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劉燕卿嘆息,“趙長寧,我在護著你?!?/br> 趙嫣道,“事到如今,你還在說這樣的話?!?/br> 劉燕卿看著趙嫣,“趙長寧,你覺得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趙嫣沒有回答他。 趙嫣看了眼地下跪著的王生道,“他今日起跟著我了,若你執意要殺他,便連我一起殺?!?/br> 跪在地上的王生抬眸看了趙嫣一眼,低垂的眉睫覆住涌動的狂風。 劉燕卿并不欲為一個仆役與趙嫣起爭執,最終道,“你身邊福寶一個人忙不過來,也確實需要個人?!?/br> 劉燕卿對王生道,“日后好好伺候著,關于他的事我若是從外頭聽到一分一毫,就等著尸首異處?!?/br> 王生聲音沙啞道,“謝過大人?!?/br> 王生就這樣留在了趙嫣身邊。 與他相處日長,趙嫣漸漸發現王生是個十分細心的人。他的衣服被熨燙的沒有一絲褶皺,每日起來案前都有幽香的花草味道,那花草的葉子上還帶著晨時的露珠。 王生雖然被毀了容貌,身上仍舊帶著股富貴人家養出的矜貴氣,也許是因為家道中落才淪為仆役。 有一日王生問他,“我見公子腰間常戴一枚玉佩,這玉佩可有由來?” 趙嫣瞧著玉佩上青色的紋路垂眸道,“一故人之物?!?/br> “什么樣的故人?” 趙嫣道,“曾經是仇人的故人?!?/br> 王生沒有再問,趙嫣也沒有再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月初,崔嘉到劉府中鬧了一場。 崔嘉收到了沈府的回信,得知當年五十萬兩金的真相,無法接受自己做了恩將仇報的小人,喝的酩酊大醉。 他出了崔家,一路踉踉蹌蹌地往劉府去,若不是有王生在外頭擋著,只怕要鬧到趙嫣那里去。 深更夜半,趙嫣早已經熄燈睡下,遠遠聽聞外頭有嘈雜的人聲被驚醒過來,問福寶道,“外頭有什么事?” 福寶撒了謊,“大人朝廷得罪了人,這會在外頭撒潑呢。王生和管家在外頭擋著,我一會替公子閉上窗,公子且安心睡去?!?/br> 福寶替趙嫣拉上暗青色的床簾,直到傳來了綿長細密的呼吸聲,這才輕手輕腳地從屋舍中關了窗子,帶上了門。 崔嘉紅著眼睛在外頭與王生爭執,“我要見他!你讓我見他!那五十萬兩黃金,我要親自聽他說清楚!” 王生雖說左手已經不中用,然而到底是習武之人,還沒用了力道,便將崔嘉一介文弱書生推倒。 崔嘉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雙目血紅,“趙長寧!當年救了我父親的五十萬兩金,是否出自趙家?” 王生手上沒有留情,崔嘉被他提著領子扔出去,狠狠摔在地面。 崔嘉狼狽地爬起來,只覺得自己心臟蜷縮成一團,前塵往事潮水一般將他淹沒,趙長寧幼年抱他在懷中的模樣與前段時日被天子壓在身下作踐的模樣交替重疊。 這時候的崔嘉哪里像別人口中清貴的官,分明落魄的像一條野狗。 “你讓我見他!” 王生一腳踩在他脖頸上,只要稍一用力,崔嘉的脖頸便會被連根碾碎,崔嘉耳邊傳來王生嘶啞難聽的聲音,“他用自己的賣命錢已經報答了崔家的養育之恩,早與你們崔家一刀兩斷?!?/br> 崔嘉在王生腳下艱難喘息,睜大眼睛盯著王生,“你是什么人?” 王生冷笑,“能輕易取走你性命的人?!?/br> 崔嘉咬牙,“你松開我!” 王生腳下力道加重,他曾經殺人如麻,知道人怎么被折磨最為痛苦。 身體的血rou被利刃割裂,青色的血管噴涌而出紅色的血,發出螻蟻一樣哀嚎的聲音。 崔嘉臉色烏青,兩腿發軟,雙目失神。 已有窒息之兆。 死亡的恐懼之感讓他憑借著本能抓著王生的小腿似乎要往開推拒,然而踩在他脖頸的腳像是千鈞巨石紋絲不動。 崔嘉兩只手漸漸停止了掙扎,雙目圓睜,眼球中布滿血絲。 福寶遠遠瞧見驚聲道,“王生!不能殺了他!他是公子的弟弟!” 在崔嘉就要斷了最后一口氣的時候,王生抬起了腳,崔嘉爬起來發出混濁粗重的喘息聲,一張俊俏的臉慘白,周身的酒意退去了大半。 “酒醒了,就滾回去?!?