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她含笑看著底下立著的眾人,鼓著道:“誰能告訴本宮呢?” 離她最近的一個小姑娘,是赫舍里家的小孫女,聞言并不懼怕,大膽道:“男為女子天,女子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br> 這是最近流行的漢家學問,她學了很多,故而高高的抬起下頜,認真的說了出來。 蘇云溪不置可否,又看向她身旁的另外一個小姑娘,笑著問:“你覺得呢?” 那小姑娘被她一看,登時紅了臉,結結巴巴的開口:“回貴妃娘娘的話,額、額娘說,男人是樹,女人是藤……” 蘇云溪看向她,沉默了。 其實在康熙初期,這些小姑娘,還沒有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最起碼在她的記憶中,原主有空沒空的就愛打馬游街,一群小姑娘溜溜達達的就出門玩了。 至于什么樹纏藤之類的話,自然也是沒有聽過的。 但是底下這一代,屬于她的晚輩,卻不曾想,已經開始這樣教了。 不難想象,這一代過去,屬于女人的那丁點自由,將徹底褪去,以后真的流行纏小腳,或者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想起小腳這個事,蘇云溪見后排一個小姑娘一直被丫鬟攙著,便沖她點了點下頜,叫她往前來。 小姑娘裹了小腳。 走到近前的時候,蘇云溪看了她的腳一眼,旁的小姑娘都是天足,十三歲左右這個年紀,這外形還沒有長協調,有些人看著,就有些腳大。 但是這姑娘的腳,還沒有巴掌大,小小一點。 “裹腳了?”蘇云溪低聲問。 小姑娘單被拎出來,有些驚慌,聞言細聲細氣的回:“回貴妃娘娘的話,是?!?/br> 蘇云溪看著她,面色慢慢的嚴肅起來,在她決定要解放女性,想要奮斗點什么的時候,卻偏偏出來個小腳姑娘。 看著她,就能看到無數小姑娘的血淚。 將腳骨生生的折斷,必然是疼極了的。 “你為何要纏足?”她問。 小姑娘白著臉,有些手足無措的看了她一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才低聲道:“是家里頭叫纏的?!?/br> 這個時候,其實纏足的人有,但是漢人居多,滿人鮮少有動的。 畢竟很多滿人老太太,還是從關外來的。 況且太皇太后不喜纏足,她還活著,這滿人就不敢造次。 “神武殿的選秀殿中,現今還掛著小腳不得入內的牌子,你可知?”蘇云溪淡淡問。 這屬于不是秘密的秘密。 只要參加過選秀的人,都知道有這么回事。 小姑娘這么一聽,頭都抬不起來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往常的時候,她額娘總是說,只要有漢人的小腳,她以后就能嫁的好。 她生的不是很好看,就算這一雙腳出頭了。 蘇云溪垂眸看她,半晌才輕飄飄道:“金釧,去給她裹的腳給拆開?!?/br> 在小姑娘煞白的臉色中,她低聲道:“請個太醫正骨?!?/br> 說到底,這玩意兒就是以暴力手段,將她的腳骨給弄折了,再用步裹著,一直都保持畸形,等長大了,骨頭定型了,就再也變不回來了。 小姑娘被攙了下去,一時間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不知道自己哪里還會犯貴妃的忌諱。 誰知道對方什么都沒有說,而是笑著將漱芳齋介紹一遍,叫她們先下去休息了。 這么活動一遭,不光小姑娘們覺得累,她也覺得有些累。 回到翊坤宮之后,想到今兒那裹小腳的少女,不禁有些嘆息,時下有禁令,卻還是有人鋌而走險。 等晚間康熙來的時候,她就將此事說了,一邊道:“此事必須得禁?!?/br> “現下多缺人啊,這把女人的腳給弄折了,怎么下地干活,產出糧食?!?/br> “就算是當壚賣酒呢,這女人走不動道,又如何去搬酒賣酒?!?/br> 話里話外就這意思,女人纏足,不光光是纏足,少了多少稅收,少了多少產出。 “不說一個男人就有一個女人吧,就算十個男人只有八個女人,您想想,這少了多少?!?/br> 她絮絮的給他洗腦,反正要承認一個人的價值,才能夠好好的解放。 畢竟這個時候,女性發展其實面臨一個很有意思的分叉口。 滿人的女人,向來都是當男人使的。 但是漢家女子,那規矩就多了。 而滿人為了不叫漢人說他們沒規矩,便死命的往身上套規矩,好的不好的,都要往身上套。 這不好的一條,女人的性質,馬上就要定性了。 蘇云溪想了想,決定做一把推手。 “咱現在沒人使啊?!悲偪窠箲]輸出中。 