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楊廷等人從未想過會有如此變故。 事已至此竟還有人肯舍命去救趙嫣。 眼看就要塵埃落定反而牽累陛下落入敵手,一干老臣無不羞愧不已。 陛下若是有個萬一,他們萬死難辭其咎。 “大膽賊人!速速放了陛下!” 趙茗咬牙拖著楚鈺一步步靠近火海中紅騎奔來的方向,楚鈺的脖頸在拖行中被割出了一道不淺的傷口,紅色的血跡濡濕了雪白的衣領,“誰敢靠近!” 沒有人敢靠過來。 窮兇極惡的歹徒手里攥著這座王朝的命根。 直到紅騎奔至趙茗所在的位置,趙茗與馬背上的楚欽對看一眼,轉頭朝著一眾朝廷的人馬道,“誰都不許跟上來,若是跟上來我現在就要了狗皇帝的命!” 沒有人愿意背負弒君的名聲。 天子被劫,紅衣禁衛群龍無首,紛紛看向德高望重的三朝帝王師。 楊廷手指微顫道,“后退!” 明正源不甘,“就這么放他們走了?” 楊廷搖頭,“我比你更不甘心??杀菹陆^不能有閃失。趙嫣在火中呆了這么久即便救出了人,也未必還活著,更何況方才的禁衛來報,這兩名反賊外頭有兵,就要殺進來?!?/br> 明正源嘆息,“今夜真是不太平?!?/br> 楚鈺面無表情地被趙茗掣肘。 他或許能猜測到挾持他的人是什么人。 西北王回京一道出入的除了趙嫣的弟弟還能有誰? 趙茗與楚欽一步步后退。 圍起來的禁衛不敢妄動。 此時已沒有人顧及地宮中的大火與先帝被焚毀的尸身。 趙茗挾持著楚鈺退出了先帝的墓室。 四人退出地宮,來到了地宮側門,終于與從外撕殺而入的黑騎會合。 此時與包圍他們的紅衣禁衛有百尺之距。 趙茗從黑騎手中接過遞來的韁繩。 他對楚欽示意道,“你帶他先走?!?/br> 楚欽看了眼趙茗囑咐道,“不可沖動行事?!?/br> 趙茗低垂黑睫,“我知道?!?/br> 楚欽一拍馬背,帶著趙嫣直往地宮密道沖去。 楚鈺遭遇此番兇險,楊廷勢必從離皇陵最近的潼關調兵,拖延時間越久逃離便越艱難,等數萬援兵翻越望京河過來,他們插翅難逃。 三分之一的黑騎隨著楚欽一道離開,剩余三分之二的黑騎留下來與趙茗斷后。 他們只要拖住這群人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楚欽帶著趙嫣踏上北行的船只,一個時辰的時間也足夠朝廷置在潼關的數萬援兵殺將而來。 趙茗直到看著楚欽的人馬走遠才掐著楚鈺的后頸一腳將人踢翻在了地上,他翻身上馬,亮出了沾著皇帝血跡的刀鋒。 削薄的唇瓣吐出一個字,“殺!” 第二百二十七章 趙茗未聽楚欽臨行囑托。 原本的計劃是趙茗挾持楚鈺,拖延夠時辰后率黑騎逃離。 趙茗不想這么做。 他要殺了狗皇帝。 皇帝一死京城群龍無首,西北王不得不為防止天下崩裂而坐上皇位。 他要替哥哥報仇。 這吸食趙長寧血脈賴以為生的盛世不要也罷。 而趙茗并沒有想過他若是殺不了楚鈺,反而被楚鈺逃脫,朝廷的人馬再無顧忌時候黑騎面臨的困境。 趙茗眼中有刀光劍影。 楚鈺面頰沾染血污,狼狽不堪從地上爬起來還未站穩便被黑騎舉刀砍向脖頸,刀風凜冽襲來,眼看就要命喪于此。 于小野帶著守陵衛隊的人馬沖入地宮的時候便看到這一幕。 守陵衛隊統領賀山被反賊挾持為之指路密道后被棄如敝履,于小野在密道入口遇到賀山的時候他已經摔斷了一條腿。 守陵衛隊的人并沒有理會賀山,因為他們知道等待賀山的將是暗無天日的牢籠。 于小野久經騎射,隨身攜帶弓弩,彎腰搭弓一箭射出,羽箭馭風快急直中舉刀黑騎的胸膛,黑騎胸膛飛濺出大片血花,手中利刃重重砸落地面的青磚。 