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陸驚瀾道,“若公子想離宮,便在宮內點起孔明燈,若是王生看到公子所在的方向浮起孔明燈,定會前來助公子離宮?!?/br> 趙嫣沒有回話。 陸驚瀾嘆息一聲,黑巾覆面,翻身遁出墻外,須臾消失了蹤跡。 不久以后,西北邊境收到一封密信。 信中無落款,只書寥寥數字。 “三年之期已至,趙嫣身陷囹圄也?!?/br> 楚欽盯著陰沉夜色,收信焚毀。 當夜明氏女病逝。 然而西北王妃大喪的消息還未曾快馬傳入京中,趙嫣未死的流言蜚語不知何時已傳遍市井。 楚鈺將趙嫣囚困于后宮中足有一年,雖捂的密不透風,卻敵不過時日長久,后宮生疑。 陳皇后已誕下皇子,皇子將出生便被封為太子,而皇子被封為太子之后,陳皇后便再未得見天顏,后暗中精心打探。 從朱旻盛身邊的小監口中得知舊宮所在,陳皇后派中宮的人前往舊宮。 中宮之人暗中窺查后回道,“與陛下曾經在書房掛的美人圖中的美人樣貌極為相似,卻是男子?!?/br> 陳皇后見過御書房中掛的美人圖。 陳家一門曾深受趙嫣提攜,趙嫣甚至有意以陳家長女為后,如今的陳皇后是陳家最小的女兒。 她曾經見過趙嫣。 皇帝御書房中掛的美人圖她從未想到別的地方,只以為是一名與趙嫣有幾分相似的女子,或許是趙家的遠親。 事關重大,陳皇后將派去窺探的親信當夜斬殺,思慮良久后將此事告知陳父,陳父如今身為國舅,告知陳皇后暫時按兵不動。 然而隔墻有耳,陳府中被安插多位輔政大臣的耳目,消息便傳入楊太傅為首的一干輔政大臣耳中。 幾位輔政大臣得此消息均震驚不已,然而除了陳家透出的風聲之外并無別的證據,若那趙嫣當真未死,皇帝為何要將人深囚后宮之中? 此事匪夷所思之至。 于是眾高官商議良久決定將趙嫣未死的流言放出市井中。 以民心相脅,縱是天子亦無不從也。 到時重新調查趙嫣之死,便可知道當年究竟有無紕漏。 若無紕漏則皆大歡喜。 若有紕漏,且后宮中的人當真是早已死去的鬼,陛下迫于壓力定會將人交出,推到百姓面前再殺一次。 楊太傅此法實為狠毒精妙。 第二百零六章 市井流言已沸沸揚揚。 有人說趙嫣如今更名換姓活在京城,也有人說趙嫣身負重傷流亡遠疆,傳聞繪聲繪影仿若親眼所見,而趙嫣到底如何死里逃生卻無人知道。 流言殺人不見血。 當年早已死去的內閣首輔忽然再度攪動起京城的風云,滔天的民意壓過來,朝堂上參本重新調查趙嫣之死的奏折日漸累增,不乏各自牽扯到利害關系的高官。 崔嘉與劉燕卿罕見站在一處,聲稱“市井謠言何足掛齒”,戶部反對的態度成為重新調查此案的最后一道阻礙,朝野上下因此分作兩派日日爭執不斷。 就在此時,天子案前收到了明氏女病故的消息。 與明氏女病故的消息前后腳送進來的還有西北四十萬大軍壓境部署的折子。 皇宮中或多或少因為明氏女的情報對西北地形與軍中布防有所了解,正是出自未雨綢繆的心思,而明氏女提供的情報到底是真是假? 楚鈺不得而知。 眼下并不是開戰的好時候。 西北王大軍壓境部署,意在迫使他送回趙嫣。 楚鈺心知若是趙嫣不肯,楚欽未必會為難趙嫣。 這也是他一開始的計劃。 而他沒想到的是趙嫣未死的消息走漏風聲。 京城顯然已容不下趙嫣。 民意所迫,他勢必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重新調查當年的趙嫣之死已經勢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今只有三條路。 