/br> 崔嘉捂著脖子,不甘地瞧著里頭已經熄燭的房間,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 他是識趣之人。 今日門前有一尊煞神守著,他怕是見不到人。 趙長寧不可能在劉府中藏著一輩子,他總有一天會見到。 劇烈的愧疚與燒灼的欲望交纏。 趙長寧這個人自此在他心頭盤踞成一團巨大漆黑的影子。 若不能見則萬劫不復。 王生盯著崔嘉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 高大的背影像筆直的青楊,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有流暢漂亮的線條。 福寶對王生道,“你剛剛想殺了他?” 王生肩背一滯,云淡風輕地拍了拍手,“我怎么敢殺有官身的人?” 福寶氣笑,“你還有什么不敢做的?!?/br> 王生不置可否道,“公子睡了?” 福寶道,“睡了?!?/br> 王生道,“我去給公子守夜?!?/br> 福寶瞧著王生的背影,心中驚疑不定。 王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生踱步入屋舍中。 屋舍中有藥香。 他打開燈龕點起了燈。 昏燈照亮了趙嫣沉睡的臉。 王生帶著薄薄繭子的手輕輕撫摸著趙嫣的臉,俯身在他唇瓣落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咬痕。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沉睡的趙嫣恍然不知。 王生替他掖了掖被角。 王生的對面是一面鏡子,鏡中倒映著王生一張布滿腫脹傷痕的臉。這張臉孔在昏暗的燈下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扭曲感。 王生面頰忽而有些發癢難受。 像有無數的蟲子在爬。 他左右環視見四下無人,遂對著鏡子,竟將臉上浮腫的傷口一道道剝落下來。 清理的過程并不長,那是一種與人皮十分相似的膠狀物,從面頰剝落后散發著如同尸體腐爛一般惡臭的味道。 于是本來俊美的眉目顯露雛形。 正是陸驚瀾。 這是一種古法,行走江湖的人士或者逃犯在過去常用于隱藏行蹤,瞞天過海。曾經的陸家鼎盛時候收的門生過千,其中不免有江湖客。 陸驚瀾吞碳毀了嗓子,披著一張叫做王生的假面重新回到了趙嫣身邊。 guntang得碳從喉嚨劃過的時候是什么滋味? 就像是被無數細小的刀尖一寸寸割裂咽喉。 陸驚瀾捂著脖子疼的打滾發抖,像野獸一樣痛苦呻吟,全身的肌rou都在抽動。 而他這一生經歷過的痛苦足夠多,所以這一遭還算是能忍耐下來。 高大的青年身輕如燕,翻身上梁,倚梁入眠。 赫連丹廢了他的手,卻沒有傷他的腿。 在地獄中求生的鬼,只要身體還有一個部位能動便沒有人能消滅他。 耳尖微微一動,聽到外頭有響動聲,重新睜開一雙寒冽的眼瞳,雙目如電光落在發出響動的窗柩處。 第一百八十章 福寶窺見陸驚瀾的臉后驚魂未定,以為活見了鬼。當初陸驚瀾墜江,楚欽派福寶入江中只找到了一角衣擺,人人以為陸驚瀾已死。 卻不料竟更名改姓跟在公子身邊。 福寶惴惴不安地回到寢舍,正欲將門反鎖,卻回頭見陸驚瀾用手撐住了門,那門吱呀響了聲,似乎承受不住男人的重量,月光披灑在陸驚瀾俊美而冷漠的眉眼,一襲玄色暗紋的黑衣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福寶冷笑道,“陸公子好大的本事。我去江中撈了一回都沒有找到人,竟然自己爬上了岸?!?/br> 陸驚瀾眼瞳一暗,盯著福寶道,“能否幫我瞞住此事?我無壞心,當初嶺南發生了什么事,你跟在他身邊應該知道。他身邊不能沒有人護著?!?/br> 當初在嶺南慘烈的遭遇讓福寶對眼前高大的青年心生同情,嘴上卻不饒人,“你這人怎么和塊狗皮膏藥一樣,走哪里都甩不掉?!?/br> 陸驚瀾道,“你這是答應幫我瞞下來了?” 福寶猛地一瞪眼睛,“我什么時候答應了?” 陸驚瀾笑一聲,“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