趙茗回頭看去便見一名短打裝扮的高大青年放下了手中的弓弩,耳后至脖頸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疤。 因這一箭楚鈺回過神。 楚鈺從倒地的黑騎腰間轉瞬拔出兵器,趁之不備砍傷一人往楊廷方向遁逃去,紅衣禁衛此刻得了先機,人群中有人喊一聲護駕,紅衣禁衛與為數不多的府兵在守陵衛隊的掩護下往皇帝的方向涌至。 趙茗眼看機會已失,帶著自己的黑騎與朝廷三方人馬廝殺混戰,疾風四起,火焰沖天,轉眼地宮中已是刀鋒卷刃,哀嚎遍野。 楚鈺死里逃生,衣袍皆紅,脖頸上一道傷口汨汨淌血,眉眼中泛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援兵何至?” 楊廷道,“潼關距皇陵比京城更近,再有半個時辰亂臣賊子必當伏誅?!?/br> 而他們必須要撐到援軍的到來。 這是一場死戰。 各府私兵全然濫竽充數,守陵衛隊常期散漫疏于訓練,只于小野一人還算得力,真正能與黑騎拼殺的唯有紅衣禁衛,而紅衣禁衛早前在地宮外已經被折損過半,楚鈺帶進地宮的寥寥數人難與黑騎匹敵,是以一開始黑騎幾乎勢如破竹。 直到潼關太守帶著黑壓壓的萬名援軍涌至地宮的時候,戰局才真正扭轉。 黑騎即便有通天的本領也敵不過對方人多勢眾,皇陵中魚燈沁血,腥氣撲鼻,長久的人海戰術耗進了黑騎最后的體力,趙茗一方漸漸趨于下風。 皇帝下了命令要將黑騎為首之人生擒。 于是到最后數百黑騎尸骨橫陳,慘烈之至,只余下趙茗一人還在奮力頑抗。 趙茗的身邊是死去的黑騎尸體。 血腥味從他的鼻尖躥進來。 他是久經戰場的人,曾經用自己的血rou之軀在邊境駐成一道白骨累成的墻,守護住了邊境百姓的平安。 而今天子不仁則休怪他無義。 天下在他眼中不如趙長寧一人。 他的哥哥此刻甚至不知是死是活。 趙茗身上刀口密布,雙腳被碎石碾磨破碎,眼瞳中暗藏凜冽殺氣。 沒有人要他的命。 他像一匹困獸被數十方紅纓槍圍襲一隅,稍微一動就要被萬孔穿心,紅色的盔胄悄然龜裂,猩紅的液體一滴滴墜落在地,風揚起的發上布滿血垢,眼中狂焰比風中火云更甚。 趙茗立在死尸中央,身后是肆虐的風聲與昏暗的燈光。 他挺直了背脊,握緊腰間的刀。 因主將一個危險的決定導致黑騎全軍覆沒。 黑騎本可以活著回去。 趙家的男人沒有孬種,是他釀成的血債也將由他來終結。 趙茗閉上了眼睛,握刀的手背微微一動,心中已生死志。 就在他決定用自己的性命來償還這幾百條人命的時候,一身狼藉的楚鈺從烈風中向他走來。 趙茗曾經是一個紈绔,京中少有人瞧的上他。 后來少年從軍,軍營歷練多年,形狀體貌又與當年有別,是以眼下趙茗雖落入敵手,盔胄被掀開,眉眼在火光中清晰可見,諸位大人中也無人認出這是趙家二爺,遂未懷疑到西北王的頭上。 在場認出趙茗的只有三人。 楚鈺,崔嘉與劉燕卿。 第二百二十八章 崔嘉不會說。 劉燕卿不會說。 楚鈺行至趙茗面前,禁衛軍分列兩旁。 趙茗被于小野用蠻力壓迫,奪下兵器,雙手反絞于身后,一腳踩在了布滿嶙峋碎石的地面上。 楚鈺即位至今所遇刺客不知凡幾。 唯一兩次真正面臨生死存亡皆與趙嫣有關,第一次在小周山,第二次在皇陵。 趙嫣扮做十一救他是因,皇陵遇刺是果。 楚鈺如履薄冰走了八年的血路,先帝尸身被焚不能激起他面上的波瀾,而眼睜睜地看著趙嫣在自己面前化成一捧青灰融進焦土卻有如摧心剖肝之痛。 關于趙嫣的處置有三條路可以走。 楚鈺卻遲遲未有決斷。 他不肯放趙嫣回西北,也不肯將當年的真相公諸于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