌云心里微微一松,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可知這附近還有什么可落腳的地方?” 周管事瞧了幾人一眼,慚愧地搖了搖頭:“莊子里如今已沒一處好屋子,那邊村里也都是些破落戶,實在不是郎君們能住的地方。最近的住處只怕也要到縣城那邊。不過郎君們若能弄些木料過來,過幾日大家得閑了,正好重新做些門窗家具出來,入夏前定能齊備。到時郎君們正好過來消夏。郎君放心,小人別的不敢說,農事上倒是從來不曾耽誤過什么!” 他的神色原是有些木訥,此時說起農事,臉上卻自然而然地多了份光彩,就像玄霸說起了彈弓,小魚說起了潛行。凌云不由啞然失笑,家里會找來這么一處田莊,原是給她出了道難題,好在這莊子能住的屋宇雖是毀了,能用的人卻還在,倒是比她之前想象的還要好些。這么看來,他們的當務之急,是要先去弄些木頭…… 玄霸性子更急,已拉著柴紹道:“柴大哥,你可知哪里能弄到好木料,雇到好木匠?” 柴紹思量片刻,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大清楚這些事?!币娦阅樕下冻隽耸?,這才接著笑道:“我只認得幾個清楚這些事的人,回頭便帶你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