康熙聽完,果然沉吟起來,確實人少的厲害,他也知道,未來用人的地方還多著呢,不管是沙俄、噶爾丹等,都需要人。 這么想著,他道:“禁令已經頒布了,卻禁不住?!?/br> 總有人偷偷摸摸的。 蘇云溪想了想,低聲道:“禁令算在政績里頭去,必須放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現下必須給禁止了?!?/br> 在源頭處不禁止,往后就更加難了。 而且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況且在后世,確實在她生活的年代,都還有人去玩什么復古纏足。 康熙沉吟片刻,就聽蘇云溪道:“俗話說的好,這無利不起早,說到底,也不過是男人喜歡,以后將妻女是否纏足,做為風氣考察之一,沒了買賣,哪里還會有殺害?!?/br> “未免太過嚴苛?!彼?。 確實有些嚴苛了,不過是纏足罷了。 甚至是女人纏足,又不是男人纏足,并沒有多大的事。 若真遇見有才能的人,卻因為這點小事兒棄之不用,實在太過可惜。 “腐rou不剜,永遠也長不好?!边@纏足就是腐rou。 一個會讓女人在血淚中哭泣,永遠都爬不起來的腐rou。 若你是大腳,沒了男人,你還有雙手雙腳,就算去田地里扒拉,也能扒拉出一口飯食來,不至于餓死。 但是這小腳一纏,行動力直線下降,若是有個什么萬一,便只能依靠男人。 靠著別人還想要過好日子,鬧呢。 幾千年的血淚還不長記性,說到底,也是沒有人為女人發聲。 現在她回到幾百年前,突然就像為自己,為孩子,做點什么。 蘇云溪笑著看向一旁的康熙,淺笑著道:“旁的不論,若有朝一日,小腳發展成主流審美,到時候咱的后輩子孫,可也是要跟著折腳的?!?/br> 說完還把玉雪可愛的雪寶直接往他懷里一塞。 對待皇阿哥,康熙是一百個嚴厲,一般情況下,都沒個好臉。 但是對公主,相對就會柔和許多,甚至對雪寶還有幾分縱容。 “那可不成,行了,朕知道這事兒了,回頭叫人去辦?!笨滴鯌?,他的雪寶這么乖,哪里能受星點傷害呢。 然而雪寶現在正處于探知期,那小手不是摳鼻子就是摳嘴,康熙被她摳的沒法子,便將她交給奶母,看她換個人摳,這才一臉無奈道:“敢在朕臉上鬧騰的,也就你一個了?!?/br> 這么個人,他甚至還不會去說他。 “可見一物降一物?!碧K云溪就笑,對于兩個孩子,她是一碗水端平的。 但康熙不是,他心里早有一桿秤,怎么去養,心里都是清楚明白。 見兩人互動,蘇云溪難免想到四阿哥身上去,他作為下一任帝王,應當是心機深沉才是。 就算歷史記載,康熙曾評價皇四子胤禛‘喜怒不定’,但是她想著,那只是年歲小,不如尋常人會掩飾罷了。 但是想著最近見到的胤禛,這何止是不會掩飾,簡直就是心思淺白。 他不應當是這樣性子。 作為一個勝利者,他若是這般直白淺顯,蠢的忘乎所以,那些輸家,估摸著要氣的從墳墓里跳出來跟他干架。 這么想著,蘇云溪就琢磨,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這種變化。 畢竟皇貴妃的性子在那放著,輕易不會有大改變,那是什么導致了皇四子的改變。 就聽康熙道:“皇太子如今,越發的威儀了,這事就交給他?!?/br> 蘇云溪品著這話,覺得有些不對,但是沒說話。 想想歷史中的太子,是個弄權的好手,辦實事沒他,弄權倒是一等一,這樣的人,能夠辦好事嗎? 但現下太子還好,身邊跟著一群能臣為他分憂,這要是說什么辦不成,想必也不可能。 誰知道這事直接拖下來了,太子接了活,卻不肯認真用力,不管什么決定,都拿著折子跑去找康熙。 康熙不勝其擾,便道:“你自個兒將所有事都給想清楚了,再來尋朕?!?/br> 誰知道已經芝蘭玉樹,挺拔如修竹的皇太子,直接道:“兒臣不過想跟你多親近親近罷了?!?/br> 他很是訴說了一番情誼,想要跟康熙拉近距離。 康熙看了他一眼:“好生辦差?!闭f完就走了,留下皇太子在原地,眸色黑沉,幾欲噬人。 等康熙下了最后通牒之后,皇太子辦事果然又漂亮又快,很快就遞上了初步的章程和結果。 康熙看了看,確實不錯,便滿意的點點頭。 這個太子,在夢里的時候,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后來父子倆鬧崩了,可前頭的情誼還在,在沒做夢之前,他也很是教導了幾年。 只如今,除了特別的點撥之外,康熙從未像前世那樣,手把手的去教他。 而蘇云溪聽到結果之后,這一批貴女,也跟她混熟了,她沒有拿架子,午膳的時候,跟著她們一起吃用,就算講課,那也是脫稿,從未抱著書讀。 平日里講課,那也是引經據典,信手拈來。