楚鈺將先帝所為與寧王謀反之事公之于眾,扯下皇室最后的遮羞布,此后再無人敢逼殺趙嫣。 如此一來皇家顏面無存。 又或者楚鈺將趙嫣送回西北,遠離京城權力中心。 到時候即便趙嫣未死的消息被證實,大楚高官也奈何不了他。 西北民風近胡,血脈混雜,語言文化習俗與中原各自不同,敬楚欽如神明,未必如漢民一般對趙嫣恨不能食骨剝皮,來自民間的壓力會小很多,即便有少數的西北軍對趙嫣動了殺心,楚欽必定能護趙嫣周全。 楚鈺又如何甘心就此放手成全這二人? 第三條路,殺了趙嫣,諸事百了。 楚鈺閉上雙目,遮覆住陰沉的眼。 所有人都在逼他。 到底是什么人透露了風聲? 此時空寂的大殿外花衣大監掀簾來報,“陛下,皇后在殿外?!?/br> 楚鈺微怔,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楚鈺往殿外行去,殿外兩側是朱紅的墻,墻頭掛著明亮的宮燈,冬日已經到了盡頭,積雪卻還未曾消融。 花衣大監垂首低眉跟在身后。 刺目的雪光中見一身量不高的清瘦女子赤腳散發跪行而來,兩膝上的血跡浸出鵝黃的羅裙,雪白的臉,清秀的眼,垂首時候裸露一片漂亮的頸,這樣的女人連笑起眼中都帶著幽怨,哭泣的時候如花瓣般引人垂愛。 “陛下!妾身來負荊請罪?!?/br> 楚鈺并無動容的神色。 他彎下了腰身,帶著玉扳指的手指抬起皇后楚楚可憐的臉。 “是你?” 陳婉芝有一瞬間在自己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令人膽寒的殺意,顫抖將事情原委一并道與楚鈺。 “我與父親本欲將此事瞞下,卻不料陳家被安插了耳目,父親也是這些日子見民聲鼎沸,心知出事,嚴查府中下人,這才查出jian細,如今已下入陳家地牢,全憑陛下發落!” 楚鈺松開鉗制皇后面頰的手指。 陳家向來唯他命是從,想必這一次確實非陳家之禍。 “婉芝,榮家的舊案再前,往后切記別多生是非,這一次看在你兒子的面子上饒了你,若是再有下一次,懸梁自盡的人便是你?!?/br> 陳婉芝戰戰兢兢,點頭稱是。 楚鈺拂去衣袖上的碎雪,他轉過身份時候,正有枯枝的影子覆住陳婉芝嬌小的身形。 “朱旻盛,皇后病了,往后若是沒有朕的允許,不得出宮門半步?!?/br> 上一次聽到年輕的天子口中吐出同樣的句子時候,還是在太后娘娘被幽禁之前。 跟在楚鈺身后的朱旻盛知道,皇后是聰明人。 若是她等陛下查到陳家頭上再來解釋,陳家便是下一個潦倒的榮家。 如今只是皇后出事。 陳家一門榮寵不減矣。 相比于家族的興衰,陳婉芝已顧不得自己的丈夫與已經死去的佞臣到底是何關系。 即便真有什么,也不是她能多嘴的事。 比起腥風血雨,陳婉芝寧愿關住中宮的朱門為自己的孩子繡花。 楚鈺心情不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時候他第一次見到趙嫣。 少年太子與年輕的首輔在帝王寢宮外擦肩而過。 年輕的首輔唇瓣帶著緋薄的紅,低垂眼簾,日光瑩瑩落在發冠上,大紅色的官袍上有五爪的莽。 也許他連自己都不肯承認的心思從那時候便已經存在。 他從前是太子,如今是帝王。 卻如同無根的草木。 趙嫣說十一已經死了。 楚鈺知道十一沒有死。 當初那個背著他走了數十里山路的十一怎么會死? 十一就是趙嫣。 可他留不住趙嫣了。 趙嫣在八千銀甲軍前攬住楚欽的脖頸。 趙嫣的心里放著他的小皇叔。 楚鈺每每想起皆嫉妒欲狂。 趙長寧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