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趙嫣鼻尖嗅到了燒焦的味道。 南苑亂了起來。 人群奔走,到處都是宮人走水的呼告。 大火順勢而燒,南苑如此,北苑只更加嚴重。 這火起的蹊蹺,趙嫣沉著臉,便往外走,趙東陽擋著門,趙嫣神色軟下來,“讓開,不會有事,等火滅了,讓趙家帶著的大夫出來幫著太醫診治?!?/br> 趙東陽終于還是讓開了路。 人人都在由北向南。 只有趙嫣由南往北。 看到了平日享盡富貴的王孫貴族一張張恐懼又絕望的臉。 盛世的皮掀開了。 北苑的情況比趙嫣想象的還要糟糕。 入眼處皆是燒成焦黑的尸體,周邊是亮了天邊的烈焰。 趙嫣疾行的腳步頓住了。 穿著鎧甲的年輕將軍背上背著已經昏迷的楚鈺,從大火中沖將出來。 趙嫣能看出,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還未靠近,便能聞到他身上皮rou燒焦的味道。 “最后來這里的人,倒是趙大人?!?/br> 楚欽咳了一聲?;鸸庵心芸吹矫佳塾袀?。 “大人能來,便請務必將陛下帶出去?!?/br> “殿下呢?” “我的部下還在里面?!?/br> 趙嫣只看到了這西北將軍腿上已經皮rou翻卷,血淋淋的一片。 他吹了聲口哨,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從火海中踢踏而來,秦王將背上的小皇帝放在了馬上,忽然將趙嫣禁錮在懷中,在他唇上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帶著些許的血腥和兇煞。 他將趙嫣攔腰抱起來,扔在了馬背上,一拍馬背。 一片通天的火光中,他留給趙嫣最后的一句話是,“趙長寧,這匹馬叫烏追?!?/br> 趙嫣唇瓣上還帶著他的血印子。 烏追是先帝在時名動天下的大將軍李廣的坐騎,將軍一生跌宕起伏,戰場乘一匹烏追撥云見日。 臨終前寶劍隨身下葬,烏追不知所終。 竟交托給了秦王。 秦王說,這匹馬叫烏追。 秦王的話是對著趙長寧說的。 他這一雙勒不動韁繩的手,是否能帶著楚鈺撥云見日? 趙嫣神色一震,再回頭看向秦王的方向,身后的宮殿橫梁已經塌陷下來。 團團血火,星煙寥落,何處還有那位西北將軍的影子。 趙嫣咬牙,終于把手放在了烏追的韁繩上。 烏追馬奪路奔逃。 第三十一章 身后是燎原的火。 馬聲嘶鳴。 烏追是舉世的良駒,馬蹄踢踏,于火焰與黑夜中沖殺出一條血路。 楚鈺歪在他懷中,素日陰鷙的少年金冠歪斜,黑沉沉的閉著眼睛,俊逸的眉目便顯露出來。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像一個真正的十五歲少年。 風聲,馬聲,火焰聲。 又傳來兵戈之音。 趙嫣回頭,數十黑騎飛馳追來。 果真是刺客。 秦王經歷了一翻血戰,身負重傷,身邊已無可托之人。 或者說可托之人已經死絕。 這才將楚鈺交給了他。 大半的刺客在北苑被秦王的黑甲拖住了,只這十余騎追殺上來。 他咬著牙勒緊了韁繩,一雙手已被粗糙的韁繩勒出了血跡。 羽箭凌空射來,趙嫣沒有閃避。 他若是閃開那箭便要落在楚鈺身上。 于是箭簇死死扎在了肩頭。趙嫣仿佛聽到了他肩上骨rou裂開的聲音。 又一箭射來,卻沒有追上烏追的馬蹄。 疾風迎面,山路蜿蜒,陰沉沉的黑夜被火海照亮。 趙嫣的臉色像雪一樣蒼白。 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秦王面對的是什么。 秦王的黑甲包圍中尚能沖殺出來十余人,秦王面對的,只怕不下數百兇殘的殺將。 秦王如今安否? 馬蹄越疾,山前漫漫長路,趙嫣懷中摟著尚在昏迷的楚鈺,竟不知道能否看到天亮。 肩上的羽箭尚未折斷,馬背穿過林中,此時還未燃起的林木枝椏如刀片割裂了皮膚,山間的月亮像一只陰冷的眼睛,瞧著人世的殺戮和火海灑下了冰涼的光。 在經過山下的一處叢林,趙嫣摟著楚鈺摔下了馬,烏追馬頭也不回,向前奔去。 他摟著楚鈺,隱匿在黑夜中。 過了不到半刻,黑騎追了上來,延著烏追的馬蹄印跡,往西南方向去了。 潼洲有條河,叫望京河。 過了望京河再走十里路,就是小周山。 翻過小周山就是繁華的京城。 王石是在望京河上的擺渡人。 他家中一兒一女,妻子早亡。 昨夜小周山的大火他也瞧見了。 官員們封鎖了消息,沒有人知道帝王圍獵的小周山上發生了什么。 他照舊在望京河中揚起了帆。 生意寥寥。 船至對岸,王石準備下船,提些豆腐回去。 嗅到了不同尋常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非常淡,他順著血腥味到了一處破舊的拱橋,血腥味便越來越重。 橋下是兩個人。 一個瘦弱的青年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青年的鞋底磨碎了,腳底血淋淋的一片。 背上似乎有傷口,手中握著一支斷箭。 臉上都是臟污的痕跡,袍擺還有被燒焦的地方。 發散成一團,氣息微弱。 昏迷的少年被他保護的很好,鞋底都是新的。 身上的衣裳有些襤褸,看不出模樣,卻能看出來是極好的料子。 王石想起了昨夜通天的火光。 許是有關的。 擺渡人的眼神落在了青年磨破了的靴上,遙遙望向了小周山。 從小周山過來有十里路。 他帶著傷背著人整整走了十里路。 這十里黃土路到處都是碎石。磨破了靴,也磨碎了腳。 擺渡人心生惻隱,將人渡回了家,請了大夫。 大夫說年紀小的那位是被濃煙嗆至昏迷。 情況如何要等醒來才能知道。 青年傷的很重,背上的箭是自己拔的,那箭力道很大,險些貫透單薄的背。 一雙腳尤甚,已